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班头,您可算是出来了!”
宋公子等人已是将许班头围在中间。
许班头一脸矜持的笑意,看着一众世家公子的期待眼神,他那心头别提有多舒畅了。
虽说已是午时过半,但许班头拒绝了宋公子等人的邀请,他只是出来曝料,待会儿还得回府衙去伺候那几位大人。
只听许班头说,由于上午时申不凡等人突然进入府衙正堂,皂班衙役们被陆知府叫出了正堂之外,但这些老油子谁不是站在堂外竖起耳朵偷听?
而其他皂隶之所以比许班头出来‘通风报信’得早,是因为许班头脱不开身,他得在正堂里给那些大人们端茶送水不是?
因着这等缘故,一众大人的后续谈判被许班头听了个一清二楚。
话说那唐老夫子可没有因为秦四下跪服软而罢休。
唐老夫子提出了新的问题,他说,就连庞将军丢失东安城之事,都还没有大帅府的决断文书下来,何况是翟将军?
诚然,翟将军丢失了关键的大江口,但这岂是翟将军一人之过?当时在大江口还有孙将军的嫡系莫将军。
而莫将军不仅没有与翟将军戮力同心抵抗官兵,还拉着其麾下千余嫡系老贼乘船跑了!这丢失大江口之责,岂能怪罪于翟将军一人?孙将军又有何权力软禁翟将军?
要不大家就把这事告到大帅府去,让张大帅亲自决断?
眼见唐夫子如此上纲上线,秦大人和秦九自然不会接这一茬。
就如唐夫子所言,连庞将军都没定罪,何况是翟将军?
而后秦九皮笑肉不笑地反驳唐夫子,翟将军与孙将军同为永州府的两大主将,谁说翟将军有罪?谁又敢软禁翟将军?
如今孙将军在陆路关口黄田铺部署反击,而那水路津要湘口关可是零陵城的命门!岂能少得了翟将军去亲自坐镇?
那唐夫子闻言一阵冷笑,好!既然你们承认翟将军的重要性和职权,那我作为翟将军的新任首席幕僚,要陪翟将军一同去黄田铺的献贼大营参赞军机!
秦九反问,你唐夫子是翟将军的首席幕僚,那就去湘口关参赞军机,跑去黄田铺作甚?
唐夫子捻须道,好!那就让孙将军交出湘口关的统兵权,由翟将军和道州申家军接管湘口关之防务!
此话一出,秦大人和秦九等孙将军的嫡系顿时色变。
秦九当即反驳,自从孙将军进入零陵城以来,整个零陵县境内的所有防务都由孙将军来操持,此等官兵临近之际,岂能将原湘口关之守军换成道州的申家军?
唐夫子定然料到秦九不可能答应这个要求,遂再提出一点,如今在石期站一带的湘江之上,超过半数是道州申家军的战船,既如此,为何统率湘江战船者乃是莫将军,而不是申不凡将军?
申不凡一听唐夫子提到这点,哪还不明白是何意?他立刻大声叫嚣,没错!让那姓莫的去黄田铺,湘江水战由小爷来统率!
秦九闻言脸色铁青至极,这石期站的水陆两道之反击战何等重要,岂能让这跋扈暴躁的申家二世祖去统率水师?
当时,就连站在府衙正堂中端茶送水的许班头都已经看得明明白白。
这唐夫子摆明了是要以‘正当理由’来夺权呐?
而他提到的三点,无非是想让秦大人和秦九来三选一罢了。
要嘛让唐老夫子陪同翟将军去黄田铺参赞军机,或是让翟将军接管湘口关之兵权,又或者让申不凡统率湘江上的献贼船队。
孰轻孰重,秦大人和秦九又如何不明白?
