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云葭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
她素日皆在辰时醒来,今日一睁眼看到外面的光线就知道怕是迟了。
“醒了?”
身边传来熟悉的男声,尾调上扬,嗓音清越,带着明显的愉悦。
云葭回头看去。
就看见身边少年手撑着头正侧着身看着她,看见她醒来还凑过来在她的嘴角亲了一口,一双黑亮的凤眸笑盈盈的,没有一点顾忌。
云葭刚醒来,大脑还有些昏沉,被他亲得一懵。
等反应过来,白皙的脸颊不自觉又浮现起两抹红云:“大清早的……”
她轻声嗔怪。
李长遗才不管,他花了这么久时间才能把她娶回来,恨不得人人都知晓他们有多好,才不在乎早晚呢。
“大清早怎么了?我亲我的夫人……”
话还没说完,嘴唇就被云葭伸手捂住了。
他真是越来越不顾忌了,倒说得她脸颊生热,她睁着眼睛看着他,佯装生怒瞪他:“不许再说了。”
李长遗惯是听她的话。
听她说不许,倒是真的乖巧地点了头,没再乱说了。
他那双黑亮的眼睛惯是会唬人,此刻却瞧着十分乖巧,又黑又亮,看着就跟小动物似的。
只不过嘴巴虽然不说话了,但动作其实还是没少,两片薄唇细细密密亲着她的手心,一双勾人的凤眼却依旧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见她吃惊般瞪大眼睛,犹如林间小鹿一般,可爱极了。
他瞧着也觉得欢喜极了。
只恨不得继续抱着她睡到天荒地老才好。
不过李长遗还是知道分寸的,知道再说下去惹恼了她就真的要跟她生气了,于是不等云葭先行发作,他便率先坐起来了。
“我去给你拿衣服。”
他嘴里一边说着,一边下床去屏风架上给云葭拿衣裳。
云葭看着他动作轻快极了,完全不似闹了一晚上的样子,不由在心里感叹:精力真好啊。
她现在还觉得腰酸背痛呢。
李长遗回来的时候正好瞧见云葭扶着腰坐起来,他立刻就面露紧张了:“还难受?”
说着。
他把衣服放在一边坐在床上,手去替她揉腰:“这里吗?”
云葭觉得有些痒,便说:“没事,过会就好了。”
“……是我不好。”
李长遗低声说道,这会倒是知道自己错了。
云葭现在已经能分辨他是真可怜还是装可怜了,此刻见他真的自责不已,倒是也有些不舍:“没事,就是头一回,没经验……以后就好了。”
她本意是安慰他。
未想少年听到这话忽然抬起头,漆黑的双目明亮璀璨地看着她:“姐姐的意思是以后我们多试试,熟能生巧吗?”
云葭:“……”
脸上立刻呈现出龟裂的僵硬。
她闭眼,深吸一口气后再睁眼,看着面前的少年没好气喊道:“李长遗!”
李长遗一听她喊大名,立刻认起错:“我错了。”
云葭现在简直懒得看他。
又腹黑又无赖还爱装可怜,若不是昨夜他动不动摆出一副可怜模样,一副努力改进的好学生模样,她才不会……
不过她实在十分好奇。
不是都说男人头一回又快又会让人不舒服吗?
怎么他跟别人不一样?
瞧着倒是还十分老道。
要不是云葭实在信任他,也知道他不可能做出背叛她的事,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有别的女人了。
这样想着。
云葭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阿郁。”
“嗯?”
李长遗听名字而知云葭的心情。
知道她这会心情又好了,便继续一面替她按着酸软的腰肢,一面问:“怎么了?”
“你……昨日怎么这么厉害?”云葭也觉得这个话题不好意思,她说着还轻咳了一声:“还知道这么多,你做什么了?”
李长遗一听这话,手上的动作一顿。
过了一会,他悄悄看了一眼云葭:“我说实话的话,姐姐可以不生气吗?”
云葭挑眉。
这都牵扯到她会不会生气了?
