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叶七华又回禀了一声。
裴郁手放在书册上,依然挑眉:“可有说什么事?”
他跟贾延素日并无什么交情,也不知道他找过来能有什么事。
难不成是他跟梓兰的事被发现了?
可论亲疏远近,他也应该去找云葭才是。
裴郁实在算不出他能为什么来找他。
叶七华闻言也是摇头,他也不知道:“他并未与属下说,只说有要事求见您,属下窥他面色,的确像是有什么要紧事的样子。”
叶七华跟贾延都是裴家的护卫。
虽说各司其职,素日往来也不算多,但从前一起操练的时候还是攒了几分兄弟情的,知晓贾延此人性格,若无要事,绝不会冒夜前来。
若不然他也不敢这么晚过来打扰主子,扰他清修。
“您看您要不要见,还是属下找个由头把人打发了?”叶七华询问裴郁的意见。
裴郁手指置于书页上面,轻轻敲了两、三下有余,便淡淡开了口:“把人带到外厅。”
知晓主子这是决定见了。
叶七华忙拱手答应一声,便转身往外传唤去了。
他去外面传召贾延。
裴郁也未于此久待,把手里最后一页书温习一遍之后,他便也收拾一番往外边待客的前厅去了。
他到的时候。
贾延也已经到了,这会正由叶七华陪侍侯于厅中。
听到外边传来的动静,他循声看过去,待瞧见从灯火下走来的清贵少年,他这一时之间竟还有些不大敢认。
实在是这位二公子如今的变化太大了。
记忆中那个清瘦孱弱的少年如今一身锦衣、玉簪束发,气质卓越,与往日简直判若两人。
这一震惊便直到裴郁进来坐在了主位,询问他为何事而来——
他方才重新回过神来。
贾延心下一惊,他连忙放下手中的长刀,起身拱手与裴郁一礼,恭恭敬敬唤他:“二公子。”
裴郁抬起手指,往下轻压两下,依旧是淡声一句:“坐吧。”
贾延这才重新入座。
叶七华早已上了茶,但裴郁并未喝,继续看着贾延,示意他可以说了。
然贾延却未立刻开口,而是先看了一眼一旁的叶七华。
叶七华知晓他这是有话要单独与二公子说。
他是相信贾延的为人,但他毕竟是裴二爷的人,叶七华也不敢立刻离开,而是先朝主位上的主子先看了一眼。
裴郁自是也瞧出了贾延的意思。
他看了贾延一会,见他紧张地手都攥起了膝盖上的衣服,这才淡淡与叶七华发话道:“你先下去。”
叶七华这才应是。
他往外走,却也不敢离得太远,依旧于院外而站。
“现在可以说了?”裴郁看着贾延问。
贾延这才松了口气,又与裴郁拱手一礼之后,方才与裴郁说道:“二公子莫怪,只是这事实在事关重大,属下不敢让太多人知晓,唯恐生出什么变故。”
裴郁听到这话,不由挑眉。
他并未开口,只用眼神询问何事。
贾延也不敢再瞒,压着嗓音把从李妈妈口中知道的那两件事都与眼前的二公子说了。
裴郁起初听他说起云观修士一事,并不在意。
他早就不在意这些东西了,妖孽也好、不祥也罢,管他是真是假,都影响不了他了。
何况他这个身世,说一句不祥也不为过。
陈氏倒也不算是中伤他。
何况即便没有这些名声,以他这样的存在,又怎么可能被裴家好好对待。
如今这样。
他对裴家还有对那个男人的亏欠倒算是填补了一些。
他握起一旁的茶盏慢慢喝着,闻言也只是淡淡说了句:“知道了。”
贾延见他神色无波无澜,显然并不在意这名声一事,心下不由暗暗有些吃惊,也怪不得这位二公子能以如此年纪卓然而出,光凭这一份心性就非常人能比。
贾延对他也不得不生出一份佩服。
“还有一事——”
听出贾延这次的声线压得比先前还低,裴郁抬眸看他。
贾延在他的注视之下,轻声道:“国公夫人的死并非意外,而是人为,也是陈氏做的。”
茶盖置于茶碗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裴郁看着贾延的目光也从最初的淡漠一点点变得凝重起来,演变到最后,甚至就连他的脸色也开始变得沉重起来。
黑眸直盯着贾延,裴郁沉默不语。
不知过去多久。
就在贾延被他看得后背都竖起汗毛的时候,裴郁终于收回了那阴沉的视线,手里握了许久的茶盏重新放回到了桌上,裴郁伸手轻轻掸了掸膝盖上那被茶水溅湿的一点衣服。
过了片刻,裴郁才开口:“你如何得知?”声音较起先前明显又低沉了许多。
贾延听他终于开口说话,紧绷的身形终于得以舒缓了许多。
他悄悄松了口气,自是不敢隐瞒。
把从李妈妈那边打听到的话全都与人说了。
说完之后,他又跟裴郁说道:“李妈妈已经答应会指证陈氏,前提是保障她子女的安危,想来陈氏就是以她子女的安危来威胁李妈妈让她保守秘密的。”
“属下能力有限,又无人手,只能找到您这。”
“以免发生意外,二公子还是尽快去把李妈妈接到身边看着,若是被陈氏得知,只怕李妈妈性命不保。”
裴郁没说话。
他的脸色依然不好看。
他没想到她的死竟然也是陈氏所为……
虽说他与她母子缘浅,他也从未见过她,但他的命毕竟是她给的……为着这个,他就不可能放过陈氏。
脸上忽如乌云盖过。
置于桌上的手也不受控制地紧握了起来。
怪不得那次陈氏见到他与他说“你该恨我的……”
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
他迟迟不言,直到外面传来叶七华的声音:“县主,您怎么来了?”
