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方西没有问陆凛尧为什么会把会面地点定在林家,他当然知道答案,但他也知道如果真的听他说出答案只会让他自己感到心梗。
于是这场对话就这样毫无多余寒暄的开始了。
“我要杀了荆野。”林方西开门见山。
片刻无声后,陆凛尧的声音缓缓响起来:“林总这是,打算走上犯罪道路了?”
“无所谓哪条路,只要能让他死,都可以。”
“那您找我?”
“合作。”林方西道。
“林总是想让我出钱还是让我出人?”
“如果仅仅是这种程度的合作,我何必非得跟你见面?”
“那您的意思是?”
“……”林方西突然沉默了许久,只一双眼睛不含什么情绪地直直看着陆凛尧,而后者也好整以暇,与他对视半晌都没有露出丝毫破绽,甚至还有了点疑惑的表情。
“……”林方西抬手揉了揉额角,“不愧是拿过影帝的人,陆总在生活中的演技也和荧幕上一样出彩。”
陆凛尧只笑了笑:“不懂林先生说的什么意思。”
“你会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林方西倒也不生气,反而放松了肩膀,从容地笑了笑,“我们都清楚,九池和荆野之所以能在鸦海屹立不倒,全都是因为背后的关系网太大了,而荆野之所以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招惹我,甚至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我,也全都依仗着这一点。”
“我至今仍旧不知道,站在九池背后的人的全部名单。”林方西抬眼看向陆凛尧,“陆总呢?”
陆凛尧弯了弯唇:“所以,林先生想要一个完整的名单?”
“如果可以的话,当然,”林方西笑了笑,“不过我说的合作指的可不是这个,事实上,我并不需要陆先生亲自参与到九池的事件中来……”他缓缓道,“如果陆先生愿意的话,我更希望由你来负责那些能见光的工作。”
“让陆家代替林家,来面临所有人狗急跳墙时的进攻?”陆凛尧笑了笑,“只是死一个荆野而已,人都没了难道林总还担心他们会跳脚?”
“我当然不会只到这里就心满意足,”林方西说到这里,沉默了片刻,才抬眼看向陆凛尧,“事实上,荆野企图开车撞死我小女儿的证据我已经提交给检察院和警方了。”
“……”陆凛尧似乎沉吟了许久,才慢慢道,“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那场车祸的起因,是您的夫人对孟摇光……”
“这些当然也会成为法庭上的证据,”林方西音色冰凉道,“用来控告方家人的故意杀人罪。”
“这个方家人,也包括林夫人吗?”
“……”林方西没有说话,只投来一个“明知故问”的眼神。
陆凛尧微微笑了笑:“这件事,您问过您的小女儿吗?”他放松身体坐在沙发上,姿态显得很温和,可望去的平静眼神里却暗藏冷漠的审视,“用她的车祸牵扯出她母亲以及其他亲人的犯罪事实,或许她会不乐意的,而一旦苦主自己不乐意,案子最后会怎么发展可就不一定了。”
“难道方家手里只有这一个案子吗?”林方西沉默了很久,再开口时音色更加低沉,“半月不会那么不懂事的。”
“那就,希望一切都如林总所想吧。”
“你这是答应合作了?”
“当然,不过……”陆凛尧话锋一转,“我并不打算只负责见得光的工作呢。”
他端起茶杯,对着林方西微微一笑,“相反,说起见不得光的事,说不定我比林先生还要更擅长一点呢。”
林方西微微抬了一下眉:“以孟摇光父亲的立场来说,听到这句话好像并不会让我觉得安心。”
“没关系,”陆凛尧和他碰了碰茶杯,“你怎么想对孟摇光来说不重要。”
“……”
“那么,好不容易见面,就先来谈谈地面上的合作吧。”陆凛尧很快就进入了下一个话题,“据我所知,林氏最近面临的问题不少啊。”
……
夜色越来越深,两个人的谈话地点从会客厅转移到了对外书房里,之后又过不久,开始有黑色轿车低调地来到林宅门外,如果有财经频道的记者在场,想必很轻易就能认出来,那些人都是林陆两家财团最顶层也最核心的秘书团队。
而在那间宽敞的书房里,来的人越来越多,被打印出来的合同也越来越多,一张张白纸黑字,全都是随便泄露出一点内容就会在鸦海引起大震荡的项目。
一个通宵之后,林方西从还在吵吵嚷嚷的书房里走出来,刚准备走到沙发边坐下睡一会儿,余光就扫到一抹挺拔的身影正站在回廊深处。
他脚步顿住,片刻后走了过去。
墙上挂着很多照片,主要是两个小孩,到后面孟摇光失踪后这些照片便不再增加了,但也没有人敢把它们取下去。
感受到身边来了人陆凛尧也没有说话,他只无声盯着那张相框。
相框里是小女孩的独照,大约是在很冷的冬天,她看起来穿得很厚,站在那里小心翼翼捧着手里的雪,像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熊,一双眼睛望向镜头的眼睛水汪汪的。
“她好像很开心,”陆凛尧望着那双眼睛,脑海里又浮现出那梦境一般地擦肩而过,“但她好像连开心都表现得很害羞。”
一整晚没睡觉,男人的眼睛却还是很清明,他微微弯着唇,笑意不深,如云雾般惨淡,“和现在真是完全不一样。”
林方西没有说话。
在得知了一切真相之后,他再站到这面照片墙面前,只会感到无地自容的痛苦。
片刻的沉默后,陆凛尧又问:“她小时候是怎么样的?”
“就像你看到的这样,”林方西轻轻出了一口气,像是要将某种情绪呼出体内,“话少,内敛,害羞……喜欢玩拼图堆积木,一切一个人就能完成的娱乐她都很擅长,那时候我以为她是喜欢这些,但后来想想,只是因为没人陪她玩而已。”
“我以前一直怪孟金枝不是个合格的母亲,但其到头来却发现,真正的罪魁祸首是我自己。”
回廊里一时陷入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有刺耳的门铃声远远传来。
林方西眉头微锁,转头看向大门方向,不久之后,有佣人捧着一封信走进来。
“先生,有人让我把这个交给您。”
林方西盯着那看不出任何端倪的封面,片刻后才拿起来撕开。
里面装着一张诡异的儿童贺卡,打开来却是一个立体的迷宫,右下角的横线上用工整的笔迹写了一句简单的“诚邀林方西先生、陆凛尧先生前来”,落款是字迹如刀的“荆野”两个字。
“一张卡,请两个人。”
林方西抬起眼,眸光森冷,“到底是他的监视工作做得太好,还是我们这边有内鬼?”
陆凛尧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拎起那张卡片,左右端详了一下后微微笑了起来:“不管是什么,应邀不就行了。”
“荆老板是个很贴心的人,”他把贺卡合起来,低垂的睫毛挡住了似笑非笑的眸光,“最近九池闭馆,我正发愁该用什么办法才再去一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