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如兰从地上站起来,她全身都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死死盯住林方西的眼睛是从未有过的震颤。
“如果她是林家的大小姐,那我的女儿又是什么?”
她呼吸很轻声音也很轻,眼里却仿佛压着一座漆黑的山,“刚才那些话,你是说给我听的?你在怪我没告诉你?在这种时候?在孟摇光根本毫发无伤……全身骨折差点死掉的人是我的女儿的时候?!”
“那你的女儿差点死掉的时候,你为什么没有立刻告诉我?”林方西没有避开她震颤质问的眼瞳,他站起身,微垂眼皮地直面她的眼神,语气漠然至极,“孟摇光出事的时候如果是因为她没有大碍你才没有告诉我,那半月呢?昨晚她被送进手术室被下达病危通知书的时候,你为什么也没有告诉我?你当时在干什么?在想什么?”
男人往前走了半步,方如兰便不由自主往后退了半步。
可即便如此她也依旧不闪不避地迎着他的目光:“我在想什么?你觉得我还能想什么?在我的女儿满身是血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我还能想什么?我还能想到任何事吗?!我才要问你在想什么?!”
看着那双和孟摇光相似的冷漠的眼,她终于再也不能掩饰自己逐渐失控的情绪。
“你真的是半月的爸爸吗?你的女儿正人事不知地躺在病房里,全身骨头都断了,你却还在这里质问她的妈妈为什么没有把继女差点出车祸的事告诉你?!”女人的嗓音一点点尖利起来,“你到底把我放在什么位置?为什么在我女儿和我爸爸都昏迷不醒地躺在病床上、我也差点被那个疯子勒死的时候,你却还要这样对我?!!!”
撕裂的尾音回荡在病房里,眼泪从发红的眼眶中直直滚落下来,源源不绝地昭告着她的痛苦和崩溃。
此时助理早已悄无声息地溜了出去,倒是阎城低着头,他试图以隐身状态在旁边继续当个柱子。
林方西没急着说话,而是转头先看了他一眼,语气冷冷的:“出去。”
阎城:……
行吧。
他心里这么想着,默默挪动脚步往外走去,谁知才走了两步就被一声厉喝叫住了。
“给我站住!”
方如兰头也不回地道,“是你说的吧,孟摇光差点出车祸的事?”
阎城脚步一顿,眉梢微挑,转头却没看方如兰,而是看向林方西。
不出所料,林方西也没有看他,这对夫妇依旧箭弩弩张地互相对视着,阎城根本就不需要说话,林方西就已经冷笑一声。
“怎么?他不能说?还是你当我身边每个人都是小汪那种废物,你说什么就听什么?”
“小汪听我的话就是废物,阎城站在孟摇光那边三番两次跟我顶嘴,连对半月都不屑一顾,在你眼里又是什么?是你的左膀右臂吗?”方如兰把手捏得死紧,牙关也紧紧地咬住了,“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成你的妻子,有没有把半月当成你的女儿?!”
“……”
病房突然陷入长久的沉默。
林方西看着面前的女人,就像从来没有仔细看过她一样,将她的眼泪,她的痛恨,她的狼狈与强硬全都收入眼中。
半晌后,他才缓缓地开了口。
“你知道吗?”他说,“所有人都说我娶了一个仙女做妻子,而我原本也是这样以为的——即便只是没有感情基础的联姻,但我也一直以为你会是陪伴我到老的人,因为孩子总会长大,我们总会放手,而你我即便不是爱人也会是家人。”
男人不含情绪的声音在病房里缓缓流淌。
“不会爱人是我的错,是我糟糕的天性,和你结婚却是我的幸运——就是因为这样的错觉,方家这些年从林氏吸走无数的资金和资源我全都视而不见,只当是对你的补偿,”林方西看着女人怔怔的表情,“可你真的需要这些补偿吗?你能看懂我的良心吗?还是说你以为这一切都理所当然?所以……才敢在今天,在我两个女儿都接连出事的时候,还敢以这样的态度来质问我?”
他又往前走了一步,俯视下来的眼瞳微微缩紧,流露出极强的压迫感与极克制的愤怒,“在你们方家人的眼里,我林方西是不是就是个根本就不会思考任由你们摆弄的傻逼啊?”
极少说脏话的林方西第一次在人前吐出这样的字眼。
方如兰怔怔盯着他,缓缓重复:“错觉?”
“和我结婚是你的幸运——你说,这是你的错觉?”她喃喃道,“就因为一个孟摇光……”
“一个孟摇光?”林方西几乎笑出声来,他那张冷冽精致的脸难得露出如此尖锐讽刺的表情,“你口口声声问我有没有把半月当成我的女儿,那你有没有问过自己?”他一把抓住了女人的手,逼视着她的眼睛从齿缝里轻声问,“你有没有想过,那区区一个孟摇光,也是我的女儿呢?”
“我甚至不求你把她视若己出,我对你从没那么高的要求,可你至少也该记得,她是我林方西的孩子!”
他拿起一旁的遥控器,一边按下了重复播放一边将女人的身体掰向屏幕,好让她的眼睛能直视录像里的内容。
“你看,”林方西在她身后微微俯身,声音不重,握在她肩上的手却用力到指骨泛白,“看见了吗?只差一点点——如果不是那个人及时扑开她,如果不是阎城下手快,她就要被撞死在那里了。”
他的语气仿佛被一点点收束压缩,成了一根越来越紧绷的弦:“你猜我看到这段录像是什么心情?”
“尤其是在刚看完半月的录像,听到荆野说的话之后——我难道会想,还好没出什么事,还是去担心担心半月吧,摇摇这里就不用管了——我难道该这么想吗?”
“你不该这么想吗?”方如兰被他压抑却又极轻的声音逼得快要尖叫起来,“你不可以这么想吗?她不是还活着吗?!她毫发无伤!而我呢?我的半月差点死了我的爸爸也差点死了!而我不过是去问一问那个肇事者的动机也差点被他勒死!你为什么不能想想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