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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旗 > 其他类型 > 燕京春事 > 第196章 云葭见裴有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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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云葭从青山寺回来就着惊云去喊王妈妈查了这事。

王妈妈跟福伯夫妻俩管着家里的大小事务,之前刚奉云葭的命处理完那几个背主的管事,没想到惊云又给她带来了这么一个重磅的消息。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千叮咛万嘱咐,竟然还有人敢偷偷给那裴世子递消息!她行事本就雷厉风行,又自觉没做好事,当下就去彻查起来。

这事说好查也不好查。

家里这么多人,要算上洒扫的有不下百人,这要一个个去查,哪里容易?

可若说难查,其实也不难。

这两日家里并未出去采买,又因为裴有卿总是上门的关系,出去的人并不算多,这一来二去,你问他说的,很快王妈妈就调查出来这两日究竟有谁出过门了。

她管了几十年的家,拿到那单子之后,立刻就去摸清楚这些人出门是去做什么了。

其中被王妈妈调查到的人出门都是有自己的差事要做,也能找到其他人为自己证明并未与那裴世子接触过,只有追月……从别人的口中,王妈妈知道追月那日出去将近有一刻钟的时间,只是去做什么,旁人并不知晓,只通过后院那些人的嘴知道那日她神色匆匆,见人也不出声,看着是有心事的样子。

只是最初查到追月的时候,王妈妈也不敢相信。

她亦不好拿对别人的法子去对追月,这毕竟是姑娘的身边人。

所以她暂时还把这事给按捺了下去,没让人立刻去喊追月过来。

直到把其余人都排查了一遍,确保没有问题之后,王妈妈看着单子上仅剩下追月的名字没有被划掉,便未再纠结,直接去了姑娘那边把这单子呈交给了云葭。

如今距离云葭拿到单子,已经过去两刻钟的时间了。

今夜无风,从前时常栖息在树枝上的鸟儿也觉得大事不妙,不敢于此处玩耍,各自寻了别的去处,无人说话的九仪堂中静得针落可闻。

每个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大好看。

今日云葭从山上回来,原本九仪堂的人都十分欢喜,罗妈妈一夜没瞧见云葭,还直嚷着她瘦了,非要给她好好补补,张罗着让厨房今夜多做些好吃的。

直到王妈妈过来报了消息,九仪堂的人全都愣住了。

彼时追月并不在云葭身边伺候,是其余人先得知消息的,她们知道这事的第一反应就是觉得不可能,还替追月辩解了几句,说这两日她们都在一道,追月不可能给裴世子递消息,这事肯定是有什么误会。

直到王妈妈说出追月出门的时间,满院子的丫鬟都愣住了。

那时间正好是她们看追月魂不守舍以为她生病了让她下去歇息的时间,她们都以为那会追月是回房歇息去了,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出门。

罗妈妈听到那个时间后也皱起眉头。

她当时看到追月了,还同她说过话,那时见她神情紧张还以为她是怕她,如今想想,只怕是她自己心里有鬼才会战战兢兢不敢抬头。

于是等追月过来的时候,自有人问起她那个时间去做什么了,可追月心里本来就有鬼,哪里答得出来?便演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看追月过去这么久还是不肯好好回答,罗妈妈最先忍不住,她素日最是沉稳,不同王妈妈做事雷厉风行,罗妈妈喜欢恩威并施,虽处事严厉却从未真正苛责过谁。

可此刻看着跪在地上的追月,她却冷着一张脸如雷霆般怒道:“看来不用些东西,这丫头是不肯好好说话了!芳琴,你直接把人带下去,以前怎么对那些不老实的人,也怎么对她,我倒要看看这丫头的嘴有多严!”

芳琴便是王妈妈。

她跟罗妈妈此刻就跟门神一样,一左一右立在云葭的身后。

她早就待不住了。

就算罗妈妈不开这个口,她也要跟云葭请意拉着人下去了,看追月这个样子也能猜到这事跟这丫头脱不了干系,作为姑娘的大丫鬟居然敢做出这样背主的行为,就算是拿府里最严酷的惩罚处置她都不为过!

“姑娘……”

她低头跟云葭请意。

云葭没说话,她仍垂眸看着跪在院子里的追月。

不知哪里忽然传来一道晚风,吹得廊下挂着的铜铃叮铃作响,清脆的铃声唤起云葭许多过往的回忆。

记忆中她第一次见追月好像也是这样的情景。

那时祖母给她挑随侍的丫鬟。

想着她年纪小,身边又有罗妈妈她们照顾,祖母便未给她准备那些年纪大的丫鬟,而是挑了一些与她差不多大的小孩给她做玩伴,也免得她日日待在宅子里无聊,没人同她玩耍。

追月那时同惊云一样随着其余十多个丫鬟一道出现在她面前,然后就像此刻一样跪在她的面前。

那时差不多大年纪的小孩跪了一地,每个人都谨记着王妈妈的吩咐规规矩矩,问什么答什么,只有追月,她在所有人都低着头的时候却敢悄悄抬起头看她,被她当场抓包也会如小鹿一样紧张地瞪大眼睛。

