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姮森森看着楚王世子。
其实到了现在,白姮都没有原谅楚王世子。
虽然楚王世子说得很好听,但是白姮总是觉得,楚王世子是为了楚王府满门的命,这才朝她低头。
白姮既得意又愤怒,愤怒之中还夹杂着些许酸楚。
她这一辈子,真是不值得很,没有一个人会真心为她而悔,她所依仗的,不过是化为鬼后的手段而已。
白姮心中仿若滴血。
楚王世子久久不动,就在对面那群纨绔子弟以为楚王世子不敢,正哈哈大笑讥讽着他,说着“我还以为是什么痴情种子,灵之,你赶紧起来吧,咱们去吃花酒。”时,楚王世子闭了眼。
他闭着眼睛,匍匐前进,从一名纨绔子弟身下爬过去。
满场寂静。
别说围观看热闹的人了,就说这些纨绔子弟,也从没有想过楚王世子会这么做。
那名纨绔子弟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灵、灵之,你中邪了?我们不过是和你开个玩笑啊。”
这些纨绔子弟中其实也有害怕楚王府的人,刚才他们被冤孽欲望操控,可现在他们害怕后,冤孽欲望暂时被压了下去,理智占据上风。
顿时,他们作鸟兽状四散。
“我们开个玩笑而已,世子爷,来日请你喝酒啊。”
“世子爷,都怪我们不懂事!来日我们必定登门赔罪。”
在一众尴尬的气氛之中,楚王世子如同心神已经入定,一点眼神都分不过去。
白姮喃喃:“……为了保住楚王府所有人的命,他甘愿做到这个地步吗?”
希衡道:“他自作孽,不可活,当日他耗费尽了你的信任,所以,今日哪怕将心挖出来,你也不会信他了。”
白姮不语。
这时候,人群中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惊呼声,楚王世子身形一震。
他认出了这声音属于谁,属于他的母妃,楚王妃。
楚王世子下意识朝人群中看过去,只见楚王妃急匆匆赶过来,就看见这个场景,她听着旁边围观群众窃窃私语的“莫不是疯了?”之类的声音,眼皮一翻,便晕倒过去,被几个丫鬟给抱住。
楚王自然也赶过来了。
他大喝一声:“孽畜,我和你母妃听人禀报这里的动静,原本还以为是冤了你……没想到你果真做出如此辱没家门的事情!”
楚王气得发抖:“与其……与其看你在这里丢人现眼,不如、不如我亲手打死你这个不孝子!”
说着楚王接过亲随手里的杖,扑上去,一下下敲在楚王世子的肩膀上。
楚王世子仍然眼神坚定看着前面,还是下跪,还是往前膝行。
楚王怒不可遏:“畜生!给我起来!要死你也回王府去死!本王一辈子的脸面,岂容你在这里败坏?”
楚王世子置若罔闻。
楚王便继续打他,楚王世子活活被打吐了血,却仍然跪着前行。
他的衣衫上沾满了血,整个下巴都被吐出来的血糊满了。
希衡这时看向白姮,白姮双眼似乎饱含着无尽的痛楚:“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一个人能在短短几天内变得这么快?他现在像是真心悔改,可曾经,为何又如此无情?”
希衡回答:“因为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哪怕将感情除开,很多人也会犯同样的错误,比如失手杀人,酿成大祸。也比如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
说到这里,希衡看着白姮。
白姮从她慈悲的眼神中,好像看到了当初自己自杀时的场景。
白姮痛哭失声:“是啊,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其实当初我自戕,也就是因为一个念头。其实我仔细想想,哪怕是我被齐灵之,难道我就一定要死吗?我死了,也连累了我的孩子,真正犯了大错的人,是我啊。”
白姮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希衡拍着她的肩膀,慢慢的,轻轻的,以示安抚。
希衡注意到,白姮体内沉黑的怨气,随着这些泪水流了出来。
白姮……终于恢复了正常。
而且,因为白姮经历了大喜大悲,从生死之间走了一遭,白姮现在的心态更加稳固。
白姮止住泪:“齐灵之造成这样的后果,他该死,楚王府的人的确无辜。我等齐灵之为我孩儿祈福完,便解决完此事。”
说着,白姮又微微蹙眉:“齐灵之虽有错,可如果被亲生父亲活活打死,也过了些。”
说着,白姮就想要施展鬼术,将楚王给振开。
希衡却拦住她,示意她别轻举妄动。
白姮一愣,便看见楚王妃不知何时醒了过来,用手握住了楚王的手臂。
楚王妃泪涟涟:“你要打死他,就先打死我。”
楚王道:“你……慈母多败儿!他现在做出这样有辱门楣的事,你还护着他,信不信,你信不信我休了你!”
楚王妃毫不惧怕:“你想休便休!我早就和你这个老匹夫过不下去了。你骂我是慈母多败儿,你有没有想过,你为儿子做过什么?你满脑子只有你的官场,你的圣意!这些年,你要么不管灵儿,要么就是棍棒相加,我可怜的灵儿,能长成这么孝顺的模样,已经很不错了!”
楚王讷讷不能言。
楚王这时候也才后悔,后悔自己满心钻营,对自己唯一的儿子反而教育得不好。
楚王手里的棍棒当啷落下去。
这时候,楚王世子看向争执的二人,出声道:“父王,母妃,你们别吵了,是孩儿无用,今后,你们要自己好好照顾自己。”
楚王听这话说得不对,楚王妃倒是感觉到了什么,同样跪下身,抱住楚王世子。
她道:“灵儿,我知道,我都知道了……犯了错,就要面对。”
“母妃……支持你。”
楚王妃不傻,她看见现在楚王世子做的事,想到之前国师府的大师兄说的话,以及小厮说的话,便能猜个五六分了。
是她的儿子,害死了别的姑娘和孩子。
现在正在赎罪。
楚王妃当然不想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死,可是她也得认,毕竟错事已经犯下了。
楚王世子和楚王妃、楚王,打过最后的招呼,便继续一路跪着朝前走。
之后,楚王妃和楚王派了人守护着楚王世子,便没有别的纨绔子弟敢再去骚扰他了。
楚王世子从京城内跪到京城外,从山底跪到佛寺的山顶上,足足花了三日三夜。
终于,楚王世子将福佑的长明灯供上。
白姮的灵体也如约现身,她身上一点儿怨气都没有了,对楚王世子说:“来世,愿我们不再相见。”
说完,白姮便将楚王世子的心,给活活挖了出来。
楚王世子就此死去,楚王和楚王妃痛苦之后,也接受了这个现实,将楚王世子的尸体给运走了。
白姮如失了所有力气,坐在佛寺的山门口。
希衡走到她的身后,白姮道:“你来了,谢谢你点拨我,我才迷途知返,没有造成大错。”
希衡道:“这是你自己的悟性高,与我无关。”
白姮苦涩一笑,若她真悟性高,就不会过得这么糊涂了。
白姮道:“我糊涂了一辈子,你是头一个说我悟性高的人。”
希衡走到她身侧:“如果我说,你不是糊涂了一辈子,而是被人所害,才落到这个地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