裴郁的思绪被击破。
他下意识抬头往外看,果然瞧见云葭的身影。
看着这一道熟悉的身影,裴郁也终于回过神,他把那些沉厉的思绪重新掩于心底之下,起身往外迎去。
“怎么这会过来了?”
他走出去接云葭。
云葭与他说:“我听说贾延来了,过来看看。”
说罢,她往屋中看去。
贾延早已起身,见她看过来立刻朝她拱手问好:“县主。”
云葭与他点了点头,开门见山直接问道:“可是梓兰出了什么事?”
贾延听到这话,心下暗暗一惊。
豁然抬头朝县主看去,似是没想到她会有此一问,难道……正在他凝神深思的时候,忽然扫见一抹冷然的目光。
看过去。
便瞧见县主身边的二公子正一脸不喜地看着他。
贾延连忙收回视线,也不敢再胡思乱想,埋着头,老老实实跟云葭回道:“她没事。”
云葭听到这话,不免有些惊讶。
她还以为贾延是因为梓兰的事找过来的……
外面发生的那些事,她自然也有耳闻,早些时候,她也让惊云给她那位同乡传话,让她去与梓兰说,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便派人来传话。
所以先前听惊云说贾延来了,她便以为他是因为梓兰而来。
没想到竟然不是。
“那你这大晚上过来做什么?”
“这……”
贾延有些犹豫,也不敢确定二公子愿不愿意这事被旁人知晓,不由抬头朝二公子看去。
裴郁并未看他。
他径直扶着云葭往上座坐去,知晓她不喜喝茶,便替她倒了一盏温水。
而后他才与云葭说道:“我生母的死是陈氏所为。”
“什么?”
他这话一出,别说云葭惊讶,就连贾延也有些吃惊,显然没想到二公子竟然这么轻易地就与这位明成县主说了。
“怎么会……”
云葭面露愕然,显然不敢相信。
陈氏为人是不好,克扣嫁妆、苛待下人、还曾经给阿郁下过药……但云葭没想到她的胆子竟然这么大,连人都敢杀!
“你怎么知道的,谁与你说的?”
云葭径直问贾延。
她如今已然知道贾延为何而来。
贾延闻言,未敢立刻回答,而是先看了她身边的二公子一眼,见他颔首,这才敢把事情的缘由说与明成县主听。
云葭听完,迟迟未曾言语。
过后忽然紧攥住手,拍桌沉怒:“这个毒妇……”
裴郁见她手心都被拍得通红了,自是皱眉,未在意屋中还有外人,他直接握过云葭的手替她轻轻揉着被拍得通红的掌心。
贾延事先并不知悉两人的关系。
如今看着这一幕,自是目露震惊,恍若知晓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他心脏砰砰,不敢多看,他忙垂下头,佯装不知。
云葭也未在意。
任裴郁替她揉着吃痛的手心,她说了句“没事”,而后才又问他:“你打算怎么做?”
