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遗却不管,他才不管旁人会不会听到呢,听到又如何?
他们敢说什么吗?
倘若他有尾巴,恐怕现在都得直接对着云葭摇晃起来。
见云葭依旧看着外面,他还十分不满地轻轻拽了下云葭的胳膊:“不许看他们,看我。”
说着他又伸手用力抱住了云葭。
满满的怀抱,云葭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嵌进了他温暖的怀抱里。
被他的举动弄得十分无奈,同时却又十分心软,旧时的熟稔已经全部回来了,再也未见先前的生疏感,云葭正想跟李长遗说话,忽然感觉到手腕上的红绳被人轻轻捧握住了。
“……你一直都戴着?”
她能听到他沙哑微颤的声音。
云葭垂眸,视线落在手腕上那串手链上,她轻轻嗯了一声,声音也软:“这是你送给我的。”
话才说完。
便见眼前少年忽然站直身子,拿出了脖子上系着的红线。
云葭还以为他要给她看什么,直到看到那条红线下系着的那粒红豆,她神色微怔,就连眼睛也不由自主又瞪大了一些:“你……”
她看着李长遗。
待瞧见他眼中的笑意和满足时,她脸上的神情也变得越发柔软起来,声音却不由自主变得有些哽咽起来:“你个傻子。”
她怎么也没想到他会把她给他的那粒红豆系在脖子上,日日贴身佩戴。
他也不怕硌得慌。
虽然这样想着,但云葭还是轻轻抱住了眼前的少年。
二人分别已快有半年的时间,久别重逢,云葭初时看见他的时候的确觉得有些近乡情怯,虽然这半年的时间他们常有东西往来,但毕竟不是真正见面,怕如今再见,二人会变得生疏,会回不到从前。
可如今在这佛殿之中静静相拥——
他的确改变了许多,却又仿佛什么都未曾改变。
无论他变得如何高大,如何英明神武,在她身边的时候,他永远还是从前那个爱撒娇的少年模样。
“在清河怎么样?有没有人欺负你?受伤了没?”相拥一会之后,云葭总算有功夫询问了。
清河距离燕京太远。
阿爹纵使有心也无法伸手到清河那边,也是怕惹人起疑。
因此就连阿爹也不知道他这半年的时间到底如何,只知道清河那边一直各方势力盘旋不去,郑家派去的人是最多的。
李长遗自然是不会让她担心的。
即便身上的旧伤还未彻底消除,肩膀上的新伤也还未曾见好,但他看着云葭的时候依旧双眸熠熠,含着明亮的笑意:“没事,没人欺负我,也没受伤。”
他接连三个没字定云葭的心。
可云葭岂会这般天真全信他的话?她仍目光担忧地在他怀中仰头看他,嘴里无奈说道:“明知道现在这么多人盯着你,要取你的性命,你还非要跑到这边,傻不傻?”
李长遗依旧抱着她说:“可我想见你。”
说着还十分委屈:“我想见你都想得发疯了。”
原本以为回了燕京就能立刻看到她了,却也不容易,不仅是宫里宫外都有许多危机,就连这次来报德寺,他都事先着人安排了许久,才能保证自己不被人发现,也不会让她被人发现。
他如今身份已明。
但对徐家却并无抬举之措。
为得就是怕旁人把注意力放到徐家人的身上,连累他们出事,也因此即便他再想念云葭再想跟徐叔他们见面也只能强忍着。
他不怕困难,只怕他们会遭遇危险。
如果不是实在太想她了,这次他也不会兵行险着,让她出来见他。
“姐姐想我没?”
