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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旗 > 其他类型 > 浮光三千里 > 第145章 一百四十五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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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木淙也负荆请罪,吏部、户部两位尚书被革职查办,御史大夫因办案不力被降职。士族在朝高官被打落大半。

楼云春对王尚书安插在木府的眼线、朱雀大街逮捕之凶手进行严刑拷问,最终将其幕后指使者审了出来。

作为主要证人的木淙也被禁足于大理寺,名为禁足,实为保护。王尚书、洛尚书及其党羽上书鸣冤,可木淙也所录之口供,所呈之罪证,让其辩无可辩。

只是赵秀还未归案,此案还暂时无法审结。大理寺命令两县府衙加紧搜捕,务必早日将其捉拿归案。

随着两部尚书的入狱,御史台独木难支,各府衙考核奖励制被取消,朝臣们相互攻讦的风波逐渐平息。而挑起党争的罪魁、暗中推波助澜的祸首,降的降,贬的贬,很快成为一盘散沙。

圣人下令大力提拔寒门仕子,三师雷厉风行,迅速提拔各自的门生填补空缺。寇侍中联合士族上书反对,与御史台串通一气,以鸡毛蒜皮的小事,阻碍了不少官员升迁。

双方提了又降,升了又贬,吵得不可开交,最后以圣人呕血病倒而休止。

圣人因病罢朝,由三省三师代理朝事。其中仅寇侍中一人为士族,且被褫夺了封驳之权,被下属四名给事中架空,便是有力也无处使。只好眼睁睁看着原属于士族的官职,被其它官员顶替。

除舞弊案之外,乐游乡水患一事被刑部重新调查,工部所有官员被单独审问,包括被贬出朝的钱大人。

这一审,便启出私采案,柳司珍被羁押,与柳家协同扩建柳园的几大士族当家人也被拖下水,封府待审。

圣人躺在龙榻上听刑部尚书与楼云春汇报案子进程,手里正解着一只五花大绑的粽子。

待绳子被解开,剥下箬叶,黄澄澄地粽肉便露了出来,香糯可口。

圣人一口咬下一个尖,终于吃了一口自在。

“不错。”待两人啓述完毕,圣人一只粽子正好下肚,他心满意足地舔嘴净手,随后龙袖一挥,赏了两人两盒粽子。

差事办得不错,粽子也不错。

“再接再厉。”

两人捧着圣人赏的粽子出宫,随后在皇城外分别。

楼云春嗅着满街艾香,这才从朝堂的波诡云谲中,化入寻常世俗。

端午已至,日永星火以正仲夏。

苍龙大火,飞龙在天,

胥姜站在门前看茵茵挂艾草和菖蒲,胥姜许了梁墨三日假回乡参加祭礼,眼下书肆里只有她和茵茵两人。

“好,就挂那里。”

茵茵挂好艾草与菖蒲,从凳子上跳下来,看得胥姜直呼“当心”。

她朝胥姜傻乐,胥姜没好气地拧了拧她的鼻子,“难怪柳娘子老是说你不稳重,摔了可怎么好?”

茵茵握着她的手直摇,“再不会了。”

胥姜哪里受得住,捏着她的脸便是一顿揉搓。

除了挂艾,还要撒雄黄、熏艾香驱除蛇虫,另外还要饮艾酒和雄黄酒,佩香草,以驱除秽祟。

自然,最当行的,便是包粽子、炸粉团。

卖箬叶和彩绳的少女走遍京城的大街小巷,卖到槐柳巷,只剩下几把瘦叶。胥姜没嫌弃,也尽都买下了。

箬叶不够,她便让茵茵去袁祖之家里,要了些斑竹壳,正好多做两种口味。

袁祖之让茵茵带了话,让她好生养伤,别瞎折腾,可仍旧捡了一大篓子竹壳让茵茵带回来。除竹壳外,还送了节礼和补品,嘱咐胥姜多补元气。

胥姜自是感激,等粽子煮好后,也打算回赠一份节礼。

拿回竹壳后,胥姜与茵茵着手包粽子,米是昨夜便泡好的,泡了两种黍米和粳米,各包成不同风味。

眼下先煮箬叶与竹壳,煮至柔韧即可,煮太过容易烂。

当然,不能不煮,否则叶子和竹壳太脆,容易露馅儿。

将箬叶与竹壳洗净下水,煮好后冷却浸泡备用。

胥姜准备做五三口味,蜜枣粽,灰水粽、猪肉粽。

包蜜枣粽,用粳米。除粳米外,还要加蜜枣、赤小豆、红枣和蔗浆。煮出来的粽子白里透红,玉雪莹润,其色味俱全,交口称誉。

文人赞其洁白,常以诗文美之。

灰水粽胥姜用的黍米。以布荆与芦叶烧草木灰,然后调和清水,以纱布滤去杂质,镇出清水后沥出。黍米用灰水浸泡一夜,沥出后拌蔗浆、蜂蜜,用箬叶包成角形即可。

熟透后,粽肉金黄,晶莹剔透,宜冷食。

灰水粽亦可用粳米,煮熟后粽肉淡黄,宜蘸黄糖热食。

肉粽斩料,以肥瘦相间的猪肉为最佳,将猪腿肉斩成大小均匀的肉块,加入板栗、香蕈和豆酱,与粳米拌匀,用竹壳来包。竹壳厚实且带有竹子清香,煮熟后的肉粽,油润鲜香,别有风味。

