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前没走一会。
裴郁等人就跟叶七华迎面碰上了。
他赶着马车,看到他们就立刻“吁”一声,勒住缰绳,从车辕上面跳了下来。
“少爷。”
叶七华走过来跟裴郁行礼问好。
他刚受裴郁的吩咐去租赁马车了,他们今日都是骑马出来的,可徐琅这会醉得不省人事,自然没法再骑马,裴郁就让叶七华出去租了一辆马车过来。
他虽然来晚了,但来的路上也有所耳闻。
这会看到裴郁便先忧心忡忡看了他一眼,而后低声问了一句:“您没事吧?属下刚听别人说您跟裴二夫人起了争执。”
“没事。”
裴郁不愿多提,只淡淡说了这么两字,便让人帮着把徐琅先抬上马车去了。
徐琅果然是醉得不行了。
动静这么大,他都没能醒过来,依旧酣睡着。
赵长幸跟叶七华两人把人给安置好。
扶了一路的赵长幸终于得以解脱,肩膀都快断了,这会他一边晃动着自己的胳膊一边同裴郁说道:“那他就交给你了。”
今晚他们家里有家宴,他得早些回去。
要不然倒是可以一起去徐家。
裴郁颔首道:“放心,我会看着他的。”
赵长幸对他自是放心的。
要走的时候,他想到刚才清风斋的那一众人,怕裴郁伤心,赵长幸犹豫了一会还是看着裴郁说了一句:“刚才高嵩他们……”
他只起了个头。
裴郁便知道他要说什么了,他摇了摇头:“这事跟他们没关系,他们原本就不该参与进来。”
话是这么说。
但刚才还觥筹交错各自称兄道弟,一眨眼的功夫就这样。
虽说也是情有可原,但到底……
说到底还是那个毒妇的错,只希望这次裴家那位老太爷可以严惩她,免得她以后再出来发疯!
还好裴郁并未放在心上。
赵长幸便也未再多说什么,他伸手拍了拍裴郁的肩膀:“我们先走了,过几日再聚。”
裴郁点头。
又与齐竣、充守等人一一拱手告辞。
“今日多谢各位了。”
“瞎客气啥,你是阿琅和长幸的朋友,那就是我们的朋友!”充守不讲究这套,随意摆手撂话道。
齐竣也说:“你跟我们客气,那就是还是拿我们当外人,这样的话,以后咱们也就别聚了。”
齐竣的性子有些阴沉沉的,平时说话也不动听,概因他家里的情况。
他娘在他死后不久,他爹就又续弦了。
听说是在他娘重病的时候就已经勾搭上了,甚至都已经珠胎暗结,所以才会进门那么赶。
不过齐家这个风水也是奇怪。
不管那位齐大人娶了多少女人,也不管那些女人生下多少孩子,可男丁只有齐竣这么一个。
齐竣又格外得齐家老夫人的疼爱。
也因此即便齐竣再怎么不服管教,齐大人也拿这根独苗苗没有办法。
父子俩闹得厉害的时候,也都是那位齐大人先跟齐竣认错。
不过裴郁虽然与他们不算熟悉,但也知晓齐竣并无恶意,当下便也未再道谢推辞,只说:“过几日大家得空,我再做东请他们吃一顿。”
“这话才中听。”
充守高兴地点了下头。
齐竣也倨傲地点了下下巴表示可以。
其余两人自然也都同意了。
“好了好了,下次再会。”赵长幸发了话,一群人便都骑上马与裴郁告别了。
裴郁留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开。
叶七华同他说:“少爷今日辛苦一日,不如也坐马车回去吧?”
裴郁点头。
他今日的确是有些累了。
何况徐琅一个人坐在马车里面,他也不放心。
手扶着马车踩着上去。
等坐稳之后。
叶七华也坐上了车辕,重新驾起马车了。
马车平稳地往诚国公府的方向驶去,毕竟是租赁来的马车,自然不可能与自家的马车相提并论,但里面收拾得还算干净。
裴郁看了徐琅一眼,见他睡得还算安稳,便也没去管他。
两旁车帘半卷,他靠着马车,指腹轻揉着眉心望着外头,本是想借此放松一会,却忽然扫见一个身影。
看着那个年轻少年的模样,裴郁不禁微微蹙眉。
这人的脸怎么与那位袁大人的脸生得这么像?只是等他要细看的时候,那个少年就已经拐进巷子不见了。
裴郁只能看得到他远去的身影。
以为自己瞧错了,裴郁沉默注视了那边一会,随着马车移动,他也就收回视线,闭目养神起来。
马车一路回到家。
徐琅还是没醒,裴郁便让叶七华帮忙抬着徐琅先回房歇息。
他自己则落后一步问起下人:“县主回来没?”
