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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婚典十分盛大。

龙凤盘旋开道,天降五彩之虹,正道神明之首和魔道神明之首的婚典,的确盛大得空前绝后。

虽然天地间已经诞生新天规,但是,新天规并不禁止神明有情,只禁止神明因情废公。

神明的职责是看护世间,执掌天下星辰日月、一切循环之常,所以,神明必定需要大爱,而有大爱的人,倘若机缘足够,一定也会萌生小爱。

所以,新天规宁要有大爱的神明,也不要无情无义的神明。

毕竟,如若神明无情无义,只机械地行驶自己的职责,那么,这样的神与其说是神,不如说是仙。

这世上,但凡是能修至一道绝顶的神明,怎么可能没有自我意识,怎么可能真正无情无义?修道的执念、成神的执念本也是情意的一种,总不可能只禁男女之情,却不禁其余之情吧?

所以,在这样的逻辑下,无论是新天规,还是天道,还是世间运存的大道,都不禁止神明成婚。

希衡和玉昭霁的婚典,自然也无半分阻碍。

希衡手执团扇,以扇半遮脸,身着魔族魔后历来大婚时所着的天魔二十八裳。

所谓天魔二十八裳,并非扒下天魔身上的羽毛做衣裳。

而是魔族有一天魔界,里边并没有一个活着的种族,但是里边的一草一木、一花一石,都具备蛊惑万物的魔性。

它们,能使人由道堕魔,能激发人内心深处最强大的欲望。

曾经有一任魔皇在收服天魔界时,就被这些草木花石所影响,这位魔皇曾经征战天下,连当初的妖界都有一半落入魔族麾下。

他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却被天魔界的草木花石活活勾动心中最强大的魔性,当场发狂,不分敌我进行攻击。

那一战,魔族死伤惨重,最终牺牲了许多魔君,才将发疯的魔皇制住。

也是因为那一战,那一任魔皇油尽灯枯,给了妖界喘息之机。

之后,继任的魔皇发誓一定要征服天魔界,这是一位女性魔皇,她强大坚韧,却并没有那么残暴,她也更加能克制自己的欲望,在她的带领下,魔族征服了天魔界,选取了天魔界内魔性最强的二十八种生物的羽毛、或者身上某一个部位,从而织成天魔二十八裳。

天魔二十八裳的魔性极重,但那是对外,对于穿着天魔二十八裳的人来说,则会清心寡欲,绝不会被动摇心智。

天魔二十八裳也从此成了魔皇魔后大婚时的吉服。

区别只是,魔后的天魔二十八裳比起魔皇的天魔二十八裳,要更为华丽,裙摆也如鸾凤一般,极长。

这是希衡第一次穿这样复杂的服饰,她以往穿的服饰虽然充满修真正道的漫然仙气,但那是因为气质独到,就衣服本身而言,希衡的衣服都以简单能打为主。

现在希衡身穿天魔二十八裳,虽然心中略有不自在,但步伐仍然极稳。

走动之间,裙摆如华丽尾羽的天魔二十八裳难免摇曳,摇曳之间,来参加此次婚典的宾客们难免中招。

神明还好,神明们还能保持着一丝清明,但其余来参加婚典的人族妖族以及魔族,可就没有这么好的定力。

在两件天魔二十八裳的加持下,这些参加婚典的人魔妖族明显神色动摇,勉强靠着诵念清心咒才能保持一线清明,但大多数以及熬红了双眼。

一名希家子弟紧紧握着扇柄:“这是、怎么、回事?”

旁边一名和他一起参加婚典的希家子弟要见多识广一些,她虽仍不好受,但是稍微能自控一些:“别多话,这是天魔二十八裳,刚才我们进来时,魔族不是给了我们一朵花?你现在立刻取下一片花瓣,含在嘴里,就会好得多。”

那名说话的希家子弟闻言,嘟囔了一句:“我们是客人,魔族的风俗怎么对参加婚典的客人好似要命一般?”