他难道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云葭还是觉得不可能,便看着他说:“你先说说看。”
李长遗听到这话不由又犹豫了片刻,方才小声跟云葭说道:“我之前跟长幸讨教了下。”
“什么?”
他说得太轻,云葭一时没听清。
李长遗便又小声重复了一遍。
这下云葭听清了,她像是不敢相信一般睁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因为不敢置信,就连声音都不自觉提高了。
外面惊云等人其实早已候着了,此刻听到这一声,不由纷纷问道:“王爷、王妃,怎么了?”
李长遗不敢接话,怯生生地看着云葭。
云葭倒是被这一声喊得回过神,她深吸一口气,尽可能地放缓自己的呼吸:“没事,先不用进来。”
话落,却抓住李长遗的胳膊,压着嗓音没好气道:“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怎么一回事!”
她还以为他是问了宫里有经验的太监和宫人。
没想到她竟然是问了长幸……
这让她以后还有何脸面见他们?
李长遗见她生气,忙道:“你先别气。”
云葭能不生气吗?
她依旧直勾勾瞪着他,等着他老实交代。
李长遗自是不敢隐瞒,小声把全部事情同人说了出来:“我们这里边,不是只有他先成亲了吗?我原本就是想问他要注意什么,他就跟我说了……”
至于说了什么,他悄悄看着云葭,没敢说。
可云葭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想说他,又不知道能说什么;不说他,她又觉得憋屈。
怪不得她说他昨夜怎么这么厉害呢。
原来是早早地就去跟别人请教了,长幸那小子也是,什么话都敢说。
她又臊又赧。
脸都红了,还瞪着一双眼睛看着李长遗。
“你放心,他不敢说的,而且这种事很正常,以后徐琅成亲了,我肯定……”
“你敢!”
云葭快被他气死了。
说着还直接上手揪住了他的耳朵:“你敢乱说,我就……我就和你分房睡!”
这话实在严重。
李长遗立时不敢乱说了。
但他还是努力为自己小声辩解了一下:“我是说我肯定让他去问长幸去。”说着还上前抱住云葭的腰肢,小声咕哝道:“我怎么可能会和别人说我们的事?”
而且长幸也没跟他说什么。
他就是说男人第一次比较快,为了不丢脸的话还是多准备些,别的都是他看书学来的。
他小声把这些事跟云葭说了。
云葭听完之后也总算是消了一些气。
见他还一脸知错地看着她,怕她生气,云葭到底没再说什么,只轻轻推了他一下:“把衣服给我拿过来。”
她现在可不想让惊云她们进来,若不然这一身的红痕准得被她们瞧见。
李长遗还不放心。
看着云葭小声问:“那你还生气吗?”
云葭瞥他:“你觉得呢?”
李长遗觉得她应该是不生气了。
她其实最是纵容他,从来也没怎么与他生过气。
刚才与其说生气,其实不如说是臊得慌。
他在云葭这边最会顺着竿子往上爬,此刻见云葭这样,笑着凑过去亲了下她的唇角,然后便笑着起来了:“我来给你穿。”
李长遗说着拿过衣裳,见云葭看过来,他还连忙保证道:“我这次肯定给你好好穿衣服,不捣乱。”
云葭勉强信他了。
其实她的确跟他想的一样,没怎么生气,就是有点小小的臊,觉得不好意思。
这会见他忙活也就懒得去说他了。
她安安静静任由李长遗替她穿着衣裳。
这次他倒是真的说到做到了。
安安分分给她穿衣裳,一点捣乱都没有。
其实李长遗也是怕继续折腾下去,回头得耽误时间,他倒是没什么,却不想让她被旁人说道。
等穿完。
他的手指穿过云葭黑亮的头发,不由道:“待会我给姐姐梳头吧。”
他想到那次马车给云葭梳头的场景了。
云葭显然也想起来了。
没想到过去也已经快一年多了。
那会他们刚在一起不久,做什么都得小心翼翼的,怕旁人瞧见。
没想到现在他们真的已经成婚了。
八抬大轿、明媒正娶,世人皆知他们是何关系。
看着他双眼亮晶晶地望着她,一脸殷切期盼的模样,云葭自是也舍不得拒绝他,便跟他点了头。
李长遗一见她答应,自是高兴不已。
他牵着云葭到梳妆镜前,也不管自己还只是穿着一身中衣。
中衣松松垮垮的,能够清晰地瞧见胸口处的几道抓痕。
云葭冷不丁瞧见之后,脸色自是红得不行,手却忍不住往那处伸:“疼吗?”