云葭那时觉得这丫鬟脸圆圆的,有趣,胆子也大,便让她与惊云一道留了下来。

追月不似惊云那般处事稳重,但她性格活泼开朗,过往那些年,她没少因为她而笑。

而她也没少替她做事。

当初陈氏责罚她的时候,她还因为偷偷替她去找裴有卿帮忙而被陈氏重重打了一顿。

当时的情意是真,如今的背叛也是真,只能说她们俩的缘分已经止步于此了,云葭过往时候或许还会想自己的原因,但那日与裴郁说完那番话之后,便再无这样的念头了。

她其实也早就做好准备了。

如今事情真的到来,说失望说难过,其实也就那样,顶多有一些遗憾罢了。

“打发出去吧。”

最终云葭只是淡淡撂下了这么一句。

“不!”一直不曾说话的追月听到这话终于变了脸,她面露惊恐,膝行着想爬到云葭的面前,被罗妈妈喊人制止。

几个粗使婆子死死按着追月在地上,不准她靠近云葭。

追月挣脱不开,只能红着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云葭哭着祈求道:“姑娘、姑娘,奴婢知道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您别赶奴婢走,您罚我,您怎么罚我都行,您让王妈妈打我一顿,什么惩罚我都愿意接受,可您别赶奴婢走好不好?”

“奴婢从六岁始就跟着您了,奴婢不想离开您。”她哭得涕泪交下,是真的悔了。

“你现在知道错了?就你这样背主的丫鬟,杀了你,外头都不会多说一句!”王妈妈边说边朝人啐道,“姑娘慈心,看在你伺候她这么多年的份上,准你离开,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再给我闹,我就直接让人按着你打一顿把你拉出去发卖了!”

追月仍在哭。

她那双含着热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云葭。

云葭亦在看她,话却是对着惊云说的:“去替她收拾东西吧,是她的,都准她拿走。”

惊云没有多言,轻轻应了一声“是”。

自见到王妈妈那张单子之后,她便未再多说过一句话,此刻她也只是看了一眼追月便径直往外走去,可追月看到她这个举动就跟疯了一样,她拼命挣脱开两个粗使婆子爬过来抱住惊云的腿,仰着头恳求道:“姐姐,姐姐!”

“你替我跟姑娘说说好话,别让姑娘赶我走好不好?我没家了,离开姑娘,我也不知道去哪了。”

她说完想到什么又转头去看云葭:“姑娘您不是要我嫁人吗?我嫁,您给我指个人,我嫁,我什么都不要了,只求您让我继续留在您身边!”

“呸!”

王妈妈当场先啐了出来:“你也配?姑娘体恤你跟了她那么多年,什么好的都紧着你,给你挑的那都是府里的青年才俊,你东挑西拣不肯答应,现在倒是肯嫁了?你算什么东西!”她骂完之后又去训斥那两个粗使婆子,“都死了不成?把人拉住,堵住她的嘴巴,别吵着姑娘清净!”

两个粗使婆子忙答应一声。

她们走上前,一个去拉追月的胳膊,一个捂着追月的嘴巴。

惊云看她目光含泪还在挣扎,眼里含着祈求希望她能替她说话,可惊云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她早跟她说过了,她只帮她一回。

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无论什么结果,她都得自己承受。

姑娘给她的机会已经够多了,如今谁也帮不了她,谁也不会帮她了。

惊云头也不回往外走去。

追月看她出去,真跟疯了一样,她被堵着嘴巴,眼睛睁得极大,嘴里还不住发出“唔唔”的声响,甚至还咬了捂着她嘴巴的婆子的手。

“哎呀!”

婆子吃痛松开手,看到自己手心都留下了齿印,气得不行,如果不是碍于姑娘还在,恐怕早就要打过去了。

王妈妈气得火冒三丈、脸色难看:“真是反了天了!”却跟婆子一样,不敢没有云葭的吩咐而直接越过她处置了追月。

“闹够了没?”

自先前与惊云吩咐完之后便未再开过口的云葭终于开了口,她手握团扇,目光沉沉地看着院子里的追月。

追月被她看得又难过又委屈还有些害怕。

“姑娘……”

她还想求她宽宥,却听到云葭问她:“追月,你想留在我身边,究竟是为了我还是为了裴有卿?”

