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棠跟着那孟婆回到了奈何桥边。
她坐在一张矮小的木制板凳上,双手托着下巴,听着忘川河水湍急的声音,看着从河面上时不时窜出的不断凄叫的游魂们。
甘棠被眼前的场景晃了神,这一切就像是一场荒诞的红色梦境。
---------------------------
孟婆看着她失神的模样,轻声开口问着,“你叫做什么名字?”
她也坐在了甘棠的身边,旁边就放着盛放孟婆汤的容器。
甘棠听到她的声音,缓过了神,轻轻甩了甩脑袋,开口回答道,“我叫做甘棠。”
她听着,柔声一笑,“我叫做女英。”
不再是一个笼统的代号,而是穿越过孟婆那个身份之后,一个更加真实的名字。
孟婆抬眼看向那奔涌中的忘川河,眼中闪过了一丝落寞,随即又被坚毅取代。
她,孟婆,本是一个天界散官,看遍了人情冷暖。
她见证过无数痛苦的游魂,生生世世被困在痛苦的回忆中无法走出,让她动容。
后来,她自己来到了这奈何桥边,支起了一口锅,为每一个要投胎转世的灵魂递上一碗孟婆汤,希望让他们卸掉前世的包袱,在走向下一个轮回的时候,能够开启新的篇章。
---------------------------
话说这孟婆汤的原料,是八种眼泪:一滴生泪,二钱老泪,三分苦泪,四杯悔泪,五寸相思泪,六蛊病中泪,七尺别离泪,最后则是孟婆本人的伤心泪。
这象征着不同悲伤困苦的眼泪混合在一起,再去掉所有的悲伤痛苦,最终才被熬制成了孟婆汤。
---------
她很快收拾好自己情绪,又带着那不会出错的笑容,端坐在那里。
没有人知道,在成为神明之前,其实孟婆的前世也本是个凡间普通少女,也有着自己痛苦不堪的回忆。
来投胎的世人饮下那孟婆汤后便能忘却所有的往事,再度投入红尘。而她,却要带着那些回忆,不生不灭地活着。
---------
甘棠看着她虚假的笑容,忍不住皱了眉,“你可以不用笑,不必勉强自己。”
孟婆因为她的话语,笑容顿在了脸上,没一会,她就抚平了嘴角的弧度,不再刻意地笑着,恢复成了一副清冷的模样。
这一次是真切的笑意,“甘棠姑娘,你很有趣。”
她走到她的身边,一只手自然地搭在她的肩膀处,“你既是凡人,可有什么想要遗忘掉的往事?等到时机一到,你能够顺利投胎离开了,我保准我的孟婆汤能让你忘掉所有痛苦,快乐地前往下一世。”
甘棠抬头与她对视着,瞧见她眼底的真挚。
“铛~”那系在两侧的铃铛,随着红色的灯笼,在空中肆无忌惮地摆动着撩人心弦的线条,在心上漾起涟漪的圆弧。
---------------------------
远处又走来了几个身影,是新来的魂魄。
孟婆理了理裙角,表情冷静,重新回到了自己孟婆铺前,她娴熟地打下了一碗又一碗的孟婆汤,看着一个又一个灵魂走向前方,走向新的生命。
甘棠看着眼前慢慢排起了长队。世人的脸上皆是迷茫的表情,他们也不知自己即将去往何方,只是呆滞地捧起碗来,一饮而尽。
---------
“砰!”一声尖锐的声音响起,一只碗被用力地掷在地面上,四分五裂,孟婆汤也四溅出来。
那摔碗的人神色崩溃地跪在地上,一身白色的衣服被打湿,还沾上了泥土之类的秽物。
他双手捧住自己的脸,无声抽泣着。
孟婆看着他的举止,表情不变。
她守在这里上千年了,也见过了许多不愿喝下孟婆汤的人,但最终不还是免不了要走上这么一遭,何必无谓地挣扎呢。
她笑着,又打上了一碗孟婆汤,递到了他的面前,语气冷淡,“这位先生,快些喝下吧,也好早点去投胎,不要误了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