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陆续续送走了几波人,红宅终于清静了不少。
红官给祖师爷上香汇报了战况后,又跟林叔唠了半天。
林耀堂最近缝合的尸体多数是枪伤,身上开出了许多洞,貌似被人当活靶子射击了,怀疑最近地下黑帮又暗地里活跃了起来,嘱咐红官出入小心。
谈及黑帮,红官倒是想起了要拜托他帮忙打听连家双生子的事。
这把林耀堂整得迷糊,且不说连家从哪里冒出双生子这种离奇消息,就说好端端的,红官怎么就打探起了连家的事了?
自从得知连古就是灾星后,林耀堂对待连古,谈吐举止都带着敬意,这回听红官突然要调查连家,难免让人怀疑他俩的关系是否出现了变故。
知道林叔的困惑,红官表示只是听到了些许传闻,怕对连古不利,所以想先调查清楚。
“少爷有疑惑,怎么不直接问连先生呢?”林耀堂多少有些不解,这么拐弯抹角去证实道听途说的事,就不是很靠谱。
“林叔,有些事当面问无果,而且以他的性格,就连身份都要瞒着我,关于自己的遭遇,他不太愿意说出来。”红官面呈无奈。
林耀堂垂头想了想,连先生深沉内敛,确实不太像是会主动谈及心事的人。
“林叔,这事极有可能会涉及到黑帮,您千万别自己去打听,找人买通消息比较稳妥些。”
上次旧船厂的事,红官仍旧心有余悸。
林耀堂走后,红官有些乏力,洗了个热水澡,舒舒服服缩上床却怎么也睡不着。
也许是对付解家的事终于有了实质性的进展,让他既兴奋又有些紧张,毕竟他不再是孤军奋战了。
想想昨晚沈局提出的交易方案,红官觉得可行度很高,于是主动给连古去了电话。
平时秒接的电话,今晚打了几通都没人接?时间也还早着呢。
他不由得坐起身来,盯着号码,蹙着眉给褚卫打电话。
“红先生?”褚卫的语气有些惊奇。
红官还没说出口,那头就换了冯陈的声音了。
“红先生吗?您赶紧过来一趟吧,老大他又……”
冯陈的话还没说完,那边的电话就挂了。
意识到可能是连古病发了,红官利落起身驱车赶往连怀居。
韩医生和计承不是都在连怀居实验室吗?要是连古病发,他们会没辙?
不过他那种情况,确实很“劝退”人。
上一次病发还六亲不认地把周边的人都暴揍了一顿,以他目前这种情况,谁靠近谁遭殃。
连怀居杵在半山腰,爬个坡上来,车没油了,眼看着连怀居就在前面,红官还是下车走了过去。
只是出来得匆忙,一下车寒风擦过耳际的感觉都有些刺骨冰冷。
呼出一口热气,摁响门铃,开门的是褚卫。
“红先生,不好意思,让您跑一趟了。”褚卫对上红官的视线,偏了偏头,试图用光影遮住半边脸的擦伤。
红官脸色微沉,一进门就轻车熟路地往连古卧室去。
“计医生和韩医生呢?”
“来看过了,也强行喂了颗药,但是……”褚卫后边的话还没说,就被楼上传来的撞击声打断了。
红官疾走如飞地冲上了楼,砰!冯陈摔出了门,差点撞上了二楼护栏,被赶上来的红官稳稳扶住。
下一秒,扶住他的手就要撤离,冯陈急忙将红官拉住,吐出一颗血牙:
“嫂……那个红先生,您现在不能进去!”
里头失控了!
看冯陈脸肿了一边,嘴角还流着血,身上的衣服也被明显拉扯过的样子,就知道连古这次病得不轻。
砰!褚卫闪身进门,一把将房门关上了。
“老韩说得先把人控着,药效没有那么快,还得等一个钟,如果人能控住,最好是泡个药浴,但是现在老大太猛了,我跟褚哥两人都控不住,计承被他打得最惨,然后被老韩拖回去接骨了。”冯陈紧急解释。
红官:“……”
听起来,情况比上次严重多了。
默噬病毒侵蚀人体到后期,直接攻击脑神经,每次发热断片后,情况会叠加,失去记忆后会变得狂暴疯癫,甚至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
“他身上没枪吧。”红官听着里头噼里啪啦的声响,就很糟心。
“没有。”冯陈话音一落,就听到一声刺耳的枪声从房间里传出来。
两人面面相觑,冯陈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上来:“糟了!老大抢了褚哥的枪!”
红官没注意听他的声音,转身就撞开了房门。
房间里一片狼藉,处处都有扭打的痕迹,顶头的灯闪烁不定,除了那面照片墙,其他的东西皆散落一地。
连古慌乱地扫了眼红官,狼狈抱着头往后退步,身上挂着挣脱断掉的绳索,竭力克制自己的紧张和狂乱:“……快滚!”
灰头土脸的褚卫咬牙瘫在床边,手臂挨了一枪,鲜血洒了一身,还在汩汩往外淌。
冯陈急急忙忙进来,见状愕然喊出一声:“褚哥!!”
“先带他出去。”红官回头交代了一句,就快步到连古面前,抬手要碰他额头,却被蛮力挥掉了。
“出去!快出去!!”连古紧盯着红官,声音嘶哑,弓身抱头蜷缩在床边。
他眼里显露出的情绪证明尚有意识,红官敛着眉蹲身下来,紧紧环住连古晃动挣扎的双臂,轻声安抚:“哪里不舒服跟我说……”
连古急躁的呼吸变得深重,黑眸边缘遍布红丝,紧咬牙关:“你快走!我会伤害你……”
“发热了,是不是很痛?”
