那时候孟摇光才几岁呢?有多高呢?
这样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在雇佣童工的黑店里匆匆忙碌的生活,她又过了有多久呢?
下雨天也要工作的话,是不是会很痛?是不是会行动不便?是不是会招来更多的责骂被扣更多的钱?
他无声地垂眼看着少女,不由得也在心里无声地问那些人,那些从她的苦难中经过,却视而不见,甚至雪上加霜的人。
你们为什么不能体谅她一点呢?我光是听一听就这么难受了,你们亲眼看了,都不觉得她可怜吗?
“所以你看!”
少女陡然起身打破了郁郁的氛围,她竖起一根食指在男人眼前,对着他十分严肃地说:“你知道你刚才犯了多大的错了吧?居然把整瓶酒泼到我身上,你这样的,是会被当场开除的!”
陆凛尧:……
怎么又变成整瓶酒了?而且也只是泼到你手上吧?洗一洗就好了都不用换衣服……不对,明明不是我泼的是你自己泼的,都被你绕晕了。
陆凛尧的吐槽都闷在心里,孟摇光可是正大光明地无理取闹的。
她继续谴责:“你,你把我的衣服弄湿了,要给我买新的,赔……赔给我!”
陆凛尧:……
他干脆一只手撑起下巴,一只手抽了手帕出来,一边漫不经心擦干她的手,一边由着她继续闹。
孟摇光于是大发神威,指着自己被擦干后一点痕迹都没留下的手,扒拉半点扒拉出一点青色:“你看!我手都受伤了!你还要陪我医药费!我要去检查!”
陆凛尧瞥了一眼,发现那是一截青蓝的血管在白皙皮肤下自然的浮现,他就:……
他终于忍不住伸出手,用食指和中指的指关节轻轻夹住了少女的鼻尖,左右晃了晃:“碰瓷也没你这么碰的吧?血管也能当淤青?”
“你……你怎么还动手动脚的?你……”少女的视线不由自主跟随着他的手指,最后变成滑稽的斗鸡眼。
陆凛尧瞧着她挥着手想赶人,却因为醉意而不得其法,像只小鸡崽般在他手指下挣扎的模样,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笑声倒是立刻吸引了少女的目光,也让她的眼珠子从斗鸡眼中解放出来。
她朝对面看去。
当那张在灯光下舒展而笑的面孔映入眼帘时,还在嚣张挣扎的少女立时安静了下来。
直至陆凛尧也察觉到这份安静的时候,他止住了声音,对上她的视线,接着就听见她说:“算了。”
她直勾勾地盯着他,似梦非梦地道:“我原谅你了。”
陆凛尧微一抬眉:“为什么原谅我?”
“因为是你啊。”
“我是谁?”
“你是陆凛尧。”
“为什么是陆凛尧就要原谅?”男人坏坏地问,“陆凛尧是你的谁?”
“陆凛尧是……”孟摇光懵了一下,像是在寻找合适的词,最后混乱的说,“我的救世主。”
“……”
救世主突然陷入沉默。
他看着对面的少女,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半晌之后,才慢慢变了姿势。
他手肘放在桌面上,十指搭成桥,压低了身体,就像一头矫健危险的兽类一点点无声靠近猎物那样,直至能清晰看见少女的眼睛和每一丝神态。
最后他开口,发出的声音低沉而充满蛊惑,就像一种不动声色的引诱:“为什么?”
他问:“为什么说陆凛尧是你的救世主?”
他想起很久以前,在攀岩馆里见过的那张纸币,和少女偶尔说过的,让人听不懂的话:“你和陆凛尧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你还记得吗?”
他越发的放低了声音,气声一般温柔,又带着让人心软的恳求:“可以,告诉我吗?”
“我很想知道。”
·
薛西楼站在阴影里,听岑曼说话。
“……就是这样,人现在被关在下面,但老板应该暂时不会放她出来。”
她沉默了很久,问道:“她为什么会知道这里?”
“这个要问她自己。”
“你老板问了吗?”
“您也知道,今晚他没时间。”
“……”薛西楼忍不住皱起眉,她转头往卡座区看去,那个身影淹没在憧憧的阴影里,看起来依旧如多年前一样疏离而沉默,他好像并不关心她和岑曼要说什么,只是无声的等待着,却莫名的叫人在意,叫人想要看清他的表情。
薛西楼收回视线,看向岑曼:“如果我说要引这个人取件你老板,你老板会答应吗?”
岑曼似犹豫了一下:“我要问一问。”
“去问。”
两分钟后,岑曼拿着手机回来:“他说暂时不见。”
“暂时不见?”薛西楼忍不住又皱眉,“那他打算什么时候见?”
“该见的时候。”
“我的话也不管用?”
“……”岑曼对她笑了一下。
薛西楼立刻就没话说了。
她知道说下去也是自取其辱——她也是直到今天才更深刻的明白了荆野这个人的分量。
与其说他是薛家的人,不如说他是薛家的合作对象,看似在薛家的产业做事,其实这些产业大多也都是依靠他才发展起来的。
就比如今天这场宴会,就算他爹也未必能极齐这么多人,至少林方西和陆凛尧这两人她爹肯定请不来,可荆野却能做到。
鬼知道他的人脉到底有多广。
薛西楼于是很识时务地点头表示明白,要走之前又一顿,转头多问了一句:“那女的……有受伤吗?”
“……”岑曼笑了一下,“到底下闹事,受伤肯定在所难免的。”
“……”薛西楼却依旧没走。
岑曼就明白了他真正想问的东西:“老板应该暂时不会让她落到最糟糕的境地。”
“又是暂时?你老板到底想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岑曼视线看向那头迟骄的背影,“但也许他会知道吧。”
顿了顿,她难以自抑地加了一句:“毕竟他们都认识那个人。”
那个人?
薛西楼警觉地抬眼,岑曼却显然没有继续的意思,很快就转身离开了,留下若有所思的女人,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回到卡座上坐下,对等待许久的迟骄遗憾地表示:“我去看了监控,你妹妹好像确实在中途就离开了。”
她困惑地说:“至于你说的荆野,我也问了经理,她说这里没有叫这个名字的人。”
迟骄抬起头看她,神色间没有一点意外,只微微笑了一下,十分平静道:“我知道了。”
但他却没有就此离开,而是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关机放在了桌上,接着又取下了手表,袖扣等小物件,全都放在桌上。
“我没有携带录音机,也没有什么监控设备,这一趟来得紧急,我想你应该已经有所了解,如果你依旧不放心,大可以找人来搜我,直到你确定我无害为止。”
“我觉得,多年不见,”他轻缓地说,“你应该有更多问题想问我,我都可以回答你。”
“而相应的,我只想知道一些对你来说无关紧要的情报。”
“我们等价交换,”他凝视着女人的眼睛,即便是在说着紧张的话题,脸上也依旧带着叫人放心的笑意,温柔得好似水面涟漪,“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