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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旗 > 其他类型 > 浮光三千里 > 第238章 二百三十八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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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社书院的谢师礼办得很隆重,却也很朴实。

因学生大多家贫,送不起文房四宝,书籍字画等贵礼,便送些自家做的咸肉、蔬果,或是养的鸡鸭等家禽。

书院先生们都满面笑容地收了。

杜回坐在一堆酬礼中受学生们礼拜,倒像个真神似的。

等受完礼,便是训话,杜回训示完毕,还有各夫子、学官对学生们进行勉励。

胥姜在院外,看着这些衣衫简朴却满怀希冀的学子,他们宣读校训之时的朗朗清声,使人动容。

那是青鸟振翅之声。

受完谢师礼,已近晌午,杜回来不及歇口气,便被师生们拥着,往山下的祭台去。

他差一名学官来传话,让胥姜跟上,胥姜连忙带着柳眉随众人下山,顺便在刻崖下将单伯捡上。

可怜单伯刚缓过气,又被护卫们架着往山下走,等来到山下,腿已软似面条了。

山下两岸已聚集了许多百姓,祭台设在江中之渚,渔民们连起船,架起木桥供人通行,江上也停着不少蓬船、木舟、竹筏,上头皆载满了人和祭品。

那些都是来祭祀的百姓。

杜回已换上祭祀礼服,身旁跟着十二名礼官,稳稳登上木桥。

学官、先生、学生们列队其后,过后便是乡长、里长、各族族长,还有抬着祭品的百姓,皆依序往江中走去。

等祭祀队伍尽数登上江渚,其余百姓才纷纷跟上。

胥姜等人掺在人群中,她死死拉住柳眉,生怕被挤散。

单伯本不欲上去,却被护卫们呼喝着抬上了木桥,他先是喝骂,最后也跟着笑了起来。

江渚中阡陌交通,良田分畦,如今农物已收,便在其中央搭建起祭台,供祭祀之用。

船上、筏上的人也往江渚靠拢,登岸后,从四面八方涌向祭台。

胥姜问起身旁的农妇,“为何要将祭台设在江中?”

农妇道:“因先前各处祭祀,走水烧了不少地方,官府就下令,以后所有节气大祭,都在这江中举行了。”

胥姜看着四面流淌的江水,心道这倒是个办法。

人越来越多,衙门的差役分散四周,禁止再上人,未登上江渚的百姓,便在船上或江边搭台设祭。

忽地,祭台上传来锣鼓声响,祭台中央的铜炉也被点燃,升起阵阵青烟。

“请五神——”

随着土巫一声呼喝,包括土地神、风伯、雨师、水官、神农五神像,被抬上祭坛,供奉在神龛之上。

待神像安放好后,土巫吟唱请神祭辞,随后示意锣官敲响铜锣。

锣响三声后,土巫高喊:“一拜,敬请五神。”

众人随即跪拜。

“二拜,风调雨顺。”

众人再拜。

“三拜,五谷丰登。”

三拜结束后,土巫对杜回请道:“请知州大人供读祭文,以告神明。”

众人肃穆以待。

杜回再朝众神一拜,随后转身面向百姓,拱手朝天地山河再一拜,和着鼓韵吟诵《良耜》:

“畟良耜,俶载南亩。

播厥百谷,实函斯活。

……

……

杀时犉牡,有捄其角。

以似以续,续古之人。”

众学官、学子不禁跟着诵读,胥姜也虔诚跟随。

诵读完祭文后,祭乐渐起,一群扮成先民农人的若符,随着乐声围着神像跳起了祭神舞,土巫随着节奏,也摇起了巫杖,以蛮语唱起了蛮民祭辞。

若符们一边跳,一边随韵律呼喝,祭台下和江面上,还有两岸的百姓们,也都齐声应答,听得人热血沸腾。

胥姜等人也情不自禁的跟着喊了起来。

声音震动四方,楼云春不用问路,便寻声来到了江岸。

他朝江中望去,辨出祭台上的杜回,再朝四周巡视,却难觅胥姜踪影。

人太多了。

楼云春沿着江岸,穿行在人群中,最后挤到渡口,可渡船此时却停靠在彼岸,他无法渡江。

“这位老伯,我怎么才能过江?”他拉着一名老伯问。

老伯不会官话,语速又快,叽里呱啦说了一通,听得楼云春满头雾水。

从旁一名游人见状,解释道:“渡船要祭祀结束后才回来,眼下过不了江。”

楼云春指着江渚问道:“去那边可有办法?”杜回在上头,依照胥姜爱凑热闹的性子,多半也在上头。

“那边眼下也去不了,人太多怕落水,官差们拦着呢。” 游人摇头,随后劝道:“看兄台也非本地人,咱们在岸上看看热闹就好。”

瞧他有些不罢休的意思,又道:“别说此时挤不上去,便是挤上去了也是受罪,何必往上凑。”

楼云春盯着江中济济人群说道:“我要上去找人。”

游人皱眉,“那可更难了,这么多人怎么找?不如在此等候,等祭礼结束,你等的人也自会回来的。”

楼云春摇了摇头,心早已跟着浪涛,冲上了江渚。

见他魂不守舍的模样,游人好奇问道:“小友这般着急,连一刻也等不得,那人对你很重要?”