这时,希云忽然开口:“能成功抵挡天魔二十八裳的魔性浸染的人魔妖,都会在心境上有所增长,大有裨益,所以,你若还能撑得下去,就不要使用魔族给的花瓣。”

魔族给的花瓣,是为了以防万一,不想在婚典上发生真的有人堕魔发狂的事件。

但仔细一看,就能看见魔族席位上,不只是魔君、就连一些修为稍低的魔族都没有服用那朵花。

哪怕他们咬紧牙关强撑着,也仍然不动那朵花。

被提醒的希家子弟连忙把手中的花放下,神色复杂对希云行了一礼:“多谢……家主。”

他这一礼虽然有些别扭,但到底行了出来,希云也不在意。

希云摩挲了一下手指上的家主指环,继续看希衡的婚典。

自从她临危受命,成为希家家主后,昔日友善的同门、亲人,好似一夕之间都变了面孔。

连希云也不得不承认,总以林下之风自居的白水希家,也总归是俗人居多。

就连曾经带着她游历天下的衡姐姐都已经成神,她真是再无依靠,希云出神地看着希衡的婚典。

她在看希衡时,殊不知希衡也在看她。

今日是希衡的婚典,但她一直在关注希云——希云修为不高,却临危受命成为希家家主,想也知道,在卧虎藏龙的希家,她的日子并不好过。

希衡清凌凌的眼穿过婚典上的满堂沉浮之气,直直看向希云。

希云的为难和苦涩,尽入她的眼底。

希云也注意到了这道目光,她收起面上的苦涩,朝希衡露出一个祝福的笑意。

希衡理解希云此时的心境,也收起一切心思,朝希云露出一个笑。

这时,希衡肩上搭上一只手。

她顺着手看过去,看见玉昭霁含笑的眼眸。

玉昭霁道:“希衡,今日是我们的大喜日子,纵有千万分重要的人,在此刻,也该为你我让路。”

玉昭霁说着,望了眼希云,暗示之意不言而喻。

希云的事再重要,可也不是顷刻间就能丧失性命的大事,在玉昭霁看来,当然没他的婚典重要。

希衡想了想,玉昭霁说的的确也对。

她轻声道:“好,今日,就我而言,自然要以你的心情和所想为重。”

玉昭霁眼中压不住几许柔情:“既然如此,为夫就多谢娘子海涵了。”

他们的轻声低语并没有特意避人,一瞬间,在场的神明和人魔妖都听到了玉昭霁所说的为夫、娘子之语。

众位宾客一时忍不住,都露出一个了然的笑意。

这一刻,他们看着张灯结彩的喜堂,以及喜堂中央如斯登对的璧人,心中的正魔成见终于完全消失。

他们之前总认为魔族太子殿下和华湛剑君并不匹配,好似不是一路人,可仔细想来,他们这一路行来,经历了鬼墟幻市、半神天亓、巫妖战争等许许多多的磨难。

在磨难和风霜中,他们都一直是彼此的后背,彼此的依靠,从来没有被磨难和分歧击溃,就此分道扬镳。

这样的感情,这样的经历,比一千个一万个人说他们匹配还要坚定、弥足珍贵。

玉昭霁和希衡的感情,宣之于口的少,落在手下的居多。

如今,只是借着婚典的借口,撕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里边露出来的情天欲海,便足够让这些人神侧目,再也说不出来希衡和玉昭霁不匹配的事。

鼓过三声,吉时已到。

惊春魔君和玄叶真君是主婚人,见吉时已到,玄叶真君连忙到:“新人敬香!”

