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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谦贴着白不易的耳朵说道,“准备点财货,挑好的,别挑那些俗的!待布政司大人那边请了罪,处理了贾大全之后,你跟我给常侯送过去!”

“明白明白,他就是要我新纳的小妾我都给!”白不易嘿嘿笑道。

忽然,他眼睛眨眨,“姐夫,那贾大全就甘心帮咱们顶包?”

“什么叫顶包?他罪有应得!”张谦正色道,“是他的人欺辱百姓在先,明白吗?”

“明白,我是说呀!”白不易继续道,“这两年,他在外城收税,那钱可都是进了咱家......”

“啧!”张谦又是摇头,“你呀你呀,笨得离奇呢!你就不会安抚他?”

“怎么安抚?”

“告诉他,风头过去了,给他换个地方当巡检!”张谦摊手道,“天下的事不就这样吗?出了事担了责任,上下皆大欢喜。上边不把他往死里整,他自不会动了鱼死网破的心思!”

他继续语重心长的说道,“这但人情世故他会懂的!只要他人在,念着过去的情义,谁还能亏待他?”

“姐夫!”白不易竖起大拇指,“要么说您能做知府呢?”

这本是夸赞,岂料张谦却叹息一声,“我能做知府,是因为我收税厉害!布政司那边离不得我,我若是没用处了,只怕布政司到时候第一个动的,就是我!”

“啊....”

“哎,先把这事解决再说吧!”张谦再叹,“这两天我总是心神不宁的...等这事过去,回头我跟京里活动活动,调个太平地方哪怕当个闲职也好过在这整日提心吊胆!”

“您是知府,您能有什么事?再说您要调任,是升官呀!”白不易笑道,“姐夫,不管您走到哪儿,都得带着我!”

~

“你且等等!”

与此同时,布政司衙门中,湖广布政司使王纶听了幕僚师爷的报告,眉头皱了起来。

“你刚才说,昨晚上常侯在外城吃饭,见税丁欺负百姓,直接拍案而起!”

王纶五十多岁的年纪,面容袖长,长须飘飘,眼神很是精明。

“回大人,正是如此!”那师爷说道。

“你还说,当时常侯的身边带着几个人?”王纶的眼神变得凝重起来,“还听说,是他的外甥?”

“对!”那师爷道,“而且据说那几个人说的都是应天府的官话!”

“那人长什么模样?”王纶急促的问道。

“据说....一人人高马大,孔武有力看着就是武将之家的子弟。还有一人偏瘦,方脸微长..”正说着,师爷忽然惊呼,“大人!”

就见王纶噌的站起身,直接撞翻了身前茶台的上的茶水却浑然不觉。

“大人您.....”师爷见布政司大人的胡子,一抖一抖的,眼皮一个劲儿的跳。

“祸事了!”王纶随即,又噗通一声呆呆的坐下。

“大人,哪里来的祸事?常侯再大,也绕不过您去呀!下面人冲撞了他,自有下面人担责....”

“常侯身边那几个人恐怕是.....”王纶的声音都哆嗦起来,“皇上跟曹国公李景隆!”

猛的,幕僚师爷吓得身子一个趔趄。

“听你的描述,高大的应是李景隆,方长脸的应该就是皇上......”

“皇上不是去了广西督军吗?他来咱们武昌干什么?”幕僚师爷看了眼自家大人,“再说,即便是他们来了,这事和大人也没关系呀?”

说着,他低声道,“大人管的是湖广行省,下面的小事您又不是三头六臂,能管得过来吗?”

“税丁欺压良善,那是武昌府的责任.....”

“对对对!”王纶心中安定不少,站起来踱步,然后继续道,“就算昨日有皇上在场,罪名也担不到我的头上。”说着,他快速的思索着,又开口道,“这两年,布政司治下诉讼可还清明?”

“自是清明!”幕僚师爷笑道,“大人在任这两年,湖广不但诉讼清明,而且赋税一直都是位列本朝前三甲....”

“不不不!”王纶快速的说道,“赶紧,你亲自下去看看,看有什么纰漏,赶紧给我补上!”

