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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顿了顿,又突然“哦”了一声:“你还没看到是吧?早知道我就拍下来发给你了——不过没关系,”荆野在沙发上坐下来,笑眯眯地看向少女,“你很快就能看到了——等我把她另外两个要害也一一捅破,她会亲自跪在你面前痛哭流涕地忏悔自己的所有罪行。”

“或者说……”荆野想了想,又道,“你还有别的想法?比如让她来九池当小姐,像狗一样地在地上爬?还是说把她卖进深山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要么干脆让她断胳膊断腿地去乞讨?”

男人的声音落在安静的空气里,仿佛能激起幽凉的回响。

孟摇光看着他认真思索的表情,不由自主感到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寒意。

她紧紧盯着男人,片刻后突然毫无预兆地打断了他的话:“就像你妈妈一样吗?”

“……”

包厢突然陷入死寂。

思索的表情和嘴角的弧度一起被胶水凝结般冻在了男人脸上。

起码在一分钟的寂静后,他才一点一点移动了眼瞳,将焦距重新定格在少女脸上。

那是在孟摇光面前从未出现过的表情,如看着一头找死的动物,因极致的专注而呈现出极致的杀意。

在这样的目光下,孟摇光反而冷静下来。

她毫不逃避地冷冷迎上他的目光,嘴角甚至无声勾了一下:“原来你也会露出这种表情,看来那些事对你来说也不是毫无触动嘛。”

“居然能查到那么久远的事情。”就像自言自语一样,荆野喃喃道,“是林方西,还是陆凛尧?本事不小啊。”

“不管是谁,我都得好好感谢他们。”孟摇光看着他,往前走了一步,轻轻歪了下头,“你知道吗?比起看着方如兰在我面前痛哭流涕,我更想看到你在我面前露出这种表情。”

冷冷的灯光落在少女脸上,将她此刻的笑容勾勒得如同恶魔,有种天真却直击人心的邪恶:“杀人要捅要害,是吗?”

“我不得要领这么多年,不知道现在抓住的,是不是你的要害呢?”她又往前走了一步,“你还记得吗?不会都忘了吧?毕竟那可是给了你生命的人,是你长大的地方——那些淌满你家里的血,后来也会在你的噩梦里出现吗?”

“据说你爸爸活着的时候对你很好?你还记得吗?你们一起去做过什么事?是不是一起打过猎,一起巡过山?他给你做过饭吗?有没有对你满怀期待?那么后来看到他尸体的时候你在想什么呢?他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没有杀死你的疯子妈妈为他报仇呢?”

少女离他越来越近,嗓音里带着股古怪又冷漠的笑意。

她夸张地抽了一口冷气,还捂了捂嘴:“该不会,你当时也很同情你妈妈的遭遇吧?难道说那时的你其实是个好人?天哪……”

少女的语气无比做作,天然的恶意从她的言行举止中肆意散发出来,到最后她的脚步几乎已经变得轻快,她甚至背着手弯下了腰,近距离看着荆野的脸——这是她第一次如此主动的靠近,而且还是轻松甚至快乐的靠近荆野。

可她的表情却是那样的无辜又充满恶意,一双眼睛极有神采,聚精会神地端详着对方的每一丝表情,叫人毫不怀疑,一旦荆野流露出半分痛苦都会被她准确揪住然后大快朵颐。

“你不会真的当过好人吧?哪怕只是精神上的?”少女轻声问他,“为什么呢?”

她很认真地问:“哪怕是那样一个疯子妈妈,也曾教过你什么吗?还是说,你也听见她念诗了吗?”

她启唇,轻声细语:“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话没说完,一只手飞快地朝她脖颈掐来。

孟摇光一个后仰躲过,似早有防备。

她连续后退好几步,口中却已经爆发出欢快的大笑。

退到安全距离后,她甚至已经笑得前俯后仰,整个包厢里都充斥着少女欢快的笑声。

而荆野这时反而不声不响,他只漠然地看着她,直至她自己因为笑到肚子痛了才停下来。

抬指抹掉眼角笑出来的眼泪,孟摇光抬头看向荆野:“你说你的行为动机全都是为了快乐是吗?那我告诉你——”

她脸上的笑一点点褪去了:“我的快乐就是看到你露出这样的表情,我的快乐就是看到你发狂、看到你失态,看到你为了你所做的一切而痛哭流涕的忏悔。”

少女在灯光下站得笔直,她抬起下巴,语气漠然到极点:“我的快乐,就是看到你罪有应得地去死。”

她扫了一眼男人手边握紧的酒杯,毫无感情地挑了下嘴角:“怎么?又想打人了?还是想杀了我?但怎么办呢?我一点都不害怕了——这是你第一次因为愤怒而想打我吧?看来你说得很对,对付你们这种人,就是要找到要害才行。”

“……”荆野缓缓笑了一下,慢条斯理放开了酒杯,语气也慢条斯理道,“仗着我疼你,你现在还真是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做了。”

“这也是你教的啊,”孟摇光无辜道,“必要的时候要利用能利用的一切——哪怕是自己。”

她褪去了脸上所有表情,直视着荆野的眼睛:“不要再动我身边的人,如果再有下一次我也不知道我会做什么——”她往前一步,盯着荆野的眼睛说,“你说,如果我的目的从送你上注射台变成了不择手段哪怕自己动手也一定要让你死的话,我会做些什么呢?”

“既然你绝对不会杀死我的话,你就迟早会死在我手里——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我一定会把你送回你的家乡,把你埋在你惨死的父亲身边,让你们下辈子也继续做父子。”

少女嗓音轻柔,说的内容却残忍而堪称恶毒。

说完她也不多看荆野的表情,转身就走了出去。

室内恢复安静,荆野一动不动坐在沙发上,很奇异的,他脑海里浮现出陌生得仿佛并不来自于他回忆中的画面——他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再想起的画面。

怀孕的女人靠在昏暗的窗边,呆呆地望着外面被铁条切割的天空,对他轻声喊“妈妈”的声音充耳不闻,只一句一句地念着陌生的诗句,然后突然响起的,是一道沙哑的男声。

“不要怪你妈妈,”被他称作父亲的人这么说道,“她只是生病了,不是因为讨厌你才这样对你的。”

“等你长大了可要好好孝顺你妈妈。”

仿佛带着叹息的声音贯穿他的童年,连同那根锁在女人脖子上铁链一起,从此蒙住了他的眼睛,为他建造起蒙昧而混沌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