连指尖的冰凉都能感觉到滚烫的热意,松开他一只禁锢的手,捧着连古的脸,红官轻声安抚:“没事了没事了,他们都走了。”
皮肤弥漫着熟悉的灼热痛感,连古眼里的红似扬起的嗜血刀锋:“你也走,再不走,我真的会伤害你!”
红官握住连古的手,坚定的目光回视,语气依旧柔缓:“我不怕。”
半敞的胸膛逐渐攀爬上耀眼的图案,红官拧着眉,似乎被那图案刺痛了心尖,禁不住哆嗦了下。
这种默噬病毒很恶心,因为感染者到后期,承受的痛苦堪比凌迟,就算是铁骨铮铮的男子汉,都会被折磨得满地打滚、嗷嗷大哭,从壮实健硕到瘦骨嶙峋,仅仅只需发病一次。
连古中毒后,红官也多次查询了患者的真实经历,普通人根本熬不过半个月,为了治病,强忍多次开刀,身上插满管子,依旧找不出“疯魔病症”的根源。
幸运的患者,能通过麻醉来减轻发病的痛苦,可最终还是在哀嚎中绝望死去,更别说像连古这样对麻醉过敏的,承受的会是其他患者的四十倍痛苦!
红官实在很难想象,那是怎样的一种感受。
韩杨打过一个形象的比喻:
头痛欲裂的感觉相当于每根头发都被人同时拉扯着,十指钻心就像每片指甲盖都被撕裂掀翻,关节钝痛如同每隔五秒就有人拿着锤子敲击一下,除此之外还有全身肌肉和五脏六腑针扎般的刺痛……
有患者描述过这样痛不欲生的感觉:“全身一点点、一片片碎了……”
是真的痛得死去活来。
最难过的是,发病期间不可控的“精神异常”,会使整个人变得躁狂疯癫,不仅折磨自己,还折磨别人。
红官曾问过连古发病时的感觉,得到的总是对方轻飘飘的语气说“有点难受还有点暴躁”。
那是连古不想让他担心说的事不关己般的话。
而他在此过程中能给到连古的安抚,十分之一都不到,实在微不足道。
连古神情狰狞,脖颈青筋与红脉皆清晰明显,一直延伸上脸。
掐着红官肩头的指骨蕴藏着恐怖的力量,仿佛要将他捏碎了。
红官的心揪成一团,双臂紧箍着暴走的连古,却被扑撞到地上,脑袋磕出了声闷响,有点恍惚。
连古还在极力挣扎,红官阵阵心慌撩乱,下巴微颤,哽咽地连声说着“对不起”。
这人为了救他,命都剩下半条,随时都有可能命丧黄泉,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被病痛折磨身心、碾碎意志而无能为力,甚至连仇人是谁都不清楚。
他想过很多次,如果自己没将连古认回,或许真的连一个心疼的眼神都不会给到对方。
不忍心看他那么难受,可是手刀才落脖颈片刻,红官松口气的功夫,连古又再次痛醒过来。
打晕他这招行不通了!
醒来之后的连古意识彻底混乱,暴力变本加厉,掐住脖颈的双手蓦然收紧,险些将红官掐断气了。
这人是彻底认不出他是谁了吗?
红官浓密纤细的眼睫轻颤,忍着窒息的强烈不适,强制地掰开他的手,还差点折断了他的指骨。
对上连古那冷漠又忧伤的眼眸,心悸阵阵传来,十分难受。
刀锋般锐利的面部线条,像是被风霜洗礼过,透出狠厉且敏锐的气势,连古全身释出一股原始兽性气息,危险且蛮横霸道,将红官彻底笼罩住。
预感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红官深深吸了口气,松开了控制他的双手。
总之,是死是活,他都奉陪到底了。
那汹涌澎湃的气息,如同热浪攻袭,无比悍然。
热浪将他推至高点,又将他拖至低谷,时而让他浑沌沉沦,时而又让他无比清醒……
等对方情绪逐渐缓和了下来,红官眼皮也发沉了。
连古貌似把全身的刺都收了起来,太好了……
他没有意识自己身上的疲浊,多半因为受伤。
只是受这点伤又算得了什么?
红官缓缓伸手探了下连古的脑袋,这人体温似乎降了不少。
或许相比控制,发泄更能让他快速镇静。
只是这种发泄,红官必然要遭点罪。
那又怎样呢?
他恨不得替连古受过,哪怕只是分担一点。
深夜的连怀居很安静,连心跳声和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这里很混乱,没有人来打扰他们,不是不敢,而是尊重。
他们狼狈不堪的模样,实在不忍睹。
浴室里,红官身上的大小伤口,不能用热水刺激,只能冲洗冷水。
一番冰冷浇灌过后,红官只觉头重脚轻,昏昏沉沉,脸上似乎氤氲着热气,双目热胀难受得只想阖上。
等收拾完室内一切,他已经全身脱力了。
天亮后,有些忐忑的冯陈进房来查看,惊觉两人躺在一起,都不省人事了。
惴惴地伸手探了探两人脖子,幸好还活着!
但让人不解的是,这次换红先生发热了,冯陈来不及发懵,赶紧呼叫老韩过来看病。
“外感发热加上内伤多虚,得调。”韩杨给红官把脉后,若有所思地喃喃着。
让人心惊的是红官身上的累累伤痕,韩杨让满目震惊的冯陈去药房抓药煎熬,他要及时给红官消毒擦药。
冯陈迅速撇开惊怔与猜想,急着问:“那老大呢?他的病呢?有没有好点?”
看自家老大睡得安稳,貌似昨晚种种只是大梦一场,看上去就好像稳定住了。
要是回头清醒了再忘得一干二净,只会苦了嫂子。
“你顺便交待下去,按照我之前给的方子,让人熬药吧,准备给他泡药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