裴郁淡声:“血债血偿,她蹦跶的太久了。”
他自己的那些事,可以不跟陈氏算账,但她的死,他不可能坐视不管。
云葭闻言,也未说什么。
陈氏既然敢做出这样的事,就该做好被人发现之后偿命的准备。
她很快就与贾延发话道:“劳烦贾护卫一件事。”
贾延自是忙道:“县主请说。”
“过会要劳烦贾护卫带着我们的人去找下李妈妈。”云葭并不知道李妈妈住在哪里。
但也知道夜长梦多,有些事耽搁不得。
“叶七华。”
她又往外喊了一声。
叶七华忙应着声进来,他事先并不知道贾延所来为何,是先前县主进来之后,说话的声音不似先前那般压低了,他方才知悉此事,此刻他的心脏跳得也有些快。
没想到大夫人竟然是被陈氏害死的……
这事若传出去,只怕整个裴家都得乱了。
云葭看着他吩咐道:“你回头带着季年等人去找李妈妈把人护住,再去把李妈妈的家人小心看护好,不可出丝毫纰漏。”
叶七华自是忙答应一声。
“城门快关了,你们先去吧。”裴郁也说了一句。
二人知晓这事的严重性,自是不敢怠慢,忙答应一声便拱手离开了。
等他们走后。
屋内迟迟未曾有人说话,只有两人的手依旧交握着。
云葭回头,看着身侧少年于灯下沉默不语,不由轻轻握紧他的手:“阿郁……”
裴郁听到她的声音方才回过神。
回头看。
能瞧见她面上的担忧。
“我没事。”
裴郁朝她一笑,过了片刻才又说道:“我就是有些没想到……”
或许他真的天生冷情,即便知晓她是被人害死的,他竟然也没有多伤心,只是心里有些闷闷的,觉得她有些可怜。
被人强迫。
生下不喜欢的孩子。
甚至就连自己的命都是被人害死的。
她这一生看似幸福,其实也是万般都由不得自己。
云葭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能说:“给裴伯伯写封信吧,这事太大,要惩治陈氏也不是你一个人能做主的,也是该让裴爷爷和裴伯伯回来主持公道了。”
“嗯。”
裴郁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外面清月如钩。
云葭看着身边的少年,忽而又长叹了口气。
本以为在他去清河前的这一段时间里,他们能好好待在一起,什么烦心事都不去想,没想到……
她复又握紧了裴郁的手,与他说:“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
裴郁回头看她。
知她是在为他担忧,紧绷的脸色倒是缓和了许多,声音也变得柔软了起来:“好。”
他说着回握住云葭的手。
……
这天夜里。
梓兰迟迟未能等到贾延。
虽然知道以他的本事不可能出事,但梓兰还是为此担心地一夜未睡。
好在裴行昭又被她用孕吐不舒服赶回了自己的房间,她也不必担心自己面上的担忧会被人瞧见。
而贾延和叶七华等人更是漏夜去了城西,趁着在陈氏发现之前,把李妈妈一家先行保护了起来。
而位于城北新香坊的陈氏这夜竟也久违地做起了噩梦。
陈氏鲜少做噩梦,最初害死崔瑶的那些日子里,她倒是还做过噩梦,总怕崔瑶死后知晓是她所为化成厉鬼来报复她。
可崔瑶死了那么多年,她也依然活得好好的。
反倒是崔瑶,她所生的孩儿无人管教,瘦弱可怜得跟个猫儿似的,她的嫁妆也全部被她占为己有……
陈氏便再也不相信有厉鬼一说了。
倘若真有鬼,崔瑶岂会坐视自己的孩子被人这般欺负?又岂会纵容她活得那么好?
何况崔瑶生前都斗不过她,更何况死后了。
那就是一个天真到蠢笨的女人,陈氏才不怕她。
没想到今夜她竟然又做起了噩梦。
梦境光怪陆离,一会是女人痛苦的惨叫声,转眼又是满床的血,一会却是女人的求救声,还有扑通一声落水的声音……
紧跟着那些人影像是化作一具具白色的魂魄朝她扑过来。
而她四肢被她们的魂魄所束缚着,一点点沉溺于水中,竟是半点都挣扎不得。
“呼!”
陈氏死命挣扎,终于惊醒过来,她坐在床上大口呼吸着。
“来人……”
她张口想喊人,却发现声音嘶哑非常,看似在喊人,声音却轻得根本听不清。
手握住床幔,把一旁的茶盏摔在地上,瓷器破碎的声音让外面守夜的宝清终于惊醒过来。
“夫人?”
宝清迷迷瞪瞪喊了一声,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直到里面传来沙哑的女声“进来”,她一面彻底清醒过来,一面则是被吓了一大跳,也不敢怠慢,她立刻起来打帘进去了。
点上烛火之后。
宝清看清了眼前的一切,也瞧见了夫人整个人如从水里出来的水鬼一般。
脸色惨白,额头却冒着汗。
身子则发虚地躺在床上大口喘着气呼吸着。
眼瞧着这一幕,宝清自是吓了一跳,反应都慢了一拍,等回过神,她方才匆匆握着烛台走近:“夫人,您没事吧?”
“……水。”
陈氏哑声道。
宝清忙诶了一声,放下烛台去倒水。
陈氏接过之后连着喝了好几口方才缓解了喉中的干涩。
一杯不够。
她像是脱了水,干渴不已,又或许是太过害怕,连着喝了三大杯才算是终于活过来了。
头往后仰靠在床上。
陈氏这一会简直是出气多进气少。
宝清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压抑着心底那股子心悸,她小声询问:“夫人,您、您怎么了,要不要奴婢喊人给您去请个大夫看看?”
陈氏没说话。
过了片刻,就在宝清犹豫着想去找常妈妈的时候,陈氏终于开口了:“明早让门房准备马车,我要去一趟观音庙。”
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宝清自是惊讶不已。
她跟在夫人身边这么多年,从未见夫人去过寺庙,这突然间的,怎么要去观音庙了?