照理,无论是魔皇魔后大婚,还是修真界的剑君大婚,都该上敬天地,再敬高堂,还应行跪拜之礼。

但问题的关键在于,希衡和玉昭霁都没有高堂健在。

原本玉昭霁倒是有一个魔皇父亲还活着,但昨天刚杀……

这,就只能略过敬拜高堂的环节了,只剩下敬拜天地。

希衡和玉昭霁都是神明之首,而神明虽强大,但也受过天地哺育。

所以,他们拜谢天地,倒也天经地义。

希衡和玉昭霁分别持香,玄叶真君含笑:“天地见证,神明为誓,此生永世共敬彼此,忠贞不二,若有所背弃,请天地神人共诛。”

玄叶真君的话刚一出,别说人族妖族和神明,就连魔族都面面相觑。

发这么大的誓词?

神明之誓,那可不是嘴上说说就算,而是真真的天地共同见证。

希衡和玉昭霁这两位神君……真是一点儿不给自己留后路。

其实,希衡本无意当着这么多人魔妖和神明的面发这么重这么毒的誓言,倒不是她轻视她和玉昭霁的感情,而是觉得行事在心在迹而不在口,誓言不过是加了责罚的话罢了。

但是,玉昭霁坚持要加这么重的誓。

而且他当时的目光,好似希衡要是不同意的话,就如同当场负了他的心。

希衡无法,只得同意。

现在,婚典之上,希衡和玉昭霁随之发誓。

神明之誓,引动了天地异象,希衡和玉昭霁在天地之间,以神明的名义起誓,玉昭霁不只不觉得沉重,反而唇角带着笑意。

等誓成,天地之间顿时降下九九八十一道紫雷,昭示着天地已经作为他们感情的见证。

这也是婚典上最重要的一个环节。

这个环节完成后,便是礼成。

惊春魔君高喊一声:“送入洞房!”

气氛如同隐隐要沸腾的水,表面水汽蒸腾着,只等着一道火焰,彻底点燃。

玉昭霁深深看了眼希衡,一起进入洞房。

但是,无论是魔族习俗还是人族习俗,都没有一下子就真正进入洞房的,总要由新郎或者新娘出来给宾客敬酒。

希衡并不喜欢这样的事情,此事,便全让玉昭霁代劳。

玉昭霁虽有千万分的不太情愿,但他都已经等到了这份儿上,难道还差一个敬酒的时间吗?

于是,玉昭霁看似不慌不忙,风度翩翩敬酒,实则则在心中暗数还有多久。

偏偏,还有些喝大了的神明或者魔君,拉着玉昭霁不让走:“神君,再喝一杯!”

“殿下!再来!”

玉昭霁:……

玉昭霁给惊春魔君使了一个眼色,惊春魔君连忙挡上前来,为玉昭霁挡酒。

可是,惊春魔君只有两只手,一张口,哪里拦得住喝高兴了的诸神。

最后实在没办法,玉昭霁既不想在婚典上和这些并无恶意的神明闹翻,又实在不想花费时间在敬酒上。

他揉了揉眉心,实在无奈至极,干脆给所有魔族飞升成神的魔道神明以及诸位魔君传讯。

讯息只有两个字:挡酒。

一时间,所有原本喝高了,正在疯狂给玉昭霁敬酒的魔道神明:…………

一些也很亢奋,不自觉露出魔族本性的魔君们:…………

他们瞬间酒醒了,看着眉眼寒凉的玉昭霁,不自觉咽了口唾沫。

瞬间,这些从魔族飞升成神的魔道神明以及这些魔君,绝口不提再敬酒的事情,反而纷纷揽住旁边人的肩膀,一个劲往他们嘴里灌酒。

……

这些因为喝到魔族佳酿而飘飘然,有些放浪形骸的神明只占神明中的一小部分。

大部分神明都并未忘形,哪里敢在玉昭霁面前灌他的酒?

