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是为了阿玉,为了霏霏,为了被关在这里的每一个人。”薇薇按住腹部伤处,淌着汗咬牙切齿,“至于你是为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当然清楚,我看不清楚的人是你。”容钦说,“你到底在气什么?是气你居然会为了帮她而让自己受伤?还是气为什么被她带出去的不是你?”
“……”
薇薇死死瞪着他,活像要用目光生生从他身上剜下肉来一般凶狠。
容钦却冷漠如初,他视线缓缓落到她正越按越紧的手指上,慢慢道:“再或者,你只是因为很痛,所以才这么生气?”
许久的沉默后,坐在一旁透明人般的岑曼终于发声了。
她拍了拍自己刚刚切水果的手,站起来道:“好了,你们差不多也该吵够了。”
女人走到床边,将还强撑着坐着的薇薇按回去:“养好伤了再吵吧,恶化的话会害我也挨骂的。”
薇薇如木乃伊一样直直地倒回床上,再也不肯发出半点动静,用机械麻木的肢体反应来展现自己的愤怒与不满,容钦却根本不再看她,只顾自地闭上了眼睛。
被杜绝了使用止痛药的伤口正源源不断地沸腾着,灼烧着,他抿紧越发苍白的唇,心里却在想方才那通电话。
不知道荆野做了什么,他的手机在地下分明应该接不到电话的——这么说来,他一直都很好奇,九池地下的网络到底是由谁来操纵的,似乎总是能精准提供荆野想要的效果。
他真的,有很多黑暗里的人可用啊。
容钦出神地这样想着,落在虚空里的眼神有些发直。
——到底要怎样,才能让他彻底消失呢?
真的可以做到吗?
那个人,真的能赢吗?
·
荆野从病房走出来,迎面就看到了已经等待已久的人。
他有些意外似的,却很快露出了亲切的笑容:“西楼小姐,让你久等了。”
“不久。”薛西楼站直了身体,手里还转着昨晚用过的面具,“我们边走边说吧。”
两人一路朝前走去,通道里经过的每一个人都或恭敬或战战兢兢地向他们鞠躬,而他们总是回以礼貌亲切的点头,就像任何一个正常且体谅员工的老板和股东。
“迟婳现在怎么样了?”
“迟婳?西楼小姐在说谁?”荆野有些疑惑,几秒后才恍然大悟,“你是说昨天来闹事的那位小姐啊?她没怎么样啊,我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呢。”
“……”薛西楼含笑望了他一眼,“你连她的名字都不熟悉吗?我还以为你和迟家兄妹是熟人呢,否则她一个小明星也不会能闯到这里来。”
“哪里敢说是熟人,不过就是曾经的打手。”荆野一只手插着兜,语调轻松,“至于她为什么会闯到这里来……也许你应该问问迟骄少爷。”
说着他还叹了口气,很惋惜地道:“其实迟大少爷还是很厉害的,要不是有这个妹妹拖后腿,现在想必早就已经过上自己想过的生活了,可惜啊……”
薛西楼眼神一动,原本还想去见一见迟婳,帮迟骄关心两句的心思倏然淡了下去。
“她的确是个很骄纵的大小姐。”她没什么情绪地说,不过顿了顿,她突然又话锋一转,“但即便如此,她对你,对九池来说应该也是无害的,你打算一直关着她到什么时候?”
“我倒是很想放她出去。”荆野好似很头疼,“可九池的规矩一向严格,您也知道的,这种知道了地下存在的外人,一般只能有两个结果——要么被吸纳成商会成员,要么就成为九池的一员,前者他们还够不上,后者嘛……”
他含混地笑了一声,“我虽然不打算这么不给前老板面子,但刚抓了人就立刻放出去,要是被其他客人知道了,我恐怕也没办法交代。”
薛西楼挑了下眉:“是吗?可我怎么听说,九池前不久才放出了一个名叫申玉的大学生呢?那还是我弟弟亲自带进来的吧?她也在这里见识过不少东西了吧?”
一直在她指尖转来转去的面具被停住,她停了脚步转身看向荆野,语调拉长:“你那么快就把人放了出去,难道她是满足了第一个标准,成了商会的一员吗?”
“不。”荆野也转过身来,十分坦然,“放她出去,只是因为她继续留在这里,会变成一个大麻烦而已。”
男人身量极高,站在本就狭窄的通道中,更加能给人以强烈的压迫感。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薛西楼,脸上在礼貌亲切地笑,背光的眼睛里却一点笑意也没有。
“而这个麻烦,正是你的弟弟亲自带进来的——我还以为西楼小姐应该很清楚这一点才对。”
“你说的大麻烦,指的是孟摇光吗?昨天她也来了。”薛西楼并没有退却,反而若有所思地端详着荆野的表情,“昨晚她来了,林方西也来了,并且林方西还在这里发疯砸场——哦对了,孟摇光现在还是迟婳名义上的姐姐,而陆凛尧……陆凛尧曾为了孟摇光断了我弟弟一条腿……”
像是在这样的分析中逐渐被解开了谜团,她似懂非懂地盯着荆野,问:“这么多事这么多人,好像都是围绕着那位林家的私生女在转呢?”
墙布与地毯将灯光同时折射向四面八方。
柔和的光线里,高挑而美丽的女人嘴唇轻启,若有所思:“该不会,你也认识孟摇光吧?”
时间就像停止了流动一般,男人眼眸低垂着静止了片刻,唇角突然勾起来一点似笑非笑的弧度。
“如果我说我认识,那又怎样呢?”
他的影子被灯光拉长,漆黑地铺在地毯上,几乎将薛西楼整个罩住。
“西楼小姐。”
他轻声细语,声音柔和得与他冷漠凶戾的长相仿佛并不来自同一具躯体,“你爸爸难道没有告诉过你,你没有对我提问的权限吗?”
他居高临下,静止的影子里却仿佛藏着狰狞而扭曲的东西,有叫人窒息的恶意正扑面而来,无声无形地鼓胀着溢满整条长廊,让空气都陷入静止般的绝对安静。
“不要因为我对你客气了一点,就跑来得寸进尺啊,薛大小姐。”他微笑着,鼻梁上的疤截断了原本流畅的光线,将弯起来的眼睛衬得森冷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