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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旗 > 其他类型 > 燕京春事 > 第67章 以后我罩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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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琅没想到裴郁会留下。

他目光呆滞地看着裴郁,一时竟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裴郁低眸瞥见他眼中情绪,也未开口,他大概也能猜出徐琅其实并不是想找人说话,只是单纯地不想一个人在这种时候待着。

他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时候。

裴郁那双沉寂没有情绪的黑眸在他脸上那左右并不对称的掌印上轻轻滑过,并未多看。

自然就更加不会多问了。

他本就不是多管闲事的人。

没跟徐琅那不避讳的模样似的蹲在那块全是水迹的巨石上面,裴郁不带痕迹地皱了皱眉,然后站在巨石旁,甚至因为嫌弃地上的水迹,他还特地往旁边站开一些,免得上面的水流落下来溅到他的鞋子上。

这些做完之后,他才开始眺望远方。

西郊这块的风景其实挺好的,香河对面是一片望不到边的青山,群山叠峦、延绵起伏,隔得远看不到那山上种着什么树,但远远看去一派青苍翠色,而早间的云雾还在那边缠绕着,这样望过去竟跟神仙的住处一般。

裴郁平时很少有这样空闲下来赏景的兴致,他太忙了,一天时间劈出好几半,又要做这个又要做那个,连睡觉时间都不够,哪有心思赏风景?

就像现在,他也依旧没什么赏风景的兴致。

反正所有的景致对他而言其实都是一样的,红颜白骨皆是虚妄,风景也如此。

眼见徐琅依旧目光呆滞地看着他并未张口说话,裴郁也懒得先开口,闲着无事,他索性从后面的竹篓里面拿了根棕榈叶出来,这是他今天下山的时候特意割的,正好家里的那些都用完了。裴郁手巧动作又快,两只手一上一下,也没见他做什么费劲的动作,就跟最灵活的巧娘一样几个动作就能编出一个络子出来,他也是,很快一个活灵活现的蚱蜢就出现在了他的手上。

正想随手扔进后面的竹篓,继续拿棕榈叶编东西。

但东西还没扔过去就被终于回过神的徐琅抢了过去,他一脸震惊地看着手里那个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的蚱蜢,然后一脸不敢相信地仰头看向裴郁,问了一句没必要的废话:“这是你编的?”

裴郁连回答的兴致都没有,看都没看徐琅,也没跟他要回东西就继续从竹篓里拿了几根棕榈叶继续编东西。

这次他打算编个难一些的东西。

越复杂越稀罕的东西,卖得价格也就越高,裴郁平时有空的时候还是会选择较难的一些,若真没时间,做点蚱蜢、蜻蜓什么的也能赚不少钱。

草编动物说难不难,只需靠一双手一把剪刀还有几根随处可见的棕榈叶就行,但说简单却也不简单,撕、缠、拉、绕、刺、折、编、扣、收边,哪一个动作都得用好力道,不能过重也不能过轻,过重容易扯坏,过轻则失了形没样子。

早知裴郁是个什么性子,见他并未开口说话回答他的问题,徐琅也不介意,拿着那只蚱蜢真心实意地感叹道:“你也太牛了,这居然也会!”

他有时候还跟个小孩似的,拿着一只小孩才喜欢玩的蚱蜢在石头上玩得不亦乐乎。

玩了一会觉得没意思了又抬头,本来想跟裴郁说说话,但见他聚精会神编着东西便又下意识住嘴了,他闲着无事便东看看西看看,待看到裴郁竹篓里又是草药又是编草的叶子,徐琅的眼神不由又变得复杂起来。

这人也够心酸的。

又是西街摆摊又是一大早去摘草药,空下来还得编东西去卖。明明也是公府嫡子,活得居然比他家里的下人还不如,他家小元宝活得都跟小少爷似的,忍不住拿手中的蚱蜢戳了戳裴郁的胳膊:“喂。”

他喊裴郁。

裴郁没停下手里的动作,黑眸倒是落在了徐琅的身上。

习惯成自然,即便裴郁不去看也知道后面的动作是什么,他一边继续编着东西,一边无声问他做什么?

徐琅忽然问他:“你不恨吗?”

这话说得不明不白、没头没脑,裴郁也不知道徐琅在问什么,他长眉微蹙,终于舍得出声了:“什么?”但声音还是淡的。

裴郁的音色很好听,就像最好的金玉一样轻轻敲击在一起,但他的语调却始终平铺直叙没有一点情绪。

徐琅抿了抿唇才出声问道:“你爹那样对你,你不恨他吗?”他也觉得自己这个问题有点揭人伤疤了,看裴郁手上动作一顿,他以为是戳中裴郁的痛楚,立刻又说,“你不想说就不说,我也就是随口问的。”

小少爷的心其实还挺细的,他也没有逮着人揭伤疤的习惯,他也就是突然觉得自己跟裴郁同病相怜所以才想问问他是什么心情,但见裴郁不喜欢也就不想再继续问了,正想岔开这个话题,就听裴郁淡声说道:“不恨。”

不恨?

徐琅惊得瞪大眼睛,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裴郁,差点直呼“你也太能了,这都能不恨?”他爹要是敢这么对他,他能直接气死,不,气死之前,他非得跟他好好干一架!

狠狠揍他一顿才好!