这时,外边忽然进来一名长随,“大人,武昌知府......”

“不见!”王纶大声道,“就说我病了,现在谁都不见!”

~~

世上的事就是这样,不出事都一团和气,一出事就开始各自算计。

就在武昌那些官儿上下算计的时候,朱允熥已带着人,跟着徐家姐弟,来到了他们的住持。

河沿儿大街的最偏僻处,一片高低不成形,犹如难民营一般的地方。

脏水横流,污垢随处可见。

巷子悠长,三五成群的闲汉漫无目的到处打量。一会猛的钻进一家,一会又乏味的出来。

朱允熥心中微叹,不经意的挪转目光。

江对岸,绿树成荫,放眼望去是一片片精美的庭院民宅。

可这边.....?

“我家到了!”徐家童子帮着姐姐推车,指着前边一处明显是刚搭建不久的窝棚说道,“原来我家也是住砖房的,就在河沿大街的前半截,老街坊们都住在那!”

“后来我家房子让官府给扒了,一家人没地方住,就只能在这找块地方打个窝棚!少爷您别嫌弃,别看外头脏,我家里可是干干净净的!”

说着,徐家童子把车放在门口,掏出铁链仔细的锁好,然后郑重小心的把上面的东西搬进家中。

朱允熥站在门口,屋内的光线不是很好。

一个老妇人双眼空虚的看着棚顶,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娘,我跟姐姐回来了,昨晚上生意挺好的,给您赚了要钱呢!”徐家童子忙活完,站在老妇的面前,毕恭毕敬的说道,“您是不是饿了?等会,姐给您熬粥呢!”

那老妇好似活死人一般,没有半点表情。

屋里确实如他所说的那般,即便是没什么家私,家徒四壁,可依旧收拾得一尘不染。包括老妇人身上的衣裳和被子,显然都是经常换的。

“你倒是个孝子!”朱允熥笑着,摸摸徐家童子的脑袋。

“哎,自己娘不孝顺,那不是天打雷劈吗?”徐家童子笑笑,然随即眼神中泛着忧伤,“我娘其实早就不想活了,她要是能动,早就死了!”

说着,从屋里搬出个板凳,“少爷您坐,您是贵人,说了不让你来,您非要来!”

“我问你!你说你爹和你姐夫还有二十多街坊,都在死在官府捞沙子的船上,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细细的说!”朱允熥坐下笑道。

徐家童子咬着嘴唇,盯着朱允熥,“您能帮我?”说着,他忽然扑通一声跪下,“您是常侯的外甥,是皇上的表亲,您一定能帮我是不是?”

“你说!”朱允熥正色道。

“我爹他们下河捞沙子,那沙船不是官府的大船,而是别家的小船....”

“既是官府让你爹去的,怎么不用官府的大船?”朱允熥问。

徐家童子摇头冷笑,“官府大船都在长江上返货呢!哪能轮到捞沙子用?”

朱允熥猛的蹙眉,这里面的事显然不是那么简单。

“沙船走到江心位置漏水了!”徐家童子继续说道,“本来是两艘船,可另一艘船上监工的官差,见我爹他们的船沉了,却管都不管...”徐家童子恨声道,“那船连带着我爹还有二十多街坊,一个都没上来.....”

朱允熥越听越是不对。

既然是捞沙子,为何见死不救?

再说捞沙子的船,用得着走长江?

这也太蹊跷了?

“您是不是觉得蹊跷?”徐家童子冷笑,“街坊中有年龄大的长者也说蹊跷!而且,我私下还打听到,那捞沙子的船之所以走长江,是因为要去襄阳!”

朱允熥越发蹙眉。

何广义见状,上前半步,低声在朱允熥耳边说道,“有可能是走私!”

“还有更蹊跷的呢!”徐家童子继续说道,“官府让我爹出工捞沙子,可是官府的告示上却说,朝廷修路需要的沙子,包给了专门做沙石生意的商人,官府从他们手里买!”

朱允熥心中凝重。

即便死了民夫,只需要好生抚恤就是。

用得着这么严防死守,不让人告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