“嗯。”当然重要。

游人是过来人,顿时了然,随后笑道:“是小友娘子?还是心上人?”

听到此问,楼云春收回目光,认真对游人道:“都是。”

游人一愣,随后畅笑道:“好,好。”

楼云春耳根一片浮红。

“那今日便让我来做一回月老,成全一对有情人。”游人四下看了看,找到一位熟人,便让楼云春在此稍等,随后上前与熟人攀谈。

两人交谈之间,不时拿目光往楼云春身上瞟。

那熟人听完前因后果,也朝楼云春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随后点头应承了游人的请求。

游人折返至楼云春面前,对他说道:“这位老兄以在江上租筏为业,下水的筏子本已租完,听闻你要去找心上人,便答应去将家中新做的竹筏搬来,亲自送你去找娘子。”

楼云春朝游人拱手一礼,“多谢前辈相助,不知前辈贵姓?落脚于何处?待我寻到……娘子后,必登门重谢。”

游人摆了摆手,随后抚须而笑,“无需道谢,能成全一对有情人,也算功德一件。”

楼云春被他笑得面皮发热,随后躬身一拜,“晚辈楼云春,深谢前辈。”

“哎,怎这般多礼?”游人将楼云春扶了起来,心头默了默,这名儿听着怎有些耳熟?

忽地,祭台上传来震天锣鼓声响,百姓们也是一阵骚动,两人抬头看去,原来是开始献祭了。

胥姜和柳眉被朝祭台涌动的百姓,挤得东倒西歪,两人抱紧彼此,好不容易站住脚,这才松了口气,再看四周,单伯与护卫们已经不知被挤到哪里去了。

江上的船只也靠拢过来,将祭品托给相熟之人,传上祭台。

岸上的百姓则将一些熟食投入江中,随后也敲起了锣鼓。

投熟食也是官府的新规定,祭祀的牲畜必须煮熟,以免流入下游淤积,发生瘟疫。

柳眉大声对胥姜说道:“好热闹啊!”

胥姜哈哈大笑,“比京城如何?”

柳眉也笑得开怀,“我喜欢这里!”

京城的秋社祭祀也很隆重,除圣人要率群臣祭拜之外,城中百姓也会在家设神龛祭祀,煮社饭、社糕、社酒宴请亲友。

城中还会开办庙会、夜市,同所有重大节庆一般,热闹非凡。

较比此地,多了些玩乐之趣,却少了一份淳朴与真挚。

柳眉看着周围祭拜的蛮民,觉得蛮地民风虽粗野,对神明、土地却更为敬畏,祭拜也更加虔诚。

待献祭完毕,土巫又领着百姓三跪三拜,最后才宣布:“祭礼毕——”

百姓们拜了又拜,这才纷纷调头,登船的登船,过桥的过桥。胥姜与柳眉不敢乱跑,更不敢去挤,怕被挤到江里去。

忽地,柳眉听见几声呼喊,循声望去,原来是单伯在朝她们招手。

“是单伯。”她拉着胥姜就要去同单伯等人汇合。

胥姜忙阻止,“别慌,等人散些,咱们再过去,当心被挤散了。”

可为时已晚,柳眉一个不慎,便被人群裹往了木桥方向。

见她又要回来找自己,胥姜朝她挥手喊道:“当心,别摔了!你先去岸上等我,我一会儿来找你们汇合。”

柳眉被挤到了单伯身旁,被两名护卫捞住,这才定住了脚。

胥姜见几人站在桥边,又见更多的人朝他们涌去,忙大声喊道:“你们别在那儿站着,当心被挤下水,快去岸上等我!”

几人听见胥姜的喊声,再加之来往人们的抱怨,只好先行通过木桥,去岸上等她。

“阿姜,你要当心!”柳眉不放心的喊道。

胥姜笑着朝她摇摇手,示意她放心。

见人越来越多,胥姜不好再站着,便往水边人少的地方挪了挪,想等人走得差不多了再上岸。

“啪!”随着一声巨响,一只竹排摔入水中。

这筏果然是新做的,连竹子的颜色都还未褪。

楼云春朝游人一礼,随后在撑筏人的牵扶下,站上了竹筏。

“公子可会水?”撑筏人问。

“会。”

“那就好。”万一落水,也不慌忙,“那公子可站稳了!起篙——!”

随着一声号子,竹筏便朝江中飘去。

楼云春微微晃了晃,迅速稳定身形,随后在江渚人群之中,搜寻那道心心念念的身影。

胥姜见人群渐渐散去,便缓缓朝木桥移动,谁知桥上忽然传来一阵惊呼,然后便是‘扑通’‘扑通’的落水声。

原来是木桥被踩踏,导致底下船也翻了,不少人摔进江水中,被迅速冲向下游。

场面顿时混乱起来,人群纷纷往后撤,胥姜被人往后推,她避让不及被人推倒在地。

不好!