追月的脸色忽然变得苍白起来。

“我……”

她下意识张口想说话。

可跟云葭那双眼睛对上,她忽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她瘫软坐在地上,这次就算没有人抓她,她也没有挣扎了。

云葭见追月终于变得安静下来,也没有说话,似是早就猜到会是这个结果了。

“等惊云出来,便让她走吧。”

她跟王妈妈吩咐一句,便放下手中的团扇往外走去。

“姑娘,您去做什么?”罗妈妈蹙眉问道。

云葭头也不回说道:“去解决早该解决的事。”

罗妈妈立刻反应过来她要去做什么,她欲跟上,却被云葭阻拦:“不必跟过来。”

罗妈妈只好止步。

追月见云葭过来,手伸过去,她想拉住云葭,想请求她的宽恕,可最终她的手也没有伸出去,她不敢,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云葭从她身边走过,薄如蝉翼的裙摆如湖面的涟漪一样在她眼前如清风一般轻轻划过,追月失神看着,脑海里还在想姑娘先前与她说的那句话。

‘你究竟是为了我,还是裴有卿?’

她不知道,她回答不出。

她以为自己会肯定地回答“为了您”,可她发现她竟然回答不出。

她终于明白姑娘为什么会赶她走了。

追月突然坐在地上捂着脸痛哭起来,眼泪不住从她的指缝滑落,这一次,再也没有人上前安慰她了。

云葭听到身后传来追月的哭声,却没有止步,更没有回头,她只是在走出院子的时候看了一眼头顶的月亮。

今日不是满月。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向来难全。

……

而此时。

徐府门外,裴有卿还未见到云葭,就被终于赶到家的徐琅逮住了。

徐琅一路策马狂奔,看到家门口果然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当场大喝一声:“姓裴的,你他娘的有完没完!”

他说着翻身下马,拎起手里的马鞭就朝人挥去。

裴有卿听到身后的动静就回过了头,看到徐琅怒视汹汹持鞭而来,又见那鞭子如云蛇一般朝他砸来,他当即往旁边偏了一下,没让鞭子打中。

可徐琅见鞭子落空却更为火大,还欲再朝人挥过去的时候,被赶到的裴郁阻拦,握住了胳膊。

“你敢拦我!”

徐琅当即红了眼,他怒气冲冲看着裴郁,又气又恼:“你跟谁一伙呢!”

裴郁没有理会徐琅的怒言,也没有理会裴有卿看到他时那一声惊讶至极的呢喃,他只是紧攥着徐琅的胳膊跟他说道:“你现在打了他,回头……”

他不愿说,甚至不愿想,却还是在沉默一息后张口说了:“回头你让她怎么办?”

这前后两个他。

徐琅不用去想也知道裴郁说的是谁。

这一瞬的清醒重新唤回了他的理智,徐琅因为愤怒而血脉偾张高高悬起的胳膊终于在裴郁这一句话之后垂落了下来。

元宝紧赶慢赶终于赶到了。

他一路提心吊胆,生怕少爷真的把那裴世子一顿胖揍,回头裴家上门来算账,少爷吃大亏,还好,等他赶到的时候,想象中的情景并未发生。

二公子正握着少爷的胳膊,他松了口气跑过来。

裴郁看见他过来,又见徐琅已然变得理智便松开了手,他站在徐琅的身边,没有去理会裴有卿。

可裴有卿看他站在那边,却未掩愕然问道:“阿郁,你怎么在这?”

“关你屁事!”徐琅替裴郁回答了,他看着裴有卿就一肚子气,张口就是一句:“滚滚滚,再不滚,你就别怪我真的跟你动粗了!”

徐琅是真的服了。

“姓裴的,你要点脸行吗?别再来缠着我姐姐了,你不烦,我都烦了。”

裴有卿听到这番话,一时也未再去想阿郁为什么会在这,看着跟徐琅的关系还十分不错,他看着徐琅说道:“阿琅。”

称呼才喊出就被徐琅啐道:“呸,别这么叫我,你不配!”

裴有卿听到这话沉默片刻。

他是真的累了,连日来的周转已经让他疲惫不堪。

他今日先是去了庄子,因为庄子里的那番话以为云葭回城了便又追了过来,未想一路追到徐家都未见到云葭,起初以为是徐府的人在骗他,还是隔壁府邸的人过来跟他说话,他才知道云葭是真的还没有回来。

他不好在徐家久站,只能离开。

那段时间,他独自一人在街上,两边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可他坐在马上却生出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他不知道该去哪里,也不知道云葭究竟在哪,更不知道怎么才能见到她。

直到傍晚,他终于从城门口一个相熟的守卫那边知道云葭进城的消息。

他一路奔波狂赶,却再次被拦在了徐府门外,此刻还被这个本来应该是他内弟的少年这样对待。

裴有卿是真的累了。

他就像是快被压垮了,满面风霜,只剩无尽的疲惫。

但从小到大的修养和风骨让他无法去指责徐琅,他只能低声喊人:“徐公子,我想见云……”一声云娘欲出口,却瞧见两道视线直朝他看了过来。

裴有卿蹙眉,其中一道,他知道是徐琅,那还有一道……他刚要抬头去看,就听身后传来声音。

“阿琅、阿郁。”

这个熟悉的女声让裴有卿心神一震之后立刻转头看去,然后他就看见他心心念念期盼了数日的人此刻就站在他身后。

四目相对。

她一身青衫,眉目清平,伫立于晚风中轻声唤他:“裴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