最后,秦九无奈地说,此事他可做不来主,还请唐夫子随他一同去黄田铺的大营拜见孙将军,当面商议此事。
因此,唐夫子和申不凡等人才会和秦九公子等一同离城。
宋公子等人听许班头说罢,不禁击掌大赞唐夫子。
这对于孙将军一系而言,无疑是三道难题任尔选,但如何选都会如吃了苍蝇般恶心难受。
毕竟孙将军与翟将军地位相当,且被大帅府钦定为永州府的两位主将,其中孙将军负责永州府各地之防务,翟将军则负责南侵广西之攻略。
而翟将军又不是犯了背叛投敌之类的大罪,只能算是在战略上出现了失误。
这等罪该如何判,自然得由大帅府定夺,而不是孙将军可以处置的。
因此,只要大帅府没有下发正式定夺之公文,翟将军绝对算不上是待罪之身。
这便是唐夫子敢于跟孙将军一系叫板的大义名分,他正是要以这样的名分,为翟将军争取应有的权力。
宋公子等人不禁感叹,这位以前从未闻其名的唐老夫子,行事着实老辣。
阿梓在旁自是听了个清楚,她的杏眸之中异彩连连。
昨个这一宿,阿梓都在仔细翻阅林素素的情报本,加上昨日在申家军的战船之上,她还听唐世勋讲述了的诸多重要情报。
对于如今的局势,阿梓有了更为深刻的了解,因此她比宋公子等人看得更为透彻而深远。
她明白唐世勋对秦九提出这道三难之题,可不仅仅是为了夺权而已。
唐世勋此举最关键的是在争取时间,不仅是在为翟将军,更是在为官兵争取。
昨日阿梓听唐世勋极为严肃地说,接下去的十日极为重要,若杨总兵在七日之内没法攻陷黄田铺,继而兵临城下,官兵与献贼的攻守之态势极可能会反转。
因为他昨日与翟将军交谈时说,秦九请他‘在七日之内,务必去东安城策反被俘的两位翟家公子’。
此话一出,唐世勋察觉到翟将军的整个神态都是一变。
唐世勋当时就在猜想,为何翟将军敢住在孙将军的嫡系龚主将驻守的营寨之内?
恐怕翟将军在败退至湘口关之后就已知晓,他的援兵会在近期赶赴湘口关‘营救’他,但这批援军极可能在七日之内无法赶到。
若这七日之内翟将军的两个儿子向官兵投降,甚而连渌埠头的鲁将军也投降,那翟将军该如何辩驳?且孙将军定会借机举起屠刀斩杀他这‘叛徒’。
而且,这支在七日之内无法赶到的援军,绝不会只是保护翟将军而已。
在前一日夜里,唐世勋和韩夫人密会,曾说起高溪市的近万献贼骑兵,这些骑兵被陈副总兵堵在了高溪市的北码头,无法顺利渡江。
难道献贼的骑兵不会换个地方悄悄渡江?而韩夫人告诉唐世勋,若要由高溪市之后的地方渡过湘江,那极有可能就是黄杨堡。
只要献贼的骑兵由黄杨堡渡江后一路南下,可由陆路赶赴湘口关,进而过零陵城向西进入黄田铺的献贼大营。
有这么一支骑兵在手,翟将军定然会由陆路突袭石期站,又或是突破石期站的防线,攻其后路狮子铺等地。
无论翟将军要如何运用这支不知具体人数的骑兵,对于石期站的官兵而言都无疑会是个噩梦。
为何翟将军昨日会舍得给唐世勋三千两黄金,还给了他一个首席幕僚的职务?
皆因翟将军深知自己已处于极大的危险当中,若不能安稳渡过这七日,很可能会遭到孙将军的迫害。
且翟将军对唐世勋自是极为警惕且防备,他的亲侄儿翟酉生就是唐世勋身边的一把高悬的利剑,若唐世勋稍有异动,定会被斩杀之。
而唐世勋又如何不知?但他好不容易打入献贼内部,必然不会轻易放弃这等良机。
阿梓想到这儿,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是时候去见见那姓韩的狐狸精了!阿梓忍不住一声冷哼。
她担心韩夫人会不顾唐世勋的死活,当真派人去策反翟将军的两个儿子,甚至是策反渌埠头的鲁将军。
哪怕只是将此消息透露给杨总兵知晓都不行。
毕竟那渌埠头可是有万余贼兵,对于杨总兵和吕大人而言,夺回近在咫尺的渌埠头,意义重大。
但这对于唐世勋的长远谋划,无疑是背道而驰。
更何况,若翟将军的儿子在七日之内投降官兵,唐世勋定会身首异处。
阿梓越想越是不安心,她对岳三水低声吩咐了一番之后,独自离开喧闹的府正街,向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