但宝清可没这个胆子询问,听陈氏这样说,她也只是忙不迭地答应:“奴婢等天亮就让人去准备。”
陈氏嗯了一声。
她折腾了这么一通也累了。
原本从那样的梦境里面挣扎出来就费劲不已。
“下去吧。”
她说着又躺到了床上。
待见宝清应声要拿着烛台退下,她方才又补充了一句:“把烛台留下。”
宝清闻言又是一怔,但也没敢多说。
她轻轻应了一声。
不敢直接放在床边,怕夜里一个不小心烛台点燃床幔烧起来,而是放到了屋中的桌上,一切都做完,见夫人未再有别的吩咐,她方才敢退下。
走之前,她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夫人。
见她虽然已经躺下了,但看模样却不像是睡着的样子。
心里不由又升起昨日的那抹猜测,难道凉月姐姐的死真的与夫人有关?要不然夫人好端端的,怎么会做噩梦?如今竟然还要去观音庙。
只这么一想。
宝清就觉得遍体生寒。
浑身上下像是浸在了寒池里,她连呼吸都停止了。
不敢久待,更不敢让夫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宝清惨白着一张脸,匆匆往外退去,等把帘子落下,回到自己的被褥里面,她才敢白着脸小声呼吸起来。
这一夜。
宝清与陈氏都没怎么睡好。
陈氏简单用完早膳就准备出发去观音庙,可马车刚出家门就被人拦了下来。
马车忽然的停下让陈氏一时没坐稳,一头直接磕在了车板上。
这骤然的疼痛让陈氏头疼不已,她本就一整夜没怎么睡好,头本来也疼,如今这么一砸,更是疼得不行。
“怎么回事?!”
她没好气地骂道。
宝清刚也磕了一下,但这会还是先照看起陈氏,一面又问车夫怎么回事。
车夫还未回答,便有一道男声从外面传进来:“劳陈夫人随我们走一趟。”
骤然听到这么一句。
陈氏还以为是常妈妈杀凉月的事被人发现了。
她心下虽然一紧,却并不为此感到害怕。
常妈妈的手段,她清楚。
当初能害得她那个丈夫和那一大家子死都查不到她身上,区区一个小丫头的死又怎么可能被找出什么纰漏?恐怕是梓兰那个贱人污口攀咬她。
她又岂会畏惧那个贱人?
掀起车帘,正欲对外面的人怒骂一顿,可视线在扫见外面的人是谁时,神色却忽然一顿。
詹叙?
怎么会是他?
作为裴行时的贴身护卫,詹叙在府中的地位跟常山差不多高。
但他素日只听命裴行时的话。
又因为常年不大回来,就算回来也都是跟着裴行时在香山住着,陈氏与他的接触自是不算多。
如今却见他领着一众护卫挡在她的马车前。
不知道为何,陈氏又想起昨夜那个噩梦了,梦里崔瑶毫无生气地躺在满是鲜血的床上,难道……
她脸色忽而一白。
原本放于膝盖上的手也不由紧抓住膝盖上的衣服。
……难道是她害死崔瑶的事被人发现了?
詹叙就持刀站在外面看着陈氏。
陈氏这一番神情变化自然未曾被詹叙错漏。
眼见她原本嚣张跋扈的脸上,神情忽然变得苍白起来,瞳孔也微微紧缩,像是想到了什么害怕的事。
詹叙握着长刀的手又是一紧,声音也变得更为低沉:“走吧。”
他说完径直转身翻身上马。
以他为首。
十余个护卫前后包围着马车。
陈氏根本连反抗都反抗不了,除了乖乖听话,她什么都不能做。
若是别人也就罢了,可偏偏是这位主……
她不害怕裴行昭,甚至连裴家那个老头子,她也不怕,可唯独这位鲜少待于家中的裴行时却让她心生畏惧……她见过崔瑶死后裴行时疯狂的模样。
倘若被他知晓崔瑶是她所害,那她……
身子忽然如筛糠一般抖了起来。
宝清不明白她这是怎么了,也不明白外面这个情况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就算是凉月姐姐的死被查出来,但这阵仗也太大了吧……
而且她要是没记错的话,外面这位护卫是国公爷的亲信,怎么会轮到他来拿夫人?
宝清虽然不解,但心中却惶惶不安,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手腕忽然被人抓住。
宝清正在想事情,忽然被人抓住手腕,没忍住,吓得直接尖叫出声。
“闭嘴!”
耳边传来陈氏压低又具有威胁力度的声音。
宝清不敢不听,连忙捂着嘴巴闭紧嘴巴,眼睛则睁得极大,一眨不眨看着陈氏。
陈氏感受着马车的速度,压着嗓音跟宝清吩咐道:“去跟外面的人说,就说我晕倒了,要回去歇息。”
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也不清楚裴行时是不是真的知道了什么。
但她清楚她现在不能去。
她得回去。
这世上知道她害死崔瑶的只有那两个。
一个是裴行昭。
他们现在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裴行昭不可能自掘坟墓,她要是没好下场,裴行昭也自不可能相安无事!
