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悦!”
徐冲听到这话,第一个面露不赞同,紧跟着陈集等人也纷纷皱了眉。
“姑娘。”
陈集低声跟云葭说话,虽后话未说什么,可无论是言语还是神情都写满了不赞同,徐冲更是直接转过身,面朝着身边的云葭垂下眼睛看着她说道:“你喝什么酒?要喝也是我来喝。”
这后面半句他是跟季岐三人说的,目光扫过面前三人,徐冲话未多说,只跟身边陈集吩咐道:“陈集,斟酒。”
陈集这下是应了。
只是好酒已有,酒盅却没有。
韩林这时走过来看着众人笑道:“稍等,诸位,我去拿酒盅。”他说完便径直回到老将军的屋子,没过多久,他就端着一只托盘走了过来,上面一共置放着五个酒盅。
这多余的一个原本是给老将军准备的,他怕老人回头也想凑凑热闹。
陈集走上前给几人倒酒,很快五只酒盅就都被倒满了,传说中“斗十千”的新丰美酒,刚揭开封红就扑面而来一股子浓郁的香气,徐冲率先从其中拿起一盅酒,季岐三人自然不肯屈于人后,也纷纷拿了起来。
酒满敬人。
四人都已拿好酒盅,韩林看向身边老人,老人却没动身,依旧站在原处老神在在地看向前方,唇边还泛着一抹笑。
韩林诧异。
他家老将军向来好酒,更何况这还是送别酒,他竟没有上前去拿,这让他如何不惊讶?然他很快就知道老人为何这么做了,因为最后一盅酒已经有人拿了。
一只柔软白皙的手拿走了最后一盅酒。
徐冲正要跟三人敬酒,余光一瞥,恰好看到这一幕,他眼皮都跟着颤了几颤,移开已经放在唇边的酒盅看着云葭无奈喊道:“悦悦。”
他出声喊人,想制止她的行为:“这酒烈,你别碰。”
季岐三人听到这话,一看,也纷纷放下酒盅跟着劝道:“大姑娘,您的心意我们心领了,但这酒您还是别沾了。”
这可是他们老大的心肝闺女,这回头要是喝出什么问题,可如何是好?
云葭挑眉:“叔叔们怎么也学得那些人一样,扭扭捏捏,莫不是觉得我不配喝这酒?还是在叔叔们的眼中,女人就如此废物?”
云葭这话严重,季岐三人自然忙称不敢。
云葭便又冲他们笑了笑,转头又看向徐冲说道:“阿爹。”她嗓音软软地同人撒娇,“你莫担心,我会喝酒。”
徐冲听到这话,仍蹙着眉,他还是担心云葭喝醉。
这新丰酒向来烈。
“好了,就一盅酒,多大事。”范老将军这时走过来帮腔,他是站在云葭这边的,走过来就说徐冲,“你小时候就知道跟我讨酒喝了,五、六岁的时候就知道抱着酒杯不放,为此没少挨你爹娘的打,也没少连累我被你爹娘说,那时你还不服气得很,怎么现在也学了你爹娘管起你闺女做什么了?”
突然被人说起小时候的事,徐冲又觉得丢人又觉得无语,他扭头看着范老将军,没好气道:“好端端的,您又提起这些陈年往事做什么?”
他宝贝女儿还在呢,也不知道给他留点面子!
云葭抿着红唇,眼里笑意深深的,倒是没笑话她爹,只不过在她爹看过来的时候又笑着说了一句:“阿爹也莫小看我,我从前跟着祖母可没少喝。”
“你祖母怎么还教你喝这些东西?!”徐冲一双浓眉皱得更加厉害了,但话都说到这个程度了,再劝也没什么意思了,他只能妥协道,“就一盅。”
“好。”
云葭点头答应了:“就一盅。”
徐冲没再拦她,季岐三人就更加不好拦了,只不过在云葭向他们敬酒的时候,他们难免有些小心翼翼。
虽然这不是他们第一回见云葭,但他们从前多在蓟州,也就打了胜仗回都城的时候才见过这位大姑娘,蓟州不比燕京,那边的女孩子跟男孩子差不多,从小也是在马背上长大的,甚至有些女孩子比男孩子还要野,他们三人的孩子也就只有卢文家的孩子才乖巧一些。
但再乖巧,跟都城公府里的大小姐还是不一样的。
他们想到每次跟老大回来见到大姑娘时的样子,虽年少却已是一派雍容华贵从容不迫的模样,他们跟着老大进过宫,也见过宫里的娘娘们,却觉得宫里的那些娘娘们还不如眼前这位大姑娘,恐怕九重天上的仙娥也就如此了,就连魏长阳这种大老粗碰到她都不由变得小心翼翼,生怕冲撞了这位金尊玉贵的大姑娘。
“我今日敬叔叔们,只愿叔叔们无论何时无论何地都能平安顺遂。”
三人听到这话,心下不由一动,而后竟不由自主地看向她身边的徐冲,蓟州军营每次出征,徐冲作为统帅从不说那些激励士气让他们建立功名的话,他只会跟他们说一句“平安”,多年如此,从未变过。
未想如今大姑娘竟然也说了一样的话。
三人心里忽然一片柔软,季岐率先举起酒盅,对云葭,也对徐冲:“大姑娘的话,季某记下了。”他说完,第一个仰头饮尽酒盅中的酒。
魏长阳和卢文也纷纷跟着饮尽。
云葭等他们饮尽,也跟着饮尽了手里的酒盅,她亦学他们一样,喝完便把酒盅一倾,滴酒未落。
魏长阳这会跟云葭有些熟悉了,倒是也没有那么紧张了,这会便率先冲他们笑道:“虎父无犬女,老大好福气!”