粽子包好后,分甜咸两锅煮,水沸后需得小火闷煮两个时辰,方能煮化煮透。

管好火碳,两人歇下喝茶,茵茵拿出绣囊装香料,装好后,选了一个最漂亮的给胥姜佩上。

“这都是你自己绣的?”

“嗯,没事就绣来排遣排遣。”

“手真巧。”胥姜看着香囊上活灵活现的蝴蝶,忍不住夸赞。

茵茵歪了歪头,问道:“胥姐姐不做几个么?”

“我可没这手艺。”都说看女子贤不贤良,要看绣活儿,照这么比起来,她可不算什么良人。

茵茵拿香囊挡着脸小声问:“姐姐不做来送给少爷么?”

“啊?”胥姜也不通绣工,即便缝出来也拿不出手,所以从未往这上头想过。“还是不了,佩出去有损你家少爷威严。”

茵茵嗤嗤发笑,退而求其次地道:“那姐姐可以亲自给他装一个。”

胥姜点头,“这我做得来。”

想着楼云春素日喜好,胥姜装了一味杜衡、一味佩兰,二者香味都不沉重,清新怡人。

“给。”茵茵将针线递给她,让她缝口。

胥姜皱眉摆弄半晌,勉强压平针脚,随后拿起茵茵给自己缝的一相比较,便觉得有些惨不忍睹。

茵茵夸奖道:“缝得真好。”

一个敢夸,一个不敢领。胥姜露出心虚的笑容。

正在此时,外头传来陆稹的喊声,“胥姐姐,端午安康。”

紧接着一道小小的身影,提着个竹篮,迈着短腿费劲地跨过门槛。

“一个人来的?”胥姜扬起笑容,起身去接。

曹叔和许三跟着进屋,先道安康,一见胥姜额头青紫,皆大吃一惊。

曹叔忙问:“这是怎么弄的?伤这般重?”

胥姜言简意赅地将来龙去脉告知,随后摸着额头道:“已无大碍,就是看着吓人。”

大过节的,许三不好骂人,只憋着气道:“待抓住人,俺定要赏他两拳!”

胥姜劝慰了两句,笑呵呵地请三人坐,随后去拿艾酒,摆糕点。

陆稹挨着胥姜坐,他伸手去摸胥姜额头的伤,皱巴着小脸问道:“痛不痛?”

“不痛了。”胥姜拉下他的手,塞了一个玉露团给他吃。

见他斯斯文文啃了起来,才转向许三问道:“嫂子可还好?”

说起王蝉,许三脸上洋溢起安乐的笑容,“好着呢,能吃能睡,就是身子重了不好动,不然都跟俺一起来了。”

“我煮了粽子,过会儿给她带些回去。”

“好。”

“曹叔也带些回去,让婶婶也尝一尝我做的粽子。”

“每年端午,粽子总是吃不完,吃了自家的,还要吃别家的。”曹叔和许三也带了粽子过来。

正说着,千金堂的附子提着益智粽上门了。

并替陈大夫嘱咐胥姜,“师父让你多吃点。”

益智粽里放了益智仁,味辛而香,有益脾胃,调理元气。

胥姜谢过后,包了些点心给他,让他带回去当回礼。

送走附子,陆续又有人送来节礼。

胡煦得知胥姜受伤,早先来看望过,今日来见她额头消肿了也放松不少,笑着给她祝节。

“东家,端午安康。”

“你也安康。”胥姜忙请他坐。

他正好坐许三身旁。

“竹春兄弟,可好久不见你了。”许三说完,拍了拍嘴,笑道:“应当称呼胡大人了。”

胡煦忙笑道:“三哥照旧叫我竹春就是,莫要生分了。”

许三拍了拍他的肩,敬了他一杯酒,他邀曹叔一起喝。

倒是更通达了。

胥姜还能记起在夜市上第一次见他的模样。

她问道:“青槐乡陆夫子那儿可去见过了?”