明知云葭必然如他一样想他,可他还是忍不住抱着云葭问。
为得就是想听她亲口承认她想他。
云葭自然也知晓他的心思,却也愿意满足他的愿望,看着他轻轻嗯了一声:“想。”
说完又看着他的眼睛补充了一句:“很想很想。”
话音刚落就见身边的少年双眸立时变得更加熠熠生辉,就像点燃了两把最为明亮的火把,又像在眼睛里面藏了今春最好看的桃花。
他那双从前漆黑淡漠的双眸也仿佛染了这春日的烂漫,变得温柔无比。
云葭的话让他激动万分也欢愉万分。
他用力地环抱着云葭,目光却忽然落于云葭的红唇上。
迟迟未曾移开视线。
云葭与他相识已久,岂会不知他在想什么?
脸色下意识浮现起一抹赧然,不等他说什么做什么,她便先一步伸手按住了他的薄唇:“不可以,佛祖看着呢。”
大雄宝殿,金佛在前。
与他这样拉扯都已是万分不该了。
若是再做什么……
想到这,云葭的脸便霎时又是一红。
“佛祖慈悲为怀,普度众生,才不会舍得看有情人难受。”李长遗一边说一边伸手移开云葭掩在他薄唇上的手。
他终究还是长大了,云葭根本敌不过他。
他甚至都无需使多少力气,只是与她五指轻轻相扣,再合紧,她便立时动弹不得了,再用他那双漆黑多情的眼睛看着她,她便更是全身酥软的连一点力气都用不上了。
自知逃不过。
其实心中也十分怀念与他的亲近。
眼睁睁看着他靠近,她也只是红着双颊,低嗔他一句:“谬论。”
李长遗听到这话不由又轻笑一声。
他抱着她偏离了大佛金像,到了偏点的地方,而后按着她的手于红墙之上。
对面一排又一排的长明灯灯火憧憧而永不熄灭,她看见之后,竟不由去想他们的那两盏长明灯如今在何处。
他如今换了身份,是不是上面的名字也得改过了……
但云葭很快就没有心思再去想这事了。
“唔。”
他突然的亲近让她脊背都酥麻了一片,恍若细小的电流蔓延过身体,她瞳孔微微睁大,身子却被他亲得下意识沿着墙面往下瘫软。
但很快云葭就被一只宽大的手掌扶住了腰肢。
她被他抱着在这大雄宝殿的偏角亲吻了一遍又一遍。
中途她还听李长遗说起她给他的那本画册。
“姐姐的画,画得很好,我很喜欢,可姐姐是不是忘了什么?”
彼时她已经被他亲得迷迷瞪瞪,不知身处云里雾里,目光都涣散了,嘴里倒是还下意识地应了一句:“什么?”
“我亲了姐姐这么多回,姐姐却一回都没有画进去,可见姐姐是已经忘了。”
少年喑哑的声音响在耳畔,犹如惑人心智的妖孽拉着她一道沉沦:“我得让姐姐全部回忆起来才行。”
云葭一听这话,倒是清醒了三分。
她哪里是忘了,她是羞于画进去,恐旁人瞧见,偏他明知她为何所为还故意说出这一番谬悠之言,可见是真的学坏了。
她睁大眼睛,趁着嘴唇这会没被他咬住,刚想说他。
“你……”
却才吐出一个字就再次被他吻住了。
呼吸被他夺取,所有的理智再次被他打散,云葭最后也只能任他为所欲为了。
结束已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李长遗抱着云葭坐在蒲团之上,一番餍足,他总算是满足了许多,就连眼中也尽是风流之意。
他如今这一番模样若走于大街之上,也不知会引得多少女子向他扔帕投花。
云葭其实也没比他好多少。
杏脸桃腮、目光涟涟,那两片红唇更是被亲得水润非常,就连呼吸都还有些未曾平复下来。
她瞪着李长遗,只觉得他越长大越坏。
从前她还有法子治他,如今于这种事上竟只能由着他为所欲为。
偏他又最是会装可怜。
她只要露出一个不愿或是让他停下,他就会可怜巴巴地看着她,抱着她的腰,把脸埋在她的肩上,委屈问她:“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姐姐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明知他是故意这样说的。
可云葭还是被他吃得死死的,舍不得让他伤心,最终自然还是只能如了他的愿。
此刻见他坐在蒲团上,笑盈盈地看着她。
云葭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一边伸手掐住他脸颊上的肉往旁边带,一边没好气地跟人说道:“你真是学坏了!”
