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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是李少保交待你的?”

侯庸看着陈迪,低声问道。

“那倒不是!”陈迪开口道,“而是昨日下官例行问询的时候,那王志高亲口对下官所说。”

“所以你就拟了这个条陈?”侯庸又道。

“下官只是拟定,还要部堂大人您定夺!”陈迪抬头,微微笑道。

他这一笑,侯庸就全明白了,同时也解开了他心中的疑惑。

李至刚人品虽低劣,但绝不会在朝廷选拔官员的事上指手画脚,乃至任用私人!

再者,这王志高和李至刚也是八竿子打不着!李至刚就算要为别人说话,也不会为他!

至于那王志高之所以在吏部例行的问询中,特意提到李至刚,无非是扯虎皮做大旗,倒是个趋炎附势且愚蠢至极的小人。

可这事,有意思就有意思在,陈迪这个侍郎还就拟定了这个升官的条陈出来!

陈迪这手玩的好,玩得妙!

等于直接把李至刚给架在火上烤了!

而且,李至刚还百口难辩!

想到此处,侯庸看着陈迪的目光,就带了几分赞许。

侍郎陈迪,本是东宫旧臣!嗯,勉强算的上东宫旧臣。

他既不靠清流,也不靠实干派,而是跟解缙铁铉等人自成一系。

如此看来,陈迪这一手就愈发的让人浮想联翩!

而且对侯庸而言,这绝对是好事!

弄他李至刚,对谁而言都是好事快意之事!

妙!

妙!

妙!

侯庸心中连说三个妙字!

陈迪这一手,等于把李至刚直接往权倾朝野那边推了。而且还能让朝野之中兴起一个词来,那就是李党。

一旦有了李党,在外人看来他李至刚就不再是只醉心于中枢的权利,而是把触手开始往地方上伸。

倒李,各方都乐见其成。

倒也不全是证见权力之争,就是看他这个小人不顺眼!

做官嘛,是要懂得进退取舍的!

可他李至刚把手中的两司,大明朝的财源抓得死死的,外人水泼不进。不但如此,都察院他也抓着,各地的巡察御史有他这个铁面上司撑腰,各个如狼似虎,让各州府叫苦不迭。

倒也不是说倒李是朝中诸公都容不下他李至刚。

事实是,他李至刚抓住机会的时候,也往死里踩别人呀!

年底了,户部那边收账呢!他开始查账了!

刑部那边年底开始结案,他让都察院开始翻查诉讼是否有不公之事!

一到年底,正是工部花钱的时候,几处大工要结算。他李至刚攥着课税海关两司,掌握着拨给几处大功的专款,他拖着不给不说,也要查账。

地方上说一年到头,中枢能不能允许他们留下一部分花费。李至刚依然挥舞着账本,查账!

今年刚设立各行省巡抚衙门,还有湖广两广等总督之位。人家官位还没坐热乎呢,人员调配还没捋顺呢!他李至刚又是挥舞账本,年底了查账!

这账一文钱对不上都不行!

别说账对不上,公文的格式不对,没按照课税总司的要求来,发回重做。且还要单独给皇帝上折子,说哪哪地,某某官,人浮于事公事上一塌糊涂!

等于大明朝从地方封疆大吏到朝中诸公,就没有他李至刚不得罪的!

心中想着这些,侯庸的面色变得和煦起来。

侍郎陈迪又道,“您也知道,李少保毕竟是加尚书衔,王志高提了他....所以下官,呵呵!想必您也知道,李少保的脾气一向不大好,下官可不敢得罪.....”

“年轻!”侯庸心中暗道,“还是太年轻了!”

在他看来,陈迪刚才这几句话根本没必要说,画蛇添足。

你不说,别人也看得出来,你是惹不起李至刚。会认为李至刚嚣张跋扈,手下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可你若说了,就漏了痕迹!

“知道了!”侯庸不动声色的点点头,站起身道,“这条陈,本部让不准!”说着,背着手踱步继续道,“国家取士,何等慎重?王志高既履历不够,又考评不足。再者,半点在主政一方的经验都没有,怎能为济南知府?”

说着,忽拉下脸来,“你是想让我吏部让人看笑话,就还是想让本部让别人看笑话,或者是陈侍郎你,想当这个笑话?”

顿时,陈迪脸上的笑容凝固住。

这怎么跟事先设想的不一样?

按照设想,侯部堂对这事应该是顺水推舟的呀?直接把这条陈送呈给皇上。

这合情合理呀,毕竟一省首府的知府,向来都是吏部定了要给皇上过目的。

“年轻,生瓜蛋子!”

侯勇见了陈迪脸上的表情,心中又暗道,“老夫帮你们顺水推舟?做梦呢!这戏,从条陈到我这就已经唱完了,再送给皇上,那不是不打自招吗?”

“以皇上的眼光,一眼就能看出这其中的蹊跷。到时候李至刚未必可倒,你们这些人反而要先吃瓜落!”

“凡事都要徐徐渐进,我这条陈否了,你们在私下里放出风去。如此一来,外人必能推波助澜,先把李至刚筹划党羽渐成李党,他权倾朝野无人敢惹的牌子给立起来!”

“以李至刚其人的行事,恐怕一开始他不但不会忌惮,还会沾沾自喜。这么一点点的推动发酵,形成舆论之后自然的就水到渠成了!”

“这群生瓜蛋子!还得练呢!”

心中想着这些,侯庸又开口道,“本部堂不但不准你这条陈,还要处罚你!”

说着,正色道,“你身为一部侍郎,位高权重,有审查天下官员之责,却想着私人之情,在升选官员的事上瞻前顾后顾左右而言他.....”

“这些词,还是本部堂给你留着颜面。”侯庸又道,“说不巨好听的,你是毫无担待人云既云!王志高这等随口攀附的小人,还能升官?罢黜他都是轻的!”

“这......”陈迪顿时心中大惊,“可是....”

“没有可是!”侯庸看他的眼睛,“你要是觉得本部堂说的你不服,可以上折子给皇上!你看皇上如何说!”

陈迪心中猛然警醒,“他的意思是让我直接给皇上去折子?”

“你最好是直接去折子!”侯庸心中暗道,“到时候你们惹出事来,还是要求着我们这些老家伙出面收尾,帮你们过关!”

“就这样吧!”

侯庸拂袖而去。

他说的没错,陈迪等人就是一群生瓜蛋子,没把官做明白。

首先,他侯庸没有义务帮他顺水推舟成全此事。而且,他侯庸是要担风险的!

皇上最忌讳的就是结党!

他们这些老狐狸,没有像李至刚那样把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看的死死的,同时也能容得下手下如陈迪这样不是一个派系的官员,充当他们的副手。

本就是一种ZZ智慧,更是一种态度。

官都没做明白,就想着怎么整人了,能整明白吗?

陈迪看着侯庸的背影,一时间很是茫然。

而侯庸出了公事房之后,转身就去了清选司。

进门就开始咆哮,“尔等是怎么做事的?选用官员从什么时候开始可以不依照考评了?那王志高是何方神圣,让你们一起装聋作哑?”

“一州教谕,直接升到一省首府的知府。再过两年,他是不是就可以当布政当巡抚了?”

“谁给你们的胆子,让你们这么做的?”

侯庸的咆哮,吏部上下清晰可闻。

不但吏部听得清楚,旁边户部衙门也听得真真的。

许多官员好奇之下,都探出头来。

“王志高是谁呀?引侯部堂这么大火?”

“侯部堂可是轻易不发火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