他在外人面前多是用这个来称呼云葭的。
下人闻言忙答道:“还没回来。”
裴郁听到这话便不禁蹙了眉。
他原本想着她若是回来了,叶七华也不是多嘴的人,他待会提醒一句,她也就不会知道今日外面都发生了什么。
没想到她还没回来。
这事闹得大,恐怕她回来路上也肯定有所耳闻了。
这样想着。
裴郁便有些头疼。
伸手揉了揉额头,他有些累。
也罢。
左右也是瞒不住的。
他便自行先回房去了。
若不然回头她回来瞧见他这副疲惫的模样恐怕又得难过了。
就如裴郁所猜测的那样。
云葭果然已经知晓此事了。
其实原本她是不知道的。
她今日中午吃完饭就从东街离开,去了北街的铺子查看情况。
东北两街隔着这么长一段距离,她自然不可能立刻有所耳闻,是回来路上,正好途径一处香料铺子。
她想着外祖母不日就要回来了,便想着给她亲自做一个安神的香料包。
早些时候来的信。
说外祖母回来途中又闹了一场风寒,一行人只能先行中止赶路,等好了再回来,也因此原本早该到的一行人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外祖母身体一直不好,尤其一到天寒下雨的时候就容易头疼。
云葭早些时候钻研古书倒是做过几次香囊,外祖母用得还算好,她便想着趁着人回来之前先做好。
未想她刚挑完香料出来,准备回马车的时候,就听到了路上有人在议论着先前东街发生的事。
云葭起初并未听他们说话,只跟惊云一路说着话。
直到听到“裴家”、“陈氏”、“裴二公子”这几个词,立刻顿住了步子,细听之下方才知晓东街先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云葭没想到陈氏经历了这么多,竟然还死性不改,甚至还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了阿郁的身上。
好似她如今落到这样的结局全赖裴郁的缘故。
“这个陈氏实在是太过分了!”
惊云也对陈氏气得不行,甚至连尊称都不想称呼了。
云葭的脸色也不好看,她当下并未多说什么,只不过坐上马车的时候,并未让人立刻赶车回家,而是沉默片刻后,忽然跟惊云吩咐了一句:“准备纸墨。”
这个时候准备纸墨?
惊云有些怔愣,但窥姑娘面色,她也未敢多言,忙点头答应了。
东西都在柜子里。
惊云拿出来之后研完磨,等能写了,就与云葭说了一声:“姑娘,可以了。”
“嗯。”
云葭轻轻嗯了一声。
她手扶袖子,用并不用惯的左手持笔,写下一个名字和一个铺子的名字。
惊云正为姑娘用左手写字而感到惊讶,待瞧见那纸上的内容时便更为惊讶了:“陶平?升亨吉?这是什么?”
云葭一边继续写一边道:“陈氏放印子钱的地方。”
惊云听到这个,当即震惊地抬起脸。
“印、印子钱?”她结结巴巴,“陈氏竟然还敢放印子钱?!”
她一时没控制住自己的声音。
等反应过来,连忙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民间不可随意放印子钱。
——这是大燕律例。
虽说私下还是有不少人在放这些东西,可这都是暗地里的东西,抬不到明面上来,倘若被人检举出你在发放印子钱……即便你是王侯宗亲都没用。
这事。
云葭也是前世的时候知道的。
那个时候她同样震惊,没想到陈氏竟然这样大胆!
却又碍于身份,不好做什么。
私下倒是与裴有卿说了。
她怕陈氏闹得太过,之后影响裴家的名誉和裴有卿的前途。
虽说后来陈氏为了裴有卿断了这条路,却变本加厉地恨上了她。
这世她原本并不想揭露,左右他们两家也没有什么关系了,她也无意对陈氏赶尽杀绝,可陈氏变本加厉,如今竟然敢当众羞辱阿郁了,这让她怎么能忍?
“找个人送到裴家给他们家老太爷。”云葭交待惊云。
这几日裴伯父回来。
老太爷也从青山寺上下来了。
这东西若是交到别人的手中恐怕都会压下来,也就只有交给老太爷,才能严惩陈氏。
惊云拿着这轻飘飘的一张纸,却觉得重若泰山。
她似乎已经能够预感到陈氏将会迎来什么样的结局了,可对于这个人,她也实在没法可怜她,倘若不是她,二公子从前也不会活成那样。
本以为经此前面的事,她能够改过自新,没想到却是更加变本加厉。
甚至还差点想害了二公子的功名!
这样的毒妇还是得趁早解决了,要不然谁知道以后还会闹出什么事!
当下惊云便没再犹豫,拿着纸条就准备下去了。
想了想又拿过马车里的帷帽,仔细戴好,这是担心裴家后续私下追责起来,查到他们这边。
燕京城中最不缺的就是小乞丐了。
每条街上都有,尤其是这类繁华的街道,小乞丐便更多了。
惊云随便找了一个,给了钱,交待一句,小乞丐就立刻拿着字条跑了。
惊云目送他离开,又过了一会方才摘下帷帽绕了路回到马车。
“姑娘,好了。”
惊云与云葭说。
她回来的时候,云葭正看着窗外,闻言轻轻嗯了一声,她收回视线,没再多说什么,眼见天色渐黑,便与惊云说:“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