她才多大点力气。
何况李长遗的脸上本来也没什么肉,此刻被她这样拽着,他还笑盈盈地凑过去:“姐姐生气的话,就把这半边脸也扯了,就是别弄疼自己的手。”
云葭看着他越长大越俊美的面容,最终还是没忍住轻声说道:“花言巧语。”
话是这么说,却也没舍得再动手,抽回自己的手被他抓在手中仔细揉着也没说什么,只问他:“什么时候回去?”
话才说完就感觉到他手上动作一顿。
云葭猜到了,神色微变,就连声音也不自觉轻了下来:“是不是就要回去了?”
“嗯。”
李长遗轻轻嗯声。
无论是声音还是神情都明显变得颓靡了下来。
他如今身居深宫,出来一趟不容易,想见她就更不容易了,这一别,不知道又得什么时候再见了。
再次把云葭抱了个满怀。
李长遗脸埋在云葭的肩膀上,又委屈又烦躁地说道:“不想走。”
云葭也舍不得跟他分开。
但也知道如今这种时候也没办法,手轻轻抚着他的头,云葭安慰他:“快了,我听阿爹说云贵那边已经有动静了,我估计郑雍川已经坐不住了。”
其实现在双方都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郑雍川身为中山王,先帝时期就已十分有名望,之后又有从龙之功,他为大燕驻守云贵几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天子若想处置他,毫无缘由自然不行。
而郑雍川想要扶持四皇子登基,自然也不简单。
所以现在双方都在等。
不过如今郑家势力被瓦解的越来越多,想来郑雍川应该也快待不住了。
想到这。
云葭不免又有些担心。
怕郑雍川真的举兵前来,届时生灵涂炭,也怕他、阿爹他们会出事。
“别怕,你放心,不会有事的。”李长遗注意到她的担心,倒是又收敛起了那一份不舍,轻声安慰她起来。
“李崇这一步棋走了这么多年,不会眼睁睁看着郑雍川入主燕京的,放心。”
这阵子他跟着李崇处理政务,对政事和李崇这么多年的布置自然也有了更为全面的了解。
云葭哪里是他说几句放心便能真的不担心了?
但她也知道事情都走到这一步了,只能往前看,不能回头。
这些大事,她做不了什么。
她也只可能保证自己不会成为他的麻烦,不让他担心。
手重新放于他的脸上。
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的脸颊,她看着他轻声说:“好好照顾自己,别让我担心。”
李长遗把手叠放在她的手上,闻言,自是轻轻嗯了一声。
他说着又偏头在她的手指上轻轻吻了一下:“放心。”
纵使再不舍。
二人如今也不好再继续久待下去,怕被人察觉。
李长遗让叶七华重新护送戴着帷帽的云葭出了寺庙,而他也已经重新戴好面具,负手于身后目送云葭离开,待瞧不见她的身影,他又恢复成平时的模样,淡声开口:“走吧。”
“是!”