季岐和卢文也都笑看着云葭父女。
“废话,我的女儿当然厉害!”徐冲也在笑,他说完也跟着饮尽酒盅,看着面前身边的几个兄弟和女儿,他的唇角不由自主地扬起。
他这辈子最重要的几个人大多都在这了。
徐冲心下是没有掩藏的满足。
范老将军等他们聊完,这才开口说道:“走,先去吃饭。”
既然人已经被云葭发现了,也就不急在这一时半刻让他们走了,徐冲没意见,季岐三人自然也不会拒绝。
午膳是摆在前院吃的,云葭和他们一道。
云葭虽然年纪最小,就算比年纪最小的卢文她也要差他一轮多有余,然她待人接物却没有丝毫扭捏,大多时候,她都是坐在一旁静静聆听他们说话,偶尔也会接上几句话,从容大方,既不扭捏,也不自傲。
魏长阳看着看着不由感慨道:“我家姑娘要是有大姑娘一半好,我都能含笑九泉了。”
徐冲一听这话立刻瞪眼:“说什么屁话,快呸掉。”像他们打仗的最忌讳说这样的话。
魏长阳只能背过去呸了几声。
“我记得阿鸾妹妹今年十三了?”云葭问魏长阳。
“是啊,马上都要十五了,还跟个野孩子似的,成日就知道带着人往外跑,学我们一样跟那些皮猴子们打仗,您都不知道,我跟她娘有多愁。”魏长阳唉声叹气。
云葭听完这话却笑:“我倒是觉得这样挺好的,这世间女子原本就是百种模样,何必要强求一种?何况阿鸾妹妹能活得无忧无虑、健健康康,您和阿婶不也高兴吗?”
魏长阳想了想,也笑了:“那倒也是。”想到什么,他又笑道,“别说,我家这个野丫头从小到大还真没生过什么病,比老季家的小子还要厉害。”
季岐笑着喝酒,没说什么,直到听到身边云葭问道:“长霖如今在准备科举了吗?”季岐方才一怔,他似不敢置信地放下手里的酒盅,看着云葭问道:“大姑娘如何得知?”
云葭温声笑道:“阿爹之前提到过。”
季岐便又看了一眼徐冲,而后才跟云葭温声说道:“是,他想读书,我跟他娘也不想拦着他,不过能学成什么样,谁也不知道,就随他去吧。”
云葭仍是笑着:“阿叔从前也中过举人,长霖承阿叔之志自不会差。”
季岐没想到这一点她竟也知道,惊诧之余又不由心生感慨,虽知晓这必定是老大同她说的,但说是一回事,能记在心里也能看出眼前这位大姑娘是真的拿他们这些人当叔叔看的,他心下动容,神色也越渐柔缓,方要说话便又听云葭说道:“不过蓟州那边恐怕没多少先生,回头我请几位先生过去,长霖与阿秀都能跟着先生学习。”
阿秀便是卢文家的小孩了。
卢文向来沉默寡言,即便于席中也鲜少说话,但他耳聪目明,自是立刻就听到了这一句,他少有的目光呆滞地看着云葭。
“阿秀也到了启蒙的年纪了,回头我会让人送先生和相应的书籍过去。”云葭看着卢文温声说道。
“大姑娘……”
季岐和卢文听到这话无一不动容,他们全都站了起来想对着云葭深深作个长揖,还未有所动作就被云葭伸手阻拦了:“叔叔们这是要折我的寿啊。”
二人听到这话方才止了动作,但面上动容犹在。
一餐饭吃得其乐融融,三人毕竟还得出发去蓟州,也怕时间耽搁得久了,回头闹出什么变故,等吃完,他们就提出告辞了。
徐冲父女和范老将军亲自去送他们。
取马的功夫,云葭与季岐低声说道:“季叔,我有桩事要问你。”
这会徐冲正在跟魏长阳和卢文交待事情,并未注意到这边,季岐点了点头就跟云葭走到了一旁:“大姑娘有什么话尽管问,季某一定知无不言。”
云葭问:“我听陈集说,叔叔们是收到一张字条方才知道阿爹出事?不知那张字条,叔叔可带在身上?”
“带了。”
这字条,季岐一直都是随身携带的,这次拿过来也特地给徐冲看过,此刻听云葭问起,他便立刻拿了出来。
云葭接过来一看,字条上面只不过寥寥一句,只说了天子忌惮诚国公欲除之。
“这字条当初叔叔们是怎么收到的?”云葭问季岐。
季岐说:“当日是有个小兵在外面看到这封信,有人拿飞镖把信钉在了军营门口,外面的小兵担心有什么事便立刻拿进来给我们了。”
云葭点了点头,没说话,她继续低头看着手中的字条。
“大姑娘看出了什么?”
季岐见云葭一直蹙着眉还捻着手中的字条便低声询问。
“这是金栗纸。”云葭忽然说。
“金栗纸?”季岐不解。
云葭便轻声解释了一句:“金栗纸名贵,非常人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