恐怕如今他比她更害怕崔瑶的死被人发现。
裴行时那个疯子。
若让他知道裴行昭纵容她杀死崔瑶,恐怕裴行昭就算不死也得被脱掉一层皮。
所以必然不可能是裴行昭。
另一个就是李妈妈了。
如果裴行时真的知道了崔瑶的死因,那只可能是从李妈妈那边得知,她得想法子把李妈妈的家人控制起来。
只要控制了她的家人,李妈妈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快说!”
陈氏压着声音厉声道。
时间紧急,她耽搁不起。
宝清被她紧攥着手腕,疼痛让她不敢怠慢。
眼见夫人已经闭上眼睛靠在长板上,她深吸一口气后便掀起车帘:“护卫大哥。”
她喊了一声,无人理会她。
手腕又被人捏了一下,她不由提声喊道:“护卫大哥,我们夫人晕倒了,得回去歇息。”
这次终于引得人过来了。
詹叙骑马过来。
他居高临下,一眼就能瞧见丫鬟脸上的苍白之色,也能看见她身后躺在长板上的女人。
他跟着国公爷征战沙场多年。
所经手的俘虏数不胜数,自然也曾审问过那些人。
是装是真。
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未曾理会面前的丫鬟,他径直与装病昏睡的陈氏说道:“陈夫人不必装睡了,今日不管你是真病了还是装病,国公爷既有传召,你就算只剩下半条命也只能去。”
说罢。
他直接冷着声驾一声,离开了马车旁。
陈氏听着那远去的哒哒声,紧攥着手,咬牙醒来。
她没想到詹叙今日竟然这般强势,这也让陈氏越发担心不已。
装病回去已然不行,当街大吵大闹也不是她的风格,唯恐被旁人看了笑话,她咬牙切齿半天,竟是对此毫无办法。
脑子不住转动着,想着能有什么解决的法子。
可这个时候,她却是什么都想不到,只能希冀着是她想多了,裴行时并不是因为崔瑶的事而传召她,李妈妈还没背叛她……
可直到到了裴家,被詹叙带着走到中堂前,她看到那满满一屋子的人还有跪在地上的李妈妈时,陈氏就知道事情还真是走到了最坏的结局。
脚步停下。
心下也骤然又是一沉。
手不自觉握了下袖下的匕首,她沉默地一时并未再往前走。
李妈妈在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时就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了一眼,待瞧见陈氏的身影出现在身后,她浑身又是一抖。
眼眶也跟着一红。
到底是被她从小带到大的夫人。
如果不是贾延找到她这,又用家人威胁于她,李妈妈必定不可能背叛她。
可如今——
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李妈妈不敢看陈氏,埋下头重新转过身,身子依旧抖得如秋天的落叶,即便伏跪于地上也能听到她牙齿不住打颤的声音。
陈氏自然也瞧见李妈妈脸上的害怕和懊悔了。
知晓她这是已然背叛她了,陈氏在这一刻竟然没有太生气,或许是因为来时,她已经想到过最坏的结局了。
大势已去。
她只是有些后悔。
后悔当初就不该因为一时恩情和心软放过她,果然这世上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
她还是太心软了。
脱离了来时的慌张之后,此刻陈氏平静地看着屋内。
满屋子的人。
除了裴行时之外,裴行昭和裴行文兄弟今日也未去上朝,老爷子也在,可让陈氏没想到的是——
裴郁那个小畜生和徐云葭那个小贱人竟然也在。
在看到他们两人的时候,陈氏平静的面色忽然变了。
裴郁这个小畜生也就算了。
他毕竟姓裴。
可徐云葭有什么资格待在这?!
她脸色难看。
直盯着徐云葭,面露不善。
但很快,她就没法继续这样看着徐云葭了,她感觉到一抹同样冰冷不善的视线在朝她看过来。
陈氏下意识看过去,便瞧见了那个小畜生的脸。
被她厌恶所不喜的那个小畜生此刻正死死盯着她,神情冰冷、双目阴鸷,陈氏倒是没有多想,只下意识以为他是因为知道了崔瑶死的真相才会对她如此。
尚不等她做出别的反应——
上首便传来裴长川的怒喝声:“毒妇,还不进来跪下!”
陈氏被这一声怒喝吓了一个激灵,身子猛地打了个哆嗦,但她并没有听裴长川的话立刻跪下,而是继续往屋中看。
待瞧见子玉不在。
她方才长松了口气。
还好子玉这阵子去他先生家闭关读书,不在家里,要不然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四面都是看着她的人。
眼睁睁看着眼前这个情形,陈氏也知道自己大势已去。
若别的事也就罢了。
事关崔瑶,她必然是不可能再活了。
就算哥哥找来也没用,恐怕还连累了他们。
陈氏想到这,心下又是一沉,她沉默片刻,最终还是走进去跪了下来。
她不知道这事之后,子玉会有怎样的处境,只能希冀老爷子能护住子玉,不要让他因为她的事而出事。
陈氏跪在了地上。
裴长川看着她沉声质问:“你说,阿瑶的死是不是与你有关?”
“是。”
谁也没想到陈氏竟然会应得这么爽快,连一句反驳都没有,但短暂地怔忡之后,裴长川便又拉下脸怒问道:“你为什么要害阿瑶!”