“去拜会过了。”胡煦敬佩道:“陆夫子学识渊博,身心超逸,不同凡俗,能得他青眼,实为大幸。”

这些日子朝堂起伏,令他也浮躁非常,得了那本清心咒,又获陆夫子提点,令他灵台清明,心境也开阔不少。

“今日来还有一事和东家商议。”

“何事?”

“我将近来所撰之文章整理成文集,想请东家帮忙刊印。”

胥姜惊喜道:“当真?”又迫不及待问道:“可带来了?”

胡煦摇头,“今日各家拜贺不便携带,想着先同你商量好,待节后再带来给东家审阅。”

“好,我拭目以待。”胥姜叹道:“也真是来的巧,肆里正要刊印第三批新书,有你这新集子,可不愁买卖了。”

胡煦笑着敬了她一杯,胥姜以茶代酒应了。

众人聊得欢畅,茶酽酒酣之际,粽香悄然袭来。胥姜与茵茵去捞粽子,胡煦本想去帮忙,却在看着木榻上方挂着的春耕图后,又坐下了。

胥姜将粽子都捞出来,摊在竹筛里,随后每种味道剪几个装进一只小竹篓中,呈出去让众人享用。

又将剩下的分装,陪着艾酒,作为节礼让几人带回去。

胥姜送几人出门,被众人嘱咐好生歇息,她一一都应了。

胡煦最后离开,临走前他提醒道:“东家,朝堂之事,最好能避则避,此次虽是那冯杪临时起意,却也是因果。这场风波之中,官员尚且朝不保夕,何况你一个寻常百姓?照月虽任职大理寺,却总有照应不了之时,你自己还是得多留心些,远离是非,才能将书肆平平顺顺地开下去。”

此一番肺腑之言,令胥姜动容,她这一遭横祸,也确实是给了她一个教训。

多少人警告、提醒、叮嘱她不要掺和这些事,可人之弱点之所以成为弱点,就是因为其难以克服。

若再来一次,她照样会提醒袁祖之买到假书,照样会反抗继圣书局的仗势欺人,照样会帮助江孤和曾追,照样会为杜回奔走,也照样会挡在木淙也面前。

所以这一砸,她避不开,因为向她扔石头的,是她自己。

她是师父的脱胎,继承他一身本事的同时,继承了他的宁折不弯的性子。

人性使然,结局既定,一如胡煦方才所言之因果。

她对胡煦摇头道:“已经避不开了。”

无论为自己,为书肆,为亲朋,她都避不开。

胡煦暗自叹气,他在这书肆帮过工,知道书肆对胥姜之意义,却也更知道胥姜看中人情,自己不也正因如此,而受其勖助么?

他盯着胥姜额头的淤青,嘱咐道:“万事当心。”

胥姜点头,“会的。”

“端午安康。”余生皆安康。

胥姜从容相送,“你也是。”

胡煦走出巷口,与楼云春对个正脸。

他自何处来,楼云春不用想便知。

两人客气的见礼道安。

胡煦问道:“赵秀可有消息了?”

楼云春答道:“就快了。”

“那冯杪?”

“逃不了。”

胡煦点头,沉默片刻后道:“蜂虿有毒,不可轻视,此事是警醒,更是教训。”

想起胥姜被砸一事,楼云春心头那只手攥得更紧了,“只要抓住他,便不会再给他害人的机会。”

“不光是他,党争之凶险,你我皆已见识过了。诬陷栽赃,杀人灭口,以他们无所不用其极的行事作风,如今被逼入穷巷,还不知会使什么阴狠手段。她和你太近,难说不会被人胁迫来拿捏于你,你们定要多加警惕。”

胡煦顿了顿,继续道:“这次有惊无险,是因事发突然,若是他们刻意谋算,恐结局难料。”

想起胥姜对书肆的看重,又想起她如今的处境,胡煦心头难安。

“她历经千辛万苦来京城,耗费所有积蓄,倾注全部心血开这么一间书肆,所求、所愿,不过是想让自己有个归处。这样的归处,除了她自己,没人能给。”

最后,胡煦说道:“莫让她到头来一场空。”

楼云春与胡煦对视,胡煦所言他何尝不知?若胥姜为寻常女子,他已然接她入府,妥帖安置。

可她偏偏不是。

她看着和气,实则刚强不输男儿,她历经风雨,并不惧怕,更不肯为人左右。

哪怕是他。

楼云春朝胡煦拱手,“多谢提醒 ,我会小心,严加防范。”

胡煦忙回了一礼,“此番话仅为酬朋友之义,若有唐突,还请包涵。”

“由衷之言,何来唐突?”

胡煦放下心来,笑着晃了晃手中的粽子,“东家的粽子已经煮好了,赶紧去吧。”

“好走。”

“告辞。”

两人拱手作别。

楼云春寻着粽香,走向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