“嗯?”
李长遗都没反应过来。
直到垂眸瞧见云葭所指之处,方才知晓她说的是什么。
“不疼。”
他抓着她的手指笑道。
如果她不说,他都没注意到,只不过此刻察觉到她的指尖轻点伤处,他不由觉得心下悸动,一股酥麻也从脊背穿过,蔓延于四肢百骸。
他垂眸看着云葭。
昨日她情动时的模样便又不由自主地浮现于他的眼前。
不受控制地握紧了云葭的手。
力道不大。
也不会让云葭感觉到疼。
但足以让云葭察觉。
“怎么了?”
云葭抬眸看他,便正好看进了他那双漆黑的眼。
四目相对。
似乎都能看到彼此眼中的悸动,犹如电光火石一般,一触即发。
最后还是云葭先行反应过来。
她轻咳一声,收回视线,咽了咽干渴的嗓子:“快梳头吧。”
“……嗯。”
李长遗也轻轻应了一声。
他闭了闭眼睛,把心中浮现的那股子躁动重新按压了下去,而后便拿着玉篦开始给云葭梳头。
他梳得十分认真。
最后的成果倒是也不差。
知晓云葭不爱太多装饰,便只在髻上簪了两支发钗。
云葭瞧得倒是挺满意的。
等梳完头。
李长遗也穿好了衣裳。
云葭就让惊云等人进来伺候了。
梳完妆,又去隔壁跟着阿爹他们一道吃了早膳,二人便准备进宫拜见帝后了。
马车一路至内宫才停下。
今日李崇也难得光顾未央宫,更是难得受他儿子的礼。
等礼数结束,王皇后十分善解人意地带着云葭去了内间说话,把这处地方留给了李崇和李长遗父子俩。
李长遗看着云葭离去的方向,到底不好跟进去,见瞧不见她的踪影了方才舍得收回视线。
把这一切都落入眼中的李崇,嗤声道:“出息。”
李长遗懒得理他,连吭都没吭一声。
李崇也已经习惯了。
他们父子注定无法与寻常父子一样。
可李崇觉得这样其实也挺好的,他这一生原本就没经历过寻常父母疼爱孩子的模样,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疼爱自己的孩子。
他在先帝那边学到最多的就是想谋事就要学会利用。
什么人摆在什么位置上,重要的时候,连所爱之人也都可以舍弃。
从小就是这样的经历。
他又如何能好好教导自己的儿子呢?
有时候李崇也挺庆幸的,庆幸他一开始并不知道他的存在,若不然,他实在不知道会把他教成什么样。
如今看着他这样,倒是挺好的。
至少比他要好。
“过几日你亲自去贡院监考。”李崇忽然发话。
李长遗听到这话微怔。
贡院?
倒是想起来去年因为各种事宜,春闱并未如期举行,而是延迟了一年。
没想到曾经努力读书准备科考的他,如今竟然成为了监考的人,有时候也不知道老天爷是不是特别爱开人的玩笑。
“嗯。”
他轻声答应了。
“后悔吗?”
再一次听到李崇的询问。
自然知道他在问什么,李长遗淡声道:“我从不后悔,有舍有得,往前看就好,反正我要的人永远都在我身边。”
他说着又往里面看了一眼。
并不瞧见,却能听到她的笑声,听着听着,李长遗也不禁笑了起来。
李崇坐在上首处,看着他眼中未曾掩饰的柔软,心里也难得变得有些软和起来。
只不过这一份柔软,他并未让任何人瞧见。
他表现出来的还是从前那副模样。
“等春闱结束,你去外面走走。”李崇忽然再次开口。
李长遗不解看向他。
什么叫做去外面走走?