陈氏听到这话却没立刻回答。
片刻之后,她也只是轻轻抿了下唇,看着裴长川说道:“您现在问这个毫无意义,我知道我已经难逃一死,但错在我,不在子玉,子玉什么都不知道。”
裴长川听出她的言外之意,是要他护着子玉。
子玉是他最喜欢也是他最看重的孙子,要不然今日接到信,他也不会特地让人瞒着子玉。
如今看着陈氏眼中的殷殷期盼。
裴长川既恨又怒,拍着桌子怒骂道:“你如今倒是知道为子玉着想了,如果不是你,子玉如今又何至于此!你这个做母亲的一次次害得他被旁人嗤笑、议论,竟然还杀了阿瑶,你要子玉知道之后,如何自处?”
“你要旁人日后如何议论于他?”
裴长川是真的气到了极致,他从前只知陈氏有点自己的小心思,但也没想到她竟然这样胆大包天,不仅敢下药,还敢杀人!
杀得竟然还是他的大儿媳。
这么多年,因为阿瑶的死,玉仲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到现在都没一点精神气。
这个毒妇——
这个毒妇!
如若当年阿瑶没死,玉仲又岂会变成这样?郁儿又岂会与他们离心?这一切都是拜这个毒妇所赐!
他越想越气,操起手边的茶盏就直接朝陈氏砸去。
陈氏被砸得额头直接见了血,她一声不吭,硬生生挺着受了,反倒是她身边的李妈妈被吓得尖叫出声,一个劲地往旁边躲。
茶水刚沏上来不久。
还烫着。
陈氏半边脸直接被茶水给烫红了。
她素来最看重脸面,此刻却硬是咬牙受着,她什么都没说,只是一个劲地朝裴长川磕头。
如今能护着子玉的只有他了,她可以死,但子玉不能有事。
她知道错了,可已经晚了,就当她这个当娘的对不起他。
这一瞬间。
陈氏的心里是真的生出了悔意。
她的儿子本是天之骄子,却被她跟裴行昭拖累。
或许她真的只有死了,她的儿子才能真的得以解脱,陈氏眼中泛着泪光。
也就只有想到裴有卿时,陈氏才会心生懊悔。
屋内一时之间只有陈氏的磕头声。
无人说话。
裴行昭更是不敢说话,生怕陈氏攀咬上他。
他今日一言不发,尽可能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希望这个毒妇早早被带走,早早死了才好。
不知道过去多久。
裴长川终于长叹了口气。
“常山,把她带到衙门去。”他能护住子玉,却不可能护着陈氏。
陈氏行此之事,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就算裴长川再看重脸面和名声,也知道这事瞒不住,也不能瞒。
要不然崔瑶死得也太惨了。
何况他也清楚他这个儿子,他一直不说话不代表事情真的交由他全权处理了,他若是做得不让他满意,他这个亲爹的面子,他也不会看。
那到时候再想护着子玉,便更难了。
陈氏听他这么说,知道他是同意答应护着子玉了,一时磕得更为用力了。
常山看了一眼裴行时,见他阴沉着一张脸没有说话,但也未曾反对,便轻轻应了一声,他走过去,正要带走陈氏和李妈妈,却听陈氏忽然跪直身子看着裴行时说道:“裴国公。”
此刻她额头血肉模糊,鲜血不住从上滚下,但她一双眼睛却依旧看着裴行时。
裴行时不言。
只是一双眼睛沉郁地看着陈氏。
常山以为陈氏要说什么话,一时便没有上前,而是候在一旁。
屋子里静悄悄的,众人都在等陈氏要说什么。
“我是错了,但您的弟弟也好不到哪里去,您难道以为我跟裴行昭夫妻多年,我做的那些事,他会不知情吗?”
“前不久他才用这件事威胁过我。”
陈氏这一句话犹如夏日的闷雷一般沉沉地响在屋中。
待众人反应过来她所说的意思之后,几乎是除了裴行时以外,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裴行昭的身上。
裴行昭顿时如坐针毡。
他今日一直不言,就是想着尽可能地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好让陈氏不要攀咬上他。
如果不是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他都想直接派人去杀了陈氏。
没想到自己各路神佛都求了一遍,还是没能让陈氏放过她。
早知这是个毒妇——
但裴行昭还是被她此举气得不行。
如今眼见众人都看着他,他简直坐立不安。
“贱人,你胡说什么!”裴行昭边说边气势汹汹朝陈氏走去,意图伸脚踹向陈氏,最好能直接一脚踹死她。
众人见他这般模样自是皱了眉。
裴长川出声想阻止,但不知想到什么,又作罢。
裴行时却动了下手指。
手中的长剑在裴行昭要踹向陈氏的时候一动,可就在长剑要出鞘的时候,变故却在这一刻发生了。
原本跪在地上的陈氏忽然抱住裴行昭的腿。
裴行昭此刻正一脚往外伸出着,身体本就不稳,被陈氏这么一扑,自是无法控制摔落在地。
众人看到这一幕,也只当是这对从前的夫妻不满彼此扭打起来。
直到裴行昭忽然发出闷哼一声。
众人才觉出不对。
纷纷看去,便见陈氏手拿匕首正一刀扎进了裴行昭的胸口处,她未曾停下,一刀接着一刀,生怕裴行昭这样还能活下去,所以陈氏用尽了所有的力道。
她死命握着匕首不住朝他扎去。
她实在太了解裴行昭了。
如果她死了,日后又再无秘密桎梏着他,以他的性子一定会好生磋磨子玉。
她不想让子玉背负不孝的名声,更不想他日后被裴行昭磋磨,反正她今日必死无疑,不如拉着裴行昭给她当垫背。
他们成亲的时候不是喝过合衾酒吗?
