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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吵声也停了。

除了胧月暻依旧半垂眼睑盯着地面,所有人都看着柳学冬。

柳学冬伸出一根手指在半空中游移,先是落到胧月泉治身上:“虚伪。”

然后又移到胧月岩介身上:“自大。”

手指晃了半天,最后,柳学冬偏头看向胧月千树:“以及……自私。”

胧月泉治拦住想要发怒的哥哥,千树老头笑着朝柳学冬微微鞠躬:“渡鸦桑,谬赞了。”

柳学冬微微眯眼。

千树老头再次伸手邀请:“渡鸦桑,既然已经吃过了,那就喝茶吧。”

柳学冬这次没有拒绝,他跟着千树老头来到内室。

内室很暖和,柳学冬脱下外套,胧月暻很自然地接过,然后替柳学冬叠好放在一旁,然后自己悄然退下,过了一会儿再回来时,胧月暻已经换上了一身浅紫色和服,和服上花纹繁复却不杂乱,衣摆袖口纳着金边,淡雅中透着华贵。她的衣领处微微张开,露出若隐若现的精致锁骨。

千树老头拍了拍手,立刻有数名身穿和服的女人迈着碎步从外面进来,她们搬来木制小几和软垫,将名贵的茶具摆放上去。

千树老头在柳学冬对面跪坐下来,挺直腰杆伸手道:“渡鸦桑,请坐。”

柳学冬随意地盘腿坐下,拿起一枚杯盏在手里把玩。

最后,和服女人拉开一旁的障子(纸拉门),柳学冬这才看到,原来外面是一个露天庭院,两座错落的假山之间铺着弯绕的石子路,石子路每隔一小段距离就用行灯照亮,行灯投射出淡淡的暖黄色光线,把周围照得一片朦胧。

幽静而又雅致。

“每当在下被烦郁所困时,就会来此地小坐。”千树老头笑着说道,“以景佐茶,心绪就能得到安宁。”

谈话间,又有两名和服女人进来,一人用托盘盛着精致糕点和碗筷,另一人则捧着一个小瓷盒,她们把东西放到木制小几上,然后小心翼翼打开瓷盒的盖子,一股茶香扑面而来。

“贵客上眼。”千树老头摊开手掌。

柳学冬低头看看,只见瓷盒中的茶叶粒粒分明,红中带金。

千树老头语气中不乏自得:“东瀛市面上的茶叶,有近一半都来自胧月家,除了进口茶叶外,胧月家还有属于自己的茶庄和茶田,而您眼前这一份,是在下的珍藏。”

和服女人奉上茶叶后,弯腰后退着离开。千树老头看了眼胧月暻,胧月暻默默起身,来到正对门的位置跪坐,开始繁复的茶道礼仪。

她坐直身体,向柳学冬和胧月千树微微弯腰行礼,千树老头向她点头,算作回礼。

净手焚香,洗茶三沐,洗杯温杯,熏杯盛汤,双手奉茶。

一套流程下来,柳学冬已经把盘子里的点心吃了好几块,丝毫不顾对面千树老头的感受。

胧月暻双手举杯至齐眉高度,然后将茶陈到柳学冬面前。

柳学冬赶紧接过来,仰天一口喝干——他刚刚不小心噎着了。

“如何?”千树老头面带笑意地看着柳学冬。

柳学冬咂摸了一下嘴,摇头道:“一般,毕竟珠玉在前。”

“哦?”千树老头眉毛一扬,“何解?”

柳学冬轻笑一声,他将筷子的一端捏在手心,用另一端轻佻地托起旁边胧月暻的下巴——胧月暻被强迫着微微抬头,却毫无表情。

柳学冬戏谑道:“瞧,胧月家最好的茶,我已经见识过了。”

胧月千树先是一愣,随后抚掌大笑:“渡鸦桑真是个妙人,您满意就好。”

显然他理解错了——柳学冬说的“茶”和他以为的“茶”不是一个意思。

“乏了。”柳学冬把筷子一丢,起身道,“回去休息吧。”

千树老头紧跟着起身:“已经为您安排了房间,我让人带您过去。”

“不用了,”柳学冬摆手,然后指了指胧月暻,“她在山腰不是有自己的院子么,我喜欢清静。”

千树老头一愣:“您可能不清楚,自从出事后,暻子现在也搬来山顶了。”

柳学冬叹了口气:“我这句话的重点是,我喜欢清静,你还有什么问题?”

千树老头回过神,摇头道:“没有了,那我立刻吩咐人把暻子的住所收拾出来——今晚就让暻子随您一起,方便随时侍奉。”

……

离开山顶前,柳学冬和泉治打了声招呼。

泉治满面愁容:“渡鸦君,你一定要住到山腰去么,我很担心父亲的安危。”

柳学冬扫了他一眼:“担心老头子活得太久?”

“啊?”泉治愕然地抬起头,但柳学冬又改口道,“算了,不必担心,我住哪里都一样。”

“唉……”泉治叹了口气,“还有我的兄长,他的话,请渡鸦君请务必不要放在心上。”

柳学冬挥了挥手:“走了。”

在泉治的安排下,柳学冬和胧月暻回到了山腰小院。

胧月家的效率很快,此时小院已经被收拾出来,完全看不出像是很久没住人的样子。

这座属于胧月暻的庭院面积不大,建筑整体呈回字形,回字形的中央是一个露天的院子,院子里有一座小池塘,池塘边缘立着一个竹制的惊鹿,每当蓄满水后惊鹿就会倾斜下来,撞击在石头上发出“咚”的空灵响声。

屋檐上挂着晴天娃娃,夜晚无风,晴天娃娃也一动不动。晴天娃娃下方,柳学冬坐在回廊边,望着池塘里的惊鹿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障子被拉开,胧月暻静静走出来,她把一套和服放在柳学冬身边,小声说道:“这是给您准备的衣服。”

柳学冬回头:“今晚我睡哪儿?”

胧月暻指了指身后的房间,柳学冬顺着看去,才发现房间里已经铺好了厚实的被褥。

胧月暻说道:“我就在隔壁,如果有需要……您随时叫我。”

柳学冬抬起头,默默看着这个自从回家后就仿佛没了魂儿的东瀛女人,他张口问道:“哪种需要?”

胧月暻咬了咬嘴唇:“……任何需要,只要您开口。”

柳学冬突然觉得很没意思,他摆了摆手:“去准备热水,我要洗澡。”

“嗨依。”胧月暻轻声应了,默默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