所以,有这些魔道神明们和魔君在,场面很快控制下来,再加上惊春魔君、扁无真君、玄叶真君以及谢璧和谢云也不时援手,玉昭霁很快脱身而出。

玉昭霁身穿天魔二十八裳,朝诸位人神礼节性告罪,而后进入后殿。

他身上的天魔二十八裳走动间流光溢彩,在真正进入后殿前,玉昭霁往谢璧的方向一看。

谢璧此时已经彻底放下。

希衡和玉昭霁是注定的姻缘,别人天生一对,无比契合,婚典也是隆重盛大,再纠缠下去,谢璧都要瞧不起自己了。

谢璧遥遥举起酒杯,朝玉昭霁隔空敬一杯酒。

玉昭霁微微勾唇,嫌隙尽消,他虽然无意再多喝酒,但是谢璧如此行径做派,倒让玉昭霁甘愿回敬他一杯酒。

生活中,不只有爱情,玉昭霁和谢璧之间,也不只有竞争关系。

玉昭霁虚空一点,一个酒杯飞入他的手心,玉昭霁虚虚握住酒杯,回敬谢璧一杯酒。谢璧率先喝下酒水,玉昭霁紧随其后。

清冽酒液入喉,玉昭霁再将酒杯投掷回去,头也不回进入后殿。

希衡并不在后殿。

虽说婚典现场在这里,但希衡进入后殿之后,自然去了新的寝宫。

那里才是今夜的婚房。

繁琐的婚典流程之后,已经时至半夜,希衡并未多么拘束地手持大红喜扇,而是将扇子放下,坐在桌畔,手中拿着一卷书。

她现在本无聊,却又想起玉昭霁的叮嘱,并不是很好在此时修炼。

婚典之前,玉昭霁就给希衡说过,今日之际,无论是他还是希衡,谁都不许修习,甚至玉昭霁还特意加了一句谁修习谁就是狗。

面对玉昭霁如此难得一见的举动,希衡自然不会拂了他的意。

她现在无事,也不能修炼,便想着看一本书,很顺畅地在枕头下面摸到了一本书。

希衡想着,天下无书不可看,哪怕是最三流的小说家写的粗俗话本,也总有些拾前人牙慧的精彩处。

看书,总是没错的。

但当希衡翻开手中那卷书时,还是挑了挑眉。

这居然是春宫野戏图。

希衡看了几页,刚要关上,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玉昭霁走进来,他面如冠玉,含着看似浅淡却极为真挚的笑,走到希衡身后:“在看什么?”

希衡如实回答:“在看你们魔族准备好的书。”

玉昭霁微愣一下,下一刻便明白过来,他轻轻抽走希衡手中的书:“我从未叫他们准备这样的书,许是之前魔皇魔后成婚的传统。”

玉昭霁扫了一眼书中的图画内容:“的确污浊不堪。”

希衡没有立即回答,此时烛光摇曳,气氛最好。

玉昭霁和希衡身上穿着同样的天魔二十八裳,大婚的喜烛龙凤成仙,被上的鸾凤和鸣,无一不再昭示着,希衡和玉昭霁已经是一对夫妻。

他们不只是心心相映,彼此是知己,是认定的爱侣,也获得了天地承认的夫妻身份,联系更为紧密。

玉昭霁意识到这一点,在看见希衡身上红色的天魔二十八裳后,心跳蓦地跳漏一拍。

他不禁大胆一些,不再那么遵循人族那边的习俗,而是鉴于二人已经成婚,说了更大胆、孟浪的话。

玉昭霁握着这本春宫野戏图,眸光灼灼:“希衡,刚才看你翻了几页,你看了吗?”

希衡就像半点没有感受到玉昭霁话中的孟浪之意,她道:“看了。”

玉昭霁顿了一下。

他的心中难以抑制地起了一场熊熊大火,且愈来愈有燎原之势。

玉昭霁的声音微微沙哑:“你……看了多少?”

希衡好像仍然很平静,丝毫没有感受到玉昭霁心中的滔天骇浪似的:“总共看了五页。”

她答得很快,玉昭霁也问得很快,导致玉昭霁的话不经思考就迅速脱口而出。

他说:“你一直过目不忘,连再难的剑谱都能一眼学会……”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玉昭霁这话终于突破了希衡和玉昭霁一直以来的关系界定,如同井水第一次犯了河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