“趁着朕还活着,你跟你妻子到处去看看,好好把你日后要管的江山烙于自己的心中,纸上得来终觉浅,别人说再多都不如你自己亲眼去看,只有你自己亲眼看到了,知道他们需要什么,你才知道以后你坐上这个位置要做什么。”
这是李崇第一次跟李长遗说这么多的话,也是李长遗第一次为他的话而心生动容。
他第一次看着李崇,迟迟不曾移开视线。
其实他也想过。
与其待在这个燕京城中,日日看底下人送来的那些奏折邸报,还不如自己去外面看看。
语言和文字都会骗人。
只有自己亲眼看到的才不会欺骗自己。
除此之外——
他也想带云葭四处去看看。
日后真的进了皇宫,这样的机会就少了,她为他付出了许多,他也希望能带她到处走走。
没想到他居然跟他想到一处去了。
他沉默地看着李崇,许久之后方才轻轻嗯了一声:“好。”
他答应了。
这事。
裴郁自然没有隐瞒云葭。
当天出宫的时候,他就跟云葭说了。
云葭自然也十分惊讶。
她还以为自己这一辈子都得被困在这燕京城中了,没想到还能出去。
她当然是高兴的。
两辈子,第一次可以出远门,还可以去许多地方。
她岂会不高兴?
徐冲和霍七秀虽然担心他们,但也没说什么,孩子长大了,总是要离开自己身边的。
他们能嘱咐的也只不过是路上小心、注意安全,多给家里寄信的话。
云葭和李长遗自然是答应了。
徐琅显然是最不高兴的。
长幸成亲了,如今还有了差事,已经不再去书院了,他们兄弟平时见面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了。
阿姐也嫁人了。
他本来还以为住得这么近,他们还能跟以前那样,没想到阿姐现在竟然要和殿下去外面游历了。
齐竣、充守他们也各有各的事情。
他倒是想说把他带上,但也不现实。
何况家里还有个小长乐呢,他也舍不得一走这么久。
所以这就是长大的感觉吗?长大后,从前总是在自己身边的那些人就会一个个离开自己?
如果长大会面临这些,那他宁可一辈子都不要长大。
可这俨然是不可能的事。
云葭看着弟弟一脸失落的样子,也有些难过。
他们姐弟俩从小一起长大,的确没怎么分开过,只是她这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说什么能够安抚他。
最后还是李长遗安抚了他。
他拍了拍徐琅的肩膀,叫他出去,没过多久,再进来的时候,徐琅一扫先前颓败的模样,变得兴致盎然起来。
对此。
云葭一家人都表示十分惊讶。
“你跟他说什么了?”云葭拉着李长遗的袖子轻声问道。
李长遗笑着跟她说:“我今日在宫里的时候跟他提议重新开办武举,他答应了。”
“武举?”
徐冲也听到了。
他有些怔愕,早在成祖年间,因为武将势大,而废除了武举制度,自此之后,武将的地位便要低于文臣,没想到郁儿竟然会重新提议开办武举。
“小长乐,哥哥给你考个武状元!以后你就有个状元哥哥了!”那边徐琅抱着徐长乐笑着喊道,完全不见先前的颓靡。
徐长乐哪里听得懂他说什么,但看他一脸高兴的模样,也睁着一双圆滚滚的笑眼,啊啊叫着。
像是在捧场。
武举在今年十月,徐琅有事情做了,自然也就不会不高兴和他们分开了。
还跟云葭保证道,一定会给她考个状元,以后她就有个状元弟弟了。
云葭不在乎状元不状元,但见他这样高兴,自然也笑着应好。
她一直都知道读书不是他喜欢的东西。
只是之前他那个年纪除了读书也不知道能做什么,如今既然有适合他也是他喜欢的东西,自是可以放手一搏,不管成与败,总比虚度日子要好。
何况她相信他的弟弟必不会让任何人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