他心疼他帮他,他居然还敢动手打他!尤其他居然还是为了那个女人!

一想到这,徐琅的心里就怄得不行。

裴郁被徐琅这样看着却依旧情绪平淡,他收回视线,继续先前的动作,嘴上却说:“有爱方才有恨,我既不爱他又不对他抱有任何期待,又为何要恨他?”

他徐徐说道,声线依旧不见起伏。

可他这番话语却让徐琅心中大震,是啊……他为什么那么生气委屈,难道是因为姜道蕴打他吗?当然不是,姜道蕴打他会让他生气会让他愤怒,但不至于让他气得离家出走。压垮他让他变成这样的是来自他爹的那巴掌。

他自以为是在替他爹出头,可他爹却为了那个女人对他动手,他怎么能不生气又怎么能不委屈?心有不甘,那是因为他对他爹给予了过高的期待。

想通了。

徐琅却更加觉得委屈了。

他手里还握着裴郁做的那只蚱蜢,双手环在膝盖上,脸就埋在里面,声音因为这个动作而显得十分沉闷:“我就是生气他护着那个女人!”

裴郁耳尖,听到这话,动作又是一顿。

能让徐琅说出这样话的,那个女人大概指的是他的生母姜氏。

而他脸上那明显不同的两个掌痕,一个应该来自姜氏,一个则应该来自诚国公。难道今日姜氏去诚国公府了,她去做什么,又说了什么闹成这样?裴郁不由错神地想,徐琅如今这个模样,那她呢……她现在如何?

他鲜少有这样失神的时候,指腹不小心划到棕榈叶处。

棕榈叶的叶子边缘极为锋利,他这一错神,鲜血就直接从指腹间涌了出来,裴郁因为那细微的疼痛而回过神,他并未出声,看着那涌出来的血渍,他神情平淡地随手揩掉便继续听徐琅絮絮叨叨起来。

“那个女人当初抛弃我们,现在有什么资格出现在我们面前?还想让我和阿姐跟着她住,我呸!她算什么东西?她也有脸来提!”

“我不把她扫出去都是看在阿姐的面子上,老爹居然还因为她打我!”

越想越气,徐琅身上湿哒哒的,操起地上的碎石子就往河中砸去,这次溅起的水花只在河中甩出几个小水波,并未溅到两人的身上。

裴郁是个好听众,但他显然不是一个好的安慰者。

徐琅说了这么多,他也依旧是一言不发,好在徐琅也不需要人安慰,此时此刻,他能有人说说话就已经足够了。

两个人就一个蹲着一个站着。

裴郁听徐琅说起以前的事,说起姜道蕴是怎么对他们姐弟的,说到后面,徐琅没有发现裴郁早就没再编东西了,那张向来没有波澜的脸上即便被太阳照着也显得阴鸷起来,手里那只半成品的蜻蜓更是被他紧紧握在手中,就连什么时候在手心印下明显的红痕,他也未曾注意。

徐琅一通说完,心中的郁气总算消了个干净。

他长舒一口气后撑着膝盖站了起来,没有注意到裴郁的神情,刚想伸手拍拍裴郁的肩膀,想到这人向来洁癖又撇了撇嘴,看在今天这小子陪他聊天的份上,就算了,不说他不好了。小少爷一扫刚才颓丧的样子,又恢复成平时的骄矜模样,扬着下巴冲着裴郁说道:“今天谢了。”

他下意识想去找自己的荷包,才发现不知道掉哪里去了。

倒霉事太多,不过小少爷现在心情好了,倒是也没再当一回事,便跟裴郁说道:“欠你的一百两我回头让人给你,你……”他看了看裴郁的穿着打扮,叹了口气,“也挺大人了,你以后好好收拾收拾自己吧。”

“以后要有人欺负你就跟我说,我罩着你。”虽然他姐早有吩咐,但之前徐琅显然并不情愿。

裴郁没理他,他松开手,看到手心里的红痕,没有在意的把东西扔回到身后的竹篓里就打算离开了。

可裴郁还没走,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极大的动静,像是几十匹马从远处踏踏而来,弄得地都在震动了,就连平静的河面也开始重新泛起涟漪。

徐琅回头,看到远处过来几十人,个个背着箭弩提着猎物,一看就是燕京城哪个公子哥带着人出去打猎的。正好香河前面就有一块挺大的猎场,以前徐琅也经常也那边,他撇嘴:“最烦这种打猎都要带那么多人的。”

“装什么啊。”

他嘴上这样说,但也没放在心上,拧了下袖子上的水,刚想跟裴郁告辞回家,这么久没回去,阿姐肯定担心得不行。

但还没开口忽听那群策马狂奔的人那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停!”

这个声音……

徐琅皱眉,抬眸看去,就见一片尘土之中有个穿着蓝白劲服打扮金尊玉贵的公子哥正往他这边看,四目相对,徐琅暗骂一声靠,真是邪了门了,他今天到底是犯了哪路神仙居然还让他碰到这个操蛋玩意?

“哟,”那边郑子戾扫见徐琅,放声笑了起来,“让我看一看这个落汤鸡是谁,呀呀呀,这不是我们的徐二公子吗?”

他没有看见裴郁。

但裴郁看见他却轻轻蹙眉,原本要走的步子也因为郑子戾的出现而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