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凛阳和陆妈妈得知消息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根本没有任何人通知他们陆凛尧受伤的消息,于是等他们赶到医院的时候,面对的就只有空空如也的病房和一脸茫然的医生护士们。
没过多久,孟摇光就在公司宿舍见到了气势汹汹的陆妈妈和一脸为难的陆凛阳。
在再度看到那张和陆凛尧近乎一模一样的脸时,孟摇光下意识避开了视线。
“和你有关系吗?”
陆妈妈冷冰冰的声音响起来。
孟摇光下意识看去,对上她压迫力十足的视线:“阿尧受伤是你造成的吗?”
“……”孟摇光怔了一下,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受伤?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又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失踪了?这一切都和你有关系是不是?”陆妈妈情绪渐渐失控,“你在他身边都做了些什么?你看看你都把他变成什么样了?!”
“妈……”陆凛阳头疼地扶着她,企图用身体把两人隔开,却被陆妈妈一把拨开。
“孟摇光!你根本就不该和阿尧在一起!”陆妈妈死盯着她狠狠地道,“他应该有一个温柔体贴又大度孝顺的大家闺秀做他的港湾,而不是你这样本身就自带无数风波的大麻烦来做他的祖宗!”
她近乎是恨恨地道:“阿尧当演员这么些年,还从未和丑闻沾上过边!如果不是因为你他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甚至连我和他弟弟都不见了,你知道这些消息一旦被传出去他会被说成什么吗?!”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女人的厉喝响彻整个走廊。
孟摇光却从头到尾都没有吭声。
她一直垂着头默默听着,凌乱长发从耳后掠下来,将她的侧脸衬得更加苍白。
“妈!”陆凛阳终于在间隙中找到了点插话的机会,“你说这些干什么?我们不是来找哥……”
“十二年前。”
少女冰凉干涩的嗓音突然响起来,随之到来的还有她突然投射过来的直勾勾的视线,“十二年前的冬天,在一个游乐场,你有给过一个女孩儿奶茶和围巾吗?”
“……”陆凛阳愣了一下,“你在问我?”
“你这是在说什么?”陆妈妈也皱眉,接着很快露出警惕的眼神,“什么意思?你还想和阳阳扯上关系?”
孟摇光只一言不发地盯着陆凛阳。
而在她这样的眼神下,陆凛阳也不得不仔细回忆了起来。
“十二年前……虽然说起来时间有点太久了,但我毕竟睡了好几年,”他眉头紧锁地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眼睛亮了亮,“好像有点印象,因为那是唯一一次有我哥一起去游乐场。”
“所以你真的给过一个女孩围巾和奶茶吗?”孟摇光急急地问。
“好像是。”陆凛阳一边回忆一边点了点头,“我记得我还把我哥的手套也薅下来了。”
“……”孟摇光短暂地凝滞在原地,视线也凝固了。好一会儿之后,她才慢慢恢复过来,也能正常听到陆妈妈喋喋不休的质问。
她一手攥着门把手,在质问与谴责中慢慢把头垂下去。
“你在以什么立场指责我呢?”
少女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来,陡然截断了陆妈妈的喋喋不休。
她在原地怔了一下,原本正劝阻她的陆凛阳也转头看来。
少女却依旧没有抬头,她低着脑袋,声音却很冷,一个字一个往地面落去,仿佛能结出一层又一层厚厚的冰。
“难道是以陆老师母亲的身份吗?十几年来都对他不闻不问的母亲?”
“你……”
“如果是这样,那我恐怕不能对你道歉,就算要说对不起,我也只会跟陆老师本人说,而不是你们这些所谓的家人。”
“……”
陆妈妈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只一双眼睛瞪得极大地盯着她。
可孟摇光依旧没有抬头,说完这些话后,她就径直把门关上了,之后任由陆妈妈在外面把门敲得震天响都再没做出任何反应。
·
来时气势汹汹的脚步声最终徒劳无力地离去了,直到那声音完全消失,孟摇光才靠着门仰起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她趿着拖鞋慢慢往里走。
不大的客厅里乱糟糟的,到处不是丢着衣服就是吃空的零食包装袋,还有很多乱七八糟的文件资料,走进卧室里就更乱了,照片乱飞,还没看的剧本和画着许多涂鸦的记忆图交错叠在一起,随便丢在床上的pad正处于与人连线的状态,而直播的另一头,是正在警察局整理所有线索的霏霏和申玉。
原本孟摇光此刻也应该呆在警局的,但她这段时间以来精力和体力都透支得太严重了,昨晚更是直接在谈话期间失去意识晕了好几分钟,醒来后就被所有人催着回家休息了。
——但她其实一点都不想休息。
她只想快点解决掉一切然后去找人。
倒在床边听着连线那边的声音,孟摇光两眼发直地呆了好一会儿,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翻身爬起来,从衣柜角落里把那个行李箱拖了出来。
拉开拉链,把衣服全都拨开,她从最底层扒拉出了那张保存已久的围巾,还有一副手套。
手指一点点摩挲过陈旧而柔软的毛线,孟摇光蹲在地上,难以聚焦的眼眸里渐渐蒙了一层雾,然后有晶莹的水珠毫无预兆地滴下来。
她吸了吸鼻子,把那副手套拿起来,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戴好,然后又慢慢举起来,往自己脸上摸了摸——
就像那个夜晚的柔软触感。
她甚至至今都分不清那到底是真的还是自己做过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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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摇,”男人在以一种自言自语般的音量念她的名字,“摇光,孟摇光。”
医院的走廊寂静无声,灯光散落如苍白的月色。
男人穿着单薄的衬衫半蹲在沉睡的少女面前,手指只触了那若有若无的一下,便再没有真正靠近过。
“如果我真的是陆凛阳就好了。”他自言自语地说,“那么至少,我还给你围过围巾,买过奶茶——虽然这也无济于事,但也聊胜于无。”
“可惜我不是,”他说,“我只是一个,对你见死不救,和你的地狱擦肩而过的陆凛尧而已。”
“我不是你所期待的太阳,”他喃喃地说,“我只是一块很会伪装的石头而已。”
“对不起啊孟摇光,”他扯了下嘴角,“是我迷惑了你。”
“但你现在知道了,你该去找真正的太阳了。”
“不要对我不好意思,我已经从你身上得到够多了,哪怕是偷来的,也是我从没感受过的全心全意,和全世界只偏爱我。”
“荆野已经死了,其他你想见的人也迟早会见到,他们都平平安安的。”
男人一手撑住墙,微微俯身,似有些犹豫地停顿了好一会儿之后,他才终于将一个吻轻轻印在少女眉心。
·
那个吻的触感好似还留在额头上。
孟摇光蹲在行李箱旁,用戴着手套的手捂住额头,埋着脑袋一点点哭出了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