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里的灯如一盏高挂的月亮,洒下来的光惨白而冰凉,覆在每个人脸上,都落下了深深浅浅的阴影。
荆野坐在宽大的单人沙发里,略仰着下巴,以漠然而居高临下的目光瞥着下方那一家人。
林方西把林半月的脑袋偏过来,只见缠在她头发里的绷带不知何时已经被血浸透,腥红的液体流过她耳后,正一点点淌入衣领中。
而方如兰摸着那一手的粘腻湿润,喉咙里不断发出凄厉而悲惨的哭叫:“半月?半月!救护车!快叫救护车啊!……”
无休的尖叫里,林方西却抬起了头。
他凛冽的眼睛是一点点看上去的,那里面充斥着毫不掩饰的杀人欲望和极致的憎恶,可他的表情却极度冷静,这一点和上方的荆野无比相似——在林方西抬起头来的时刻,荆野手里的枪也无声对准了他的头。
就像一出黑白默片,气氛在这一刹被拉紧到极致,一切都在沉默一触即发。
“怎么样?”
荆野勾着嘴角,却毫不掩饰眼神里的鄙夷和嫌恶,“林先生,要向我求情吗?”
他朝大厅入口的方向偏了下头,“你知道,从你们全都到场的那一刻开始,电梯就已经停止运行了。”
哭叫的方如兰这时才抬起头看见他手里的枪,顿时更加刺耳的尖叫声响了起来。
“你想干什么?”
她看起来已经快崩溃了,抱着林半月整个人都在剧烈地发抖:“你到底什么意思?你是不是就想让半月死?!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啊!!!”
最后那声惊恐的尖叫和一声干脆的枪响一同发生。
在距离林半月不远的地面上出现了一个深深的弹坑,方如兰顿时被吓得脸色惨白,整个人都下意识扑到了林半月前方去。
“屁话真多,”荆野在上面挠了挠自己的耳朵,“有这样一个老爱惨叫的老婆,也难怪林先生更喜欢外面那些情人了。”
以往这落入方如兰耳里必会让她如鲠在喉的话此时已经完全无法引起她任何注意了。
女人狼狈至极地跪在地上,朝前方爬行,直到来到沙发面前,她才抓着荆野的鞋努力地仰起头来,露出一张满是泪痕的脸。
“我求求你,你放过我女儿好不好?你放过半月,你有什么想做的全都冲着我来,我女儿什么都没有做错,我女儿什么都不知道……”
她说着说着又哭起来,痛苦与恐惧汇聚成浓重的悲戚,而越来越深的愤怒让她毫无形象地喊叫起来,“你到底为什么总是不肯放过她?!她有什么罪?!她有什么错?!!她还那么小你为什么总要对她下手!”
……
求情到最后变成了恐惧的嚎啕。
女人趴在地上撕扯着荆野的裤脚,哭得头发凌乱,双眼通红。
而荆野根本不看她。
他只看着林方西,以一种轻蔑到极点的眼神。
“林先生,你怎么说?”
“你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荆野笑起来,“这还用问吗?我想让你去死啊。”
他遥遥地睨着林方西,语气轻慢地问:“如果用你的命来换林大小姐的命,林先生愿意吗?”
“让我来!”方如兰扯着嘶哑的嗓子扒住他的裤脚,努力让自己撑起来,“你杀了我吧!让我的女儿出去!她需要治疗,她真的需要……”
话没说完,荆野一枪托狠狠砸在了她的侧脑上——即便是在干这种事的时候,他的眼睛也依旧毫无感情地盯着林方西。
于是这个画面也就显得尤其残忍狠辣。
方如兰直接被砸倒在地,很快就糊了半面的血,许久都爬不起来,只有口中还在嘶哑地喃喃:“救救……半月……”
林方西也没有看她。
他一只手包着林半月正在淌血的伤口,双眼直视着荆野,可就在他即将开口的时候,荆野却又突然打断了。
“啊啊啊,算了算了,”他把枪口抵在自己鬓角,跳转视线扫过大厅,以一种十分无聊的语气道,“你肯定要说那就杀了你是吧?和这女人一样……”他踢了一脚还在恍惚中的方如兰,“一些无聊的父母之爱的表达。”
撩起眼皮看向林方西,他嘴角还挂着不知是讽刺还是兴奋的笑:“这样不好玩,我们来换一种玩法。”
他说着话,伸出另一只手,从放在身旁的桌子上拿起了一个手机大小的黑色盒子,面朝林方西举了起来。
“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吗?”他用力摇了摇那个盒子,里面发出一阵哗啦啦的响声,“全都是记忆卡。”
林方西眉梢微动,而在他不妙的预感里,荆野果然笑了起来。
“如你所想,”他示意了一下身后还在重复播放的影片,“那个就是用这些剪辑出来的——而这里面全都是母带。”
在林方西骤然缩紧的瞳孔里,荆野举着那个盒子盯着他:“现在,你来选吧。”
他的声音冷漠中又夹杂着微妙的兴奋,残忍地传播在空荡的大厅。
“是要带走你快死掉的宝贝女儿林半月,”他把那个盒子举到脸前,挡住了一只眼睛,“还是要带走这个?”
“……”
沉默在不断蔓延。
方如兰慢慢转过头,茫然地看着林方西,片刻后依旧等不到他说话,她才逐渐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你为什么不说话?”
她撑着地面一点点爬起来,带着满脸的血跌跌撞撞地走向他:“你什么意思?我女儿的命……甚至比不上一卷录像带吗?你什么意思?!林方西!林方西!林方西!!!!”
她的叫喊一声比一声更加凄厉。
在即将一头跌倒的时候方悦及时上前扶住了她。
而林方西却死死地看着那只盒子。
他掌心里还盛着林半月的血,滚烫粘稠的液体正一点点淌入他的手掌,汇聚成令人心底发寒的水泽——可他的眼里却装着那个黑色的盒子。
在那盒子的背后,是还在不停播放的泛黄的录像。
“这东西……孟摇光不知道它的存在,”就像对林方西的情绪全无所觉似的,荆野还解释起来,“如果知道的话,她一定会很想销毁吧——从七岁到十四岁,七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我也算带着她走过了很多城市,经历过很多季节了。”
“春夏秋冬,她就在我的镜头里一天天的长大——在每一座城市的街头乞讨,在每一间地下室里挨打,从看到我就哭变得就算被打断了腿也能一声不吭,”男人的声音悠悠地落入空气里,带着某种赞叹和感慨的意味,“这些全都被我装在这里。”
“和那些童话书一样,都是我最珍视的东西。”
“现在我给你这个机会,把它拿走——只要你放下你手里那个人。”
“就像你的宝贝女儿说的那样,孟摇光的再度出现对她来讲,是人生里突然出现的新的选项——现在我也给你这个新选项——”
“怎么样?你要怎么选择?”
他用露出来的单只眼睛盯着林方西,语气带着诱惑,嘴角却深深勾起,好似一个无声而癫狂的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