她心头惊骇,随后往一旁的空地挪动,可腿上、手上已被人踩了好几脚。

眼看人越来越多,也越来越乱,她寻机想站起来,却每每被后来的人推倒,好几个人从她身上踩了过去。

“胥姜!”一道声音出现在不远处,随后几个人扒开人群,将她扶了起来。

是几名学官,还有杜回。

“你没事吧?”杜回也顾不得礼节,将她拉到身前仔细检查。

胥姜忍过身上被踩踏的疼痛,对杜回道:“我没事。”随后看向木桥方向,“先生赶紧救人吧。”

杜回看她脸色发白,凝眉问道:“真没事?”

胥姜摇摇头,“没事。”

“那你先在此处等着,不要再乱跑了,等我处置完此事,带你一起回去。”

“好。”

杜回确认她无事后,便带着官员安排船只去救落水之人。

胥姜听见岸上单伯与柳眉焦急地在叫她的名字,她忙朝他们挥挥手,示意自己没事,可单伯他们根本没看见。

楼云春乘着竹排正要靠近江渚,却听桥上一片骚乱,又见有人被水冲到了远处,忙对撑筏人吼道:“有人落水了,先去救人!”

撑筏人正有此意,赶紧抽了篙,放竹排下行。

楼云春见竹排上还有一只竹篙,忙拿起来朝那水中沉浮之人叫道:“抓住竹篙!我拉你起来!”

落水之人听见了,忙伸手来抓竹篙,好在他手上有准头,两三下便抓稳了,楼云春赶紧将他拉上竹筏。

撑筏人左下方叫道:“那边还有一个。”

楼云春见那是个老妇人,忙道:“靠过去一些。”随后将竹篙顺过去,喊道:“老人家,抓住!”

可那老妇人力气小,再加之水中浪头大,她根本抓不住,眼见她越飘越远,楼云春将竹篙交给先前救上来那人,然后纵身一跃跳入了江水之中。

“喂!”撑筏人叫道:“兄弟,你可得当心啊!”

楼云春入水后,被浪头扑了下去,片刻后冒头吐出一口水,然后顺着水流游到了老妇人身旁,然后绕到她身后,搂住了她的肩膀。

先被救上去的人,连忙把竹篙伸了过去。

“好兄弟,快抓住!”

楼云春眼疾手快的抓住了,随后被他拖到竹筏旁,楼云春一手抓着竹筏,一面对竹筏上的人道:“将老人家先拉上去。”

两人一人拉,一人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老妇人拖上竹筏。

“你也赶紧上来!”竹筏上的人赶紧伸手去拉他。

楼云春正要上去,却忽然听岸上有人在叫胥姜的名字,他一震,立即顺着声音望去,然后看到了焦急的单伯和柳眉。

他心头一沉,立即指着前方,对撑筏人道:“朝那边去!”

撑筏人往他指的方向看,见还有好些人泡在水中,忙调头迎了上去。楼云春扒着竹筏往前游,途中又救了两个人,心头却越发的焦急。

眼看就要到木桥水域,四面八方赶来的舟船、竹筏撞在一起,竟堵塞住了。

楼云春见飘下来的人有船拦着,便放开竹筏,朝前方游去。

“喂!这位兄弟!你往哪儿游去啊!”撑筏人想叫住他,他却头也不回的游走了。

胥姜腿钻心地疼,她好不容易挤到水畔,朝单伯和柳眉挥手大喊:“单伯,眉姐!我没事!”

“在那儿!她在那儿!”柳眉见到胥姜,都快哭了。

单伯也松了口气,“没事就好!”

楼云春游上前,却被一个飘过来的人拽住。

他连救几人,本就体力不支,那人抓住他,立即手脚并用地将他缠住,他身子顿时下沉,呛了好几口水。

身上的人朝岸上喊:“救命!救命!我不会水!”

胥姜听见喊声,赶紧招呼一旁救援之人,指道:“那儿还有两个!快!”

身旁的人连忙将手里的竹篙递了过去,那人抓住竹篙,才将楼云春松开了。

楼云春肺腑刺痛,身上也彻底脱力,冒了冒头,被水流往下头卷去。

胥姜见人沉下去了,又见这边竹篙被人占着,忙跑到前方,从一人手中抢过空闲的竹竿,伸向水里的人。

“抓住!快抓住!”

楼云春听到她的声音,原本快模糊的意识骤然清醒,随后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气,伸手死死拽住了竹篙。

“来个人帮忙啊!”胥姜手脚本就受了伤,竹竿那头猛然一沉,差点滑手。

旁边几人听见叫声,赶紧过来帮忙,将水里的人拖上了岸。

胥姜腿一软,坐到了地上,却还不忘关心被救上来的人,“你没事吧。”

那人没回答。

她抬头看去,却在看清那人之时,立时傻眼。

“照、照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