那个时候裴行昭可是跟她说过“生同床,死同穴”,她不需要裴行昭跟她死同穴,她只需要他遵守诺言,跟她一起死。
陈氏下马车之前特地带着匕首,也正是为了此刻能杀了裴行昭。
鲜血喷洒在陈氏的脸上,这让她看起来可怖极了。
王氏看到这一幕,不受控制般发出一声尖叫,被反应过来的裴行文立刻抱进怀中。
云葭的眼睛也早在那第一刀下去的时候就被裴郁遮了起来,她整个人靠在裴郁的怀中,眼睛被遮住,耳朵被堵着。
“别看。”
云葭没看。
但那匕首扎进皮肉的声音依旧可闻,并不是用手捂着耳朵就听不见了。
云葭听得心惊肉跳。
怎么也没想到陈氏竟会这么疯狂,当着这么多人都敢动手杀人。
“快,快拉开她!”
裴长川终于反应过来,他彻底变了脸色。
常山听到这一声也终于回过神,他也变了脸,急匆匆上前拉开陈氏,看着二爷躺在地上还在不住吐血。
他神色慌张,一边试图去捂住他不住往外喷涌的鲜血,一边色厉内荏地冲外面喊道:“快去请大夫!”
外面伺候的一众人也终于清醒过来,变了脸般往外跑去。
裴长川也急匆匆推着轮椅过来。
在看清裴行昭此刻躺在地上不住吐血的情形时,裴长川目眦欲裂,他红了眼看向陈氏:“你——”
他看着陈氏,想发作。
陈氏却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脸上的鲜血冲裴长川笑道:“老爷子,您该感谢我才是,这个狼心狗肺的男人从来就只看重自己,您要是年纪大了,以后落到他的手里,待遇只会比我的结果更惨。”
裴长川听到这话,目光微闪。
但也只是一瞬,他还是很快就怒上心头,不管裴行昭如何,他毕竟是他的儿子!
陈氏竟然敢当着他的面对他动手,他是真的不怕他对她、对陈家如何?正欲发怒,裴长川忽然感觉到眼前一阵血红。
鲜血喷洒在他的脸上。
屋内再次响起王氏的尖叫声。
裴长川神色微怔,他拿手去擦拭脸上的鲜血,待看到那一抹红的时候,他后知后觉往前看去,便瞧见陈氏手握那把早已沾满鲜血的匕首一刀扎进了自己的胸膛里面。
她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自然没有留力。
陈氏脸上还带着笑,身子却一点点往地上倒。
很快她就闭上了眼睛。
谁也没想到今日喊陈氏过来,竟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这对原本的夫妻此刻皆躺在地上。
常山上前探陈氏的鼻息,而后站起身与裴长川摇了摇头,示意陈氏已经死了。
至于裴行昭,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心脏长偏了一些,亦或是他先前与陈氏挣扎的时候,让那把匕首刺下来的方向错了位……
他此刻虽然目光涣散,出气困难,但鼻息还在。
很快就有人过来抬走了裴行昭。
满地鲜血,还有一个已经死了的陈氏。
常山看着这一幕,一时也是无言,回头看向怔而不言的裴长川:“老爷……”
是想询问他怎么办?
裴长川闭眼,过了许久才哑声发话:“让燕京衙门来一趟,把人带走,再去……跟子玉说一声。”
如今人都死了,瞒也瞒不住了。
事情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结束,就连云葭一时也有些愣愣。
因为要等燕京衙门来人,所以陈氏并未被移动,她依旧躺在地上,躺在那血泊之中,而她沉默看着她,实在不知道能说什么。
手忽然被人握住。
云葭往旁边看,看见裴郁面上的担忧。
“没事吧?”