外面响起众人的声音。
李长遗并未出寺庙,而是走了后山的路,一路下山,经由护国寺的方向回了城。
这一别。
云葭和他便又有很长一段时间未再见面了。
时间过得很快,又是一个月过去了,这一个月,步入立夏,天气逐渐变得炎热起来,而定亲许久的赵长幸和阮裳也终于先成婚了。
云葭亲自去阮家给阮裳送了亲。
李长遗未曾出现,私下却也送来了礼物。
这次大喜之事过去之后,又太平了一阵子,没过多久,云贵那边终于再次传来了动作,事情的起因是匈奴和大宛同时来犯,郑雍川以“定山河、诛奸邪”的名义带着黑甲军离开了驻守多年的云贵封地,却未曾去边境,而是一路北上,往燕京城的方向而来。
而宫中。
四皇子忽然失踪不见,就连一直闭门不见的郑曜也忽然不见了。
郑家的大门一直未曾开过,也不知郑曜是何时不见的,直到一日,圣旨送到了郑家,开门的只有郑家的几个仆人,而郑曜及其一些亲信却都不知道去哪了。
这下别说是朝中惶惶,就连城中百姓也终于察觉出不对劲了。
燕京城中几乎日日戒严。
而郑雍川的黑甲军军队距离燕京也是越来越近。
这一路他都以“定山河”歼灭外邦的名义一路北上,四川道的将领早就是郑雍川的亲信,早已叛变,致使郑雍川一路毫不费力就过了四川道。
六月。
黑甲军正是从四川道出发步入陕西道。
也是这一月,李长遗“遇见”了一位故人。
这个故人正是当初与他有一面之缘的郑伯和,他带来了郑家通敌叛国的罪证。
这些罪证都是他这几年收寻一点点而来。
他当初跟着郑曜回到郑家,目的就是为了报复郑家、扳倒郑家,只可惜他事前一直只是郑子戾身边的一个普通护卫,根本接近不了郑家的中枢。
郑曜虽然愧对他,却也绝对不会把郑家的秘密说与他听。
在他眼中。
嫡庶之差犹如鸿沟。
倘若郑子戾不死,郑伯和永远只会是郑家的一个家臣。
是郑子戾死后,他的夫人唐氏和亲信耿衍又相继去世,他身边再无可信之人,郑伯和这才进入了郑曜的眼中,开始被他所倚仗。
只是之前并无清河王。
郑家有四皇子在手,自然也不会多做什么,免得自讨苦吃。
可清河王的出现彻底打乱了郑家的步骤,也让他们清楚四皇子并非不能被取代,之后宫中又出现了丽妃杀人事件……一件件的事,明显是朝着郑家而去。
京城事关郑家的势力也被瓦解了不少。
郑家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这大半年的时间,其实他们也没少做事,私下秘密联合了匈奴、大宛,打算借外族势力,瓦解边境势力。
再趁乱以“定山河,诛奸邪”的名义一路北上,直入燕京,打算彻底诛杀李崇,扶持四皇子登基。
历代史书原本拥护的就是胜利者。
等四皇子登基,届时清洗朝廷,都无需百年,恐怕不过数年,就无人敢再说什么了。
郑家这一招的确是兵行险着,一个不小心可能就会死无葬身之地。届时,这么多年他们所拥有的荣誉、地位都将不复存在,很有可能还会被定以乱臣贼子,可他们既然已经知晓李崇想要做什么,自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清河王登基。
郑家这些年私下也没少做什么。
郑雍川定藩云贵,早已成为了云贵之地的土皇帝,要他日后对别人毕恭毕敬,俯首称臣,他怎么可能答应?
与其等着京城发难,一点点瓦解他们的势力,还不如趁乱北上,拿下皇城,扶持他们的血脉登基。
到时候整个天下都是他们说了算,又何须再忌惮别人会对他们如何?
