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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存者综合征。

和自我毁灭划着等号。

也就不难理解吴峫为什么总在寻死。

幸存者,意味着死了所有人,只有他活了下来。

但有时候活着才是最大的痛苦,尤其是他记得曾经的一切。

或许天授真的是上天怜悯张家的长寿赐给他们的福祉,只是有人宁可自己痛苦也不愿忘记。

世界上没有感同身受,张起棂更是缺乏这种会感到痛苦的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的痛苦经历。

就算是有,他也已经记不清晰。

但这不妨碍他理解吴峫。

吴小狗比任何人都做的很好。

他只是,只是太破碎了。

他需要肯定,需要坚定不移的被选择,需要有人耐心又温柔的拼凑并修补他破败的灵魂。

就像他所说的那样,别丢下他。

张起棂的目光落在那张清秀的脸上,用依旧喑哑情韵还未完全散去的声音开口。

“我没走,是有事。”言简意赅,没有回应吴峫那句暗戳戳刺人的自贬,却极为敏锐的抓到了这句话的根源。

吴峫抬眼望过来,像是有些不明白他会突然来这么一句。

大张哥无法告诉这小孩儿自己听到黑瞎子那番话时,感觉送来的礼物还没来得及拆开就再次被夺走的暴虐杀意。

那晚在房顶依稀想起黎蔟那小子对王月半说吴峫的状态不太对劲,后来出了献王墓在树下的聊天中又提起了幸存者综合征。

闷油瓶记在了心上,不知道那位在办公室胡搞的心理学专家有没有被大半夜带着兜帽背着长刀犹如勾魂厉鬼的人影吓得阳痿,反正他是如愿的得到了答案。

还好,他只是懒得说话,并没有失去人与人之间基本的沟通技能。

认为幸存的自己存在过错,出现严重的内疚感,认为没有遭受到不幸的自己是不该存在的。

因为创伤无法挽回,从而否定自我。

如果不吃药干预,只能缓解,不能根治。

缓解的办法,就是给他一个创伤可以被挽回的假象。

分清现实和假象,这是吴峫一直在做也最擅长的事。

这毫无意义。

但,

既然吴峫需要张起棂,那就给他一个张起棂。

活的。

取代这种字眼太过无情,是对已逝之人的不尊重,也是对吴峫的轻视。

小哥甚至能确定几十年后的吴小狗依然能清晰的分辨谁是谁。

真要说,或许能算是接替。

小狗崽子已经苦了许多年,他太过脆弱,已经经不起多少磋磨和波折。

大概,那人也希望能弥补他曾经十年的空白和遗憾。

他们留下他,是为了让他更好的活着。

张起棂很少会对某样东西过分执着,他仿佛缺失这种世俗的欲望。

但对于吴峫,他好似也有着莫名的执念。

就好像,曾经丢失过的东西失而复得的喜悦和难以忍耐再次眼睁失去的执着。

所以,如果是吴峫,他信命。

无论这小孩儿是最初天真的拖油瓶大学生还是现在手段了得翻手间搅弄风云的老江湖,他们必定会相遇,然后产生交集成为彼此的不可或缺。

殊途同归,没什么不同。

“但是你三叔突然联系了我。”

张起棂心思百转,嘴里吐露的事实终于让吴峫的脸色出现了其他表情。

诧异。

“他让我跟着你,保护你,并告诉我海底墓可以找到我的过去。”

吴峫脑海中的线索链终于被连贯的梳理在了一起。

小哥为什么会突然扮成张秃子和他一起来到西沙考古队,他怎么就确定能在这找到些属于自己的记忆,而且还那么巧的,是解涟环死亡事件的部分情况知情者,尤其是,他还引出了由汪臧海这个人,引出了计划的另一部分,云顶天宫。

怪不得,原来如此。

真是妙啊三叔,环环相扣。

吴峫喉咙里扯出一声冷笑,甚至想为他们不惜为他一个小卒子四处奔走的辛苦样子拍手加油。

“我猜他没给钱。”这不是一句调侃,哑巴张的出场费很贵,但吴家出得起。

只是没给钱,就意味着交易方式出现了变动。

即使有着那张1984年的合照,也不足以让张家起棂真的听话的去保护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闷油瓶对他的敏锐毫不意外,

“他手里有一封我亲手写下的特殊无法伪造的信,日期是1984年去西沙之前。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我与你三叔的交易,也是那次,我在他的楼下见到了你。”

张起棂对他们充满刻意与算计的初遇没有任何心虚与回避。

吴峫也没有任何不适,他早就猜到了大部分,如今只不过是连贯起来而已。

所以,如他所料,那把黑金古刀是一个交易达成的信号,再过分点,那把刀,本身就是张起棂的。

只是三叔代为保管。

“所以,这场交易的核心是?”

小佛爷的视线带上了不自觉的带上了压迫感,他知道交易双方彼此谋求的是什么。

但他还是想听张起棂亲口说。

“我保护入局的棋子,棋子负责处理汪家。”

张起棂几乎能听见自己几近从胸腔炸裂的心跳。

棋子。

没成想,吴峫只是听着这话低眉轻笑,

可不仅仅是棋子呢,最初这货,还一直觉得他是傻逼和拖油瓶。

就像他也不喜欢闷油瓶一样,彼此相看两厌。

因此,几十年后在雨村大张哥说起这事儿,他还笑话他像个育儿保姆,笑话他没人能逃脱真香定律。

只是小三爷不明白闷油瓶为什么突然坦白这些,这与他印象中的走向并不相符,虽然这不影响他对他的滤镜、信任和喜欢。

他一直都是知情的。

并且心甘情愿。

只是张起棂的下一句话,毫无防备的击碎了他坚实的乌龟壳。

“吴峫你看,我不是什么好人。”

我做下的坏事,我的罪孽,一定比你还要深重许多。

只是那该死的天授让我像张白纸,让我成为了你最信任的样子。

我们甚至计划着抹去你的棱角逼迫你长成我们需要你的样子。

我才是杀死你的,真正的刽子手。

你变成如今的样子,一定有我出过的一份力。

不要妄自菲薄。

只有我知道,你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如今的这幅样子。

所以,不要仰望我。

直视我,吴峫。

小佛爷的指尖不可抑制的轻颤,这是他能明白的这句话所有的言下之意。

可他在乎的根本不是这些。

也许最初的一切都充满了阴谋与盘算,但他们经历的生死与共都是真的。

后来的张起棂后悔了,想要推开他保护他也是真的。

他用十年,想换回他的天真也是真的。

这些不用质疑,也不会动摇。

甚至他会想,如果真的早一点知道这一切,早些做准备,再多些努力,因为这件事受难的人会不会更少一些。

会不会,那十年,也是铁三角最辉煌的十年。

但此时此刻,让他感到难以言喻的震撼乃至于想要嚎啕大哭的是,

从前他上不去,这人便走下来。

而如今,昔日场景似乎再现。

吴峫连抬头仰望都只是怯懦的小心翼翼,唯恐脏了他的眼睛,

他却还是毫不犹豫的蹲下身在脏污的泥泞中与他平视。

是否,所有的闷油瓶都这样柔软,

还是,这根本一直都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