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虎很快就传完话回来了。
彼时小顺子刚抬着水要进屋,看到二虎回来便停下步子顺口问了一句:“徐少爷有说什么吗?”
二虎手里抓着一把元宝刚才给他的松仁瓜子,圆滚滚的小脸上挂着笑,听到小顺子询问,想也没想就说道:“没,小少爷还挺高兴呢,说今天可以早些休息了。”
他说完也一点不藏私,高高抬起抓着瓜子的手问小顺子:“顺子哥哥,这是元宝哥哥给我的,你吃吗?”
小顺子并不贪吃,闻言,朝二虎温和地摇了摇头:“我不吃了,你吃吧。”
“那我去问问二公子。”二虎说着就要进去。
他现在跟裴郁混熟了,已经一点都不怕他了。
可他圆滚滚的小身子还未跑动,就被小顺子急急喊住:“二虎!”
“诶?”
二虎疑惑地回过头:“怎么了,顺子哥哥?”
小顺子先是看了一眼里面,见少爷还站在窗前,便又压着声音跟二虎说道:“少爷在想事情呢,你这会别进去打扰他了,先去睡吧。”
二虎也跟着探头探脑往里头看了一眼。
只瞧见一个背影,并不能瞧见二公子脸上是什么表情,不过这副模样跟二公子平日看书想难题的时候一模一样。
姑娘和公爷说了。
现在二公子考试是全家的头等大事,谁都不能打扰二公子好好学习!
二虎生怕自己打扰二公子想事情,自然也不敢再进去了,他拿起自己腰间挂着的小袋子把一半瓜子装了进去。
“那我明天再拿给二公子吃。”他说完还宝贝似的把小袋子重新系紧了。
小顺子冲他笑笑,让他先去睡,等二虎离开,他方才抬着水进屋。
先前外边这样大的动静也未能让屋中的少年有一丝反应,小顺子抬着水进去的时候,看到少年仍站在窗前,背对着他的方向,一动不动,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屋子里静悄悄的。
小顺子看到这副场景,不自觉放轻声音,朝着裴郁的方向小声恭敬地说道:“少爷,水好了,您先进去沐浴洗漱吧。”
“嗯,放进去吧。”
裴郁终于开口说话了,身子却依旧背对着小顺子,并没有回过头。
小顺子闻言先是轻轻应了一声,他抬着水进屋,连续几趟总算是把里面浴桶里的水填满了,出去的时候,见少年还是保持着原先的动作,一动不动,手里倒是握着一串东西。
小顺子眼尖。
认出那是少爷平日里最喜爱也最为宝贝的那串络子。
不明白少爷今日究竟是怎么了,从前这个时间少爷早就洗漱完坐在椅子上看书了,今天却一点看书的意思都没有,小顺子犹豫再三,最后还是看着少年的背影轻声犹豫问道:“少爷,您……怎么了?”
这还是小顺子跟了裴郁之后第一次这样大胆地询问他怎么了。
他以前只听吩咐行事,少爷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今日也是真的担心了。
话出口,忽然扫见原本背对着他的少年回过头看他,四目相对,迎着少年那双漆黑冷寂的眼睛,小顺子立刻又变得有些紧张害怕起来,刚才脱口而出询问的勇气已经消失殆尽、荡然无存。
他自是不敢跟裴郁对视的,甚至没挺过一个呼吸的功夫,他就立即埋下了头,双臂颤颤,不敢抬头。
就在小顺子满心以为少爷会责怪他多嘴甚至想下跪认错的时候,却听到少年突然出声了:“……我没事。”
不同于以往,略显低哑的男声传入小顺子的耳中,他的嗓音虽然清冷,却并未见动怒。
知晓少爷并未生气,小顺子悄然松了口气。
但小顺子等了一会也没听见少爷回答他先前的话,知晓少爷这是不想回答的意思,小顺子这会也不敢再问了,正要出声告退,他突然再次听到不远处的少年又出声了。
“你……”
小顺子还以为有什么吩咐,立刻抬头应道:“少爷您还有什么吩咐?”
可先前才出声的少年在他看过去的那一刻却又没有声音了,小顺子只扫见他清冷面容上少有的纠结和犹豫。
“算了,你先下去吧。”
裴郁最后也只是这样发了一句话,他轻捏眉心回过头继续看向窗外,手里仍旧握着那串竹青色的络子,此时窗外乌漆嘛黑的有什么好看的?只不过是他心里纠结,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小顺子何时见过他这样?
他的心中顿时变得更为担心了,目光担忧地看着少年的背影,小顺子心里犹豫着要不要去找谁过来看看少爷?脑海中已经冒出了好几个身影和人名,但没有少爷的吩咐,他也不敢随意去找人,只能听少爷吩咐轻轻应是,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去。
他也不敢走远,就在外头的廊下坐着,想着若是少爷有什么吩咐和需要,他也能立刻进去。
……
这一夜。
徐家好几个人都没能睡好。
裴郁在窗前站了一夜,脑中思绪千回百转,仍未想出一个好的法子。
霍七秀就更加不必说了,她虽然留在了徐家,可她心里终究有些不大安定,若不是身体实在撑不住,只怕她也得一夜辗转难眠。
至于徐冲——
他也未能睡好。
自樊自清走后,他与徐琅随便对付了一口便各自回到了自己的房中,本想着临了去探望下霍七秀,他跟霍七秀还有樊自清早年有结拜的情谊,算得上是异姓兄妹,从前若是霍七秀出事,住在家中,他自然不可能不去探望,可今日……
他想到今日找到霍七秀的时候,她看见他时睁着一双被雨水打湿的眼睛望着他笑意盈盈说得那番话。
“……徐大哥,我还以为看不见你了。”
“我刚才躺在这,看着头顶的天空,就在想,要是能再见你一次该有多好。”
“原来人死之前真的能见到最想见到的人。”
“真好啊……”
当时生死要紧关头,徐冲顾不得多想,也容不得他多想,他把霍七秀抱在怀中还来不及与她说什么,她就在他的怀里彻底晕过去了。
徐冲清楚那必然不可能是她清醒时说出来的话,他们相识多年,霍七秀从未做过一件越矩的事,甚至有时候比外人还要知晓与他相处时的分寸。
可正是因为这不是她清醒时说出来的话才更加让徐冲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即便再怎么大老粗也不可能读不懂霍七秀那番话里的意思,可也正是因为他读懂了才更为震惊,他怎么也没想到霍七秀竟然对他有这样的心思。
他们认识数年,他从来不知道霍七秀竟然喜欢他……
徐冲活到这把岁数,不是没被人喜欢过,他这辈子也就在姜道蕴一个人身上栽过跟头。
他在蓟州的那些年,不知被多少女子示过爱。
那边的女子并不似燕京城这边的女子保守,公开向他求爱的也不在少数,向他自荐枕席的就更多了……若今日说这番话的是别人也就罢了,他要么置之不理,要么索性直接与对方说清楚讲明白也就好了。
偏偏是霍七秀。
他们认识数年,除去他们之间的情谊之外,她与悦悦和阿琅的关系也十分要好,这事若捅出去,恐怕以后谁处了都得尴尬。
徐冲从未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会因为这样的事头疼到辗转反侧一夜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