可无论是郑雍川还是郑曜怎么也没想到一向老实本分的郑伯和竟然会背叛他们。
郑伯和自跟着郑曜离开之后便一直于后方做事,战场战事一触即发,自然不会有人注意到在后方看顾粮食的郑伯和。
若不是后方的粮仓忽然被烧,他们的军粮被烧得一无所有,他们又找不到郑伯和,恐怕都不会想到郑伯和不见了。
当时郑雍川其实就已经觉得不对劲了,但郑伯和消失得无影无踪,想追查已不易,直到京城下发圣旨,列举了郑家这么多年的罪证,以及他们联合外族的实证,他才知道郑伯和究竟都做了什么。
得知此事的时候。
郑雍川就气得鞭打了郑曜一顿。
他这个儿子最是优柔寡断,又不善识人,对幼子和妻子如此,纵得他们不知天高地厚,一次次挑衅天威皇权,对这个庶子也是如此。
可如今再去追究孰对孰错已经没意思了。
郑家如今已经彻底成为反臣,原本他们打着名义直驱京城,还有不少城池信以为真为他们开门,可如今世人皆知郑家的狼子野心,对付乱臣贼子,自是人人得以诛杀。
大战彻底一触即发。
陕西道、山西道、河北道……三道将领一致抵御外敌,而燕京城中,李崇又以徐冲为首让他带了十万大军援助三道,歼灭郑雍川的黑甲军。
徐冲走的那一天是六月下旬。
夏至已至,池中的荷花也都已经开了,霍七秀亲自包了一大包莲子送他离开,嘱咐他平安归来。
城外。
李长遗更是亲至送他与众将士。
而京城之中,各家各户都戒严,以免郑家的势力趁乱进入京城。
书院最近已经不上学了,以徐琅、赵长幸为首的那一帮子世家子弟这些日子也日日守在城中,巡逻攘内。
云葭和霍七秀也未曾歇下。
打仗最缺的就是物资,粮食、衣服……这些都是重中之重。
好在他们从去岁起就已经提前安排了起来,云葭的那几个粮铺还有霍七秀的铺子全都被投放到了军需之中。
除此之外。
沈杳和阮裳也跟着她们一道联合各家夫人、小姐筹款用于军需。
七月。
以樊自清为首的一众大夫也跟着去了战场。
今年的时间好像变得格外快,一眨眼,又是几个月过去了,还好,前线传来的一直都是好消息,裴行时在宁夏攘外。
匈奴、大宛这次本来就是被郑雍川所激,但他们自己也不敢拿出所有人马,怕中大燕的招……
然打仗最忌讳的就是左右四顾。
心若不坚定,又怎么可能会赢呢?四个月的时间,裴行时彻底解决了外患,自此,匈奴和大宛再次受创。
而内部。
以徐冲为首的一众将领跟郑雍川为首的黑甲军也已经苦战了三个多月。
郑雍川的确不愧是先帝年间被封为虎将的老将,无论是行军布阵还是他在战场上的威猛都势不可挡,可惜,他的年纪还是太大了。
长久的打仗和后方没有及时供需的军粮已经彻底拖垮了他的黑甲军。
一日对阵的时候,徐冲亲至敌部,手中长枪彻底刺穿了郑雍川的心脏,郑雍川于马背摔落。
自此,这位虎将终于落幕。
没了郑雍川的黑甲军就如同一盘散沙,根本不是徐冲等人的对手。
又是一个月过去,天气骤然变得严寒了不少。
徐冲解决好后方的安定,留了人手在这继续收拾残局和投降的判兵,带着早已被战事弄傻了的四皇子举兵回京。
四皇子当初是被郑曜派去的人带走的。
郑家想扶持他登基,自然不可能把他留在京城。
可四皇子今年本就只有十一岁。
他自来养尊处优,这大半年的时间却被迫被自己的舅舅带着到处走,起初他听舅舅的话还觉得当皇帝挺好的。
等他当了皇帝就再也没有人可以骂他了。
他还要把那个可恶的清河王狠狠毒打一顿,他原本好好做着他的三皇子,却因为他的缘故只能成了老四,还总是被别人拿来跟他做比较。
等他当了皇帝,第一件事就是要褫夺他的身份,然后狠狠揍他一顿!