听到他关切的询问,云葭僵硬且冰冷的身子方才一点点回过暖来,她摇了摇头,哑着嗓子说了句“没事”。
裴郁却不愿她继续在这样的地方待下去。
“我们先走吧。”
他握着云葭的手站起身。
云葭也没反对。
走之前,裴郁看了眼裴行时,见他依旧沉默地坐在那边,一声不吭,他抿了抿嘴唇,也未说话。
还是云葭和裴长川说了声告辞的话。
裴长川也是这个时候才注意到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最开始看到的时候,他自是呆愣了一下,许久,他才反应过来。
“好……”
他哑着嗓子应好,什么都没问。
只不过一双愈发沧桑的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裴郁。
他也是如今才知道那个云观修士是个江湖骗子,而当初他却是因为轻信了他的话才会对这个孙子心生不喜,甚至之后十数年也未曾对他关照一二。
如今看着眼前这个矜贵卓越的小孙子。
他比起上次见面时长高了许多,也越发出类拔萃了。
他嘴唇微动,似是想跟他说话,喉咙却像是被人用无形的手扼住,一句话都吐不出,最后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牵着云葭转身离去。
两人的身影逐渐缩小成影。
裴长川含着悔意低下头,再次面对这一室场景,他亦心如刀绞、满身疲惫,吐不出一言。
……
裴有卿得知此事的时候,正在他老师家中读书。
自打加试结束之后,他便搬来了老师家里,老师无儿无女,孑然一身,他于此处静心读书,倒也获益匪浅。
想通之后。
从前纠葛于他心中的那些事情也仿佛如愁云化散,消失不见。
他如今每日不是看书,就是陪着老师钓鱼下棋。
师徒二人倒是也过得自在。
如今他便坐在屋中看书,忽听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他透过窗户看过去,瞧见是刘安。
以为是老师又要喊他下棋去。
裴有卿一边看书一边笑道:“我还有一页书要看,过会再去陪老师下棋。”
刘安听到这话却眼睛一红,话未说一句,膝盖却直直跪了下去。
裴有卿听到动静看过去。
在瞧见刘安跪着的时候,自是一愣:“好端端的,你跪什么?快起来。”
他从不是苛待人的性子,也不爱让旁人动不动就下跪。
眼见刘安不起。
裴有卿面露无奈:“男儿膝下有黄金,什么事值得你下跪?快起来。”他说着刚想放下手中的书本,过去扶他。
却见刘安抬头看他。
“世子,夫人她……没了。”刘安红着眼睛跟裴有卿说道。
乍然听到这一句。
裴有卿手里的书本便落了空掉了下来。
可他面上不知是已经猜到了不信,还是真的不明白刘安在说什么,他目光呆滞地看着刘安,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什么叫做没了?阿娘去哪了?”
他嘴上这样说着,人却已经起来了。
不等刘安补充完,他已然大步往外走去,走到大门的时候,他脚步还往外趔趄了下,差点摔倒。
被跟过来的刘安连忙扶住。
刘安一面扶着裴有卿,一面与他说道:“……夫人这会应该还在裴家。”
裴有卿回头看他,依然不解,却抿着唇一言不发,推开刘安,他便踉跄着步子大步往外走去。
一路疾驰回到家中。
正好碰到来带陈氏的江川等人。
两厢碰上,裴有卿看到躺在担架上被蒙着白布的女人。
他似不敢信,可她手腕上戴着的镯子正是去岁她生日之时,他买给她的。
心脏像是停止了。
裴有卿呆呆地看着那个被蒙着白布的女人。
他想过去,可在看到那块白布上溢出来的鲜血时,脚步却像是粘在了地上一般,他除了站在原地,竟什么都做不了。
最后还是江川面色难堪,先拱手与他打了招呼:“裴世子。”
裴有卿没有说话。
他只是依旧呆滞地看着那把担架。
江川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他们是受命前来,何况陈氏也的确是犯了罪,尤其他们如今在调查的那件事也与她有关。
于情于理。
他都得带走她,即便这个女人已经死了。
眼见裴有卿不言,他便又与他拱了拱手,而后便准备继续往前走了。
可他才一动。
裴有卿就像是终于回归了理智。
他大步上前就拉住了担架,殷红着一双眼睛看着江川质问道:“你要带我母亲去哪?”
冷不丁与他四目相对,江川骇了一跳。
心脏都不由自主加快了许多。
无法,江川只能说:“陈夫人犯了事,我们是受命带她走的。”
裴有卿听到这话,脸色更是难看至极:“犯了什么事?你们又是受谁的命?!”
“这……”
江川不知该如何说。
“我的命。”
远处忽然传来一道苍老的男声。
江川循声看去,待瞧见竟是那位老国公出来了,连忙朝他弯腰拱手。
裴有卿也在这一声之后回过头。
早已认出这个声音,但真的看到祖父的时候,裴有卿还是不禁面露震惊。
“祖父……”
他哑声喊人。
裴长川并未理会他,只朝江川挥了挥手。
江川拱手带着人离开。
裴有卿面色微变,还想去拦,身后却继续传来裴长川的声音:“你母亲杀了人!”
这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
裴有卿呆怔地僵住步子,伸出去的手忘记攀住担架,任由江川带着人离开,而他不敢置信地回过头看向年迈的祖父。
裴长川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亦有不忍,但想到陈氏做的那些事——
他还是沉声痛苦道:“她杀了郁儿他娘。”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