可在战场上待得时间越长,看到的死人越多,他就越害怕,他处于军营之中,几乎每日都会听到将士们的惨叫声。
他总是会被他们惊醒,然后吓得尖叫,跟着就想去找母妃。
母妃虽然总是骂他,但也疼他。
他不想再待在这,这儿一点都不好,他也不想当皇帝了……
如果当皇帝这么可怕,那他宁可一辈子只做一个悠闲的皇子、王爷。
可最疼爱他的舅舅这半年也是越来越老,越来越沉默,他知道他是被他的庶子伤透了心。
而剩下的几个表哥和外祖父不是太忙,就是不耐烦见他。
他们都觉得他太懦弱。
尤其是外祖父——
他时常会看着他摇头。
他原本就长得凶悍无比,李珏也就只有很小的时候才看到过他。
有一回,他大着胆子跟他说想回去,不想当皇帝的时候,郑雍川看着他迟迟不曾说话,最后却责令人把他禁足起来。
李珏自是反抗不过。
走前却听他在后面哀叹“天要亡我郑家啊……”
被关着的时间越长,李珏便越来越害怕,也越来越疑神疑鬼,尤其后来黑甲军的败仗吃的越来越多,而他们想拥护的皇子又是这个模样……几乎没有一个人给李珏好脸色看。
李珏一个十一岁的少年压力太大。
在徐冲找到他的时候,他甚至已经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倒是还记得徐冲。
见到他的时候,他就抱着徐冲的腿痛哭流涕,要他带他回家。
他什么都不要。
他就想回家!
徐冲对此也是十分地无可奈何。
打了快半年的仗了。
恐怕郑雍川到最后也开始后悔了。
徐冲与他打了这么久的仗,最能感觉出他的心理防线在一点点被瓦解。
尤其是到了后来,眼睁睁看着黑甲军每日伤亡的人数越来越多,这位老人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难看。
这样一位皇子,如何能掌控这个天下?
为了这样一个人打了这么久的仗,死了这么多人,值得吗?恐怕那时郑雍川一直在这样问自己,只是当时已经骑虎难下,不成王就只能沦为寇贼。
他一生戎马、坐拥云贵,如何能接受得了手中的势力被一点点拿走、瓦解的日子?
大军回到燕京城的时候已经快十二月了。
严严冬日。
大雪苍茫。
徐冲却不觉得冷,他依旧如从前每一次打了胜仗回京时一样心怀殷切期盼,只因他知道他的家人在等他。
快到城门口的时候,徐冲看见了城门口站着许多人。
其中便有一道红色的身影。
在看到这道熟悉的红色身影时,徐冲的脸上便不自觉扬起了笑容。
“驾!”
他打马过去。
越近,熟悉的面孔就越多,披着红色斗篷的七秀,在她身边披着紫色斗篷的悦悦,还有他家臭小子,就连郁儿竟然也在。
看到郁儿的身影。
徐冲连忙勒紧缰绳,翻身下马,大步过去之后。
“殿下。”
他正欲给人下跪,却被李长遗一把扶住了胳膊:“徐叔不必多礼。”
他已然已经是一位成熟的青年了。
时间和经历让他成长的很快,他一身黑色常服,外面所披也不过是一件普通的灰鼠毛大氅,可无论是言行还是举止都不是过去的裴郁能比。
他亲自弯腰扶起徐冲。
而后抬手轻轻拍过徐冲盔甲上的积雪,看着徐冲低声说道:“徐叔这半年辛苦了。”
徐冲一听这话,心里自然也是一番说不出的充盈饱胀,就连眼睛也变得酸涩了不少,他热泪盈眶看着面前的青年。
还欲说话。
李长遗已扶着他走了过去。
一时间,云葭等人自是全部围了过来:“爹!”
就连徐琅也难得没跟他对呛,而是仔细看了他一会,见他无碍方才放心。
徐冲一个个看过去,摸了摸云葭的头,最后又把视线落在了霍七秀的身上,夫妻俩许久不见,即便只是一个对视也能看出彼此眼中的怀念。
他正欲过去,却忽然察觉到不对——
他停下步子,震惊地看着七秀高高隆起的小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