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永军十几年从来没有回过家,现在终于快到家了,我看他显得有点儿亢奋,一直在滔滔不绝的讲,也不管我和赵主任是否听得懂,其实我基本不懂,但还是被他这些如数家珍的知识吸引。
这样走了很久,我忘记了看时间,但是估计怎么也走出了七八公里远了,大概也一个多小时了,但是还没有看到一个村庄。我都走的有点儿累了,脚底板生疼,怎么还没有走到呢。
“哎哟,真的走累了。休息一下吧,主任。”我对走在前面的赵主任喊道。
赵主任和高永军站住了,他们一起回头看着我。
“小伙子,不行呀。这才走了多远,就走不动了。”赵主任的话从黑夜中传了过来。
赵主任不愧是军人,他迈开大步只管朝前走,高永军也是长期劳动的病人,他还走在赵主任的前面。
我站住,喘着粗气说道:“按照我们正常的速度,咋说也走了七八公里的路了。怎么还不到啊?我都有些快要泄气了。”我看着远处朦朦胧胧的两个人。
我慢慢的走过去,他们两个人已经站在了一处高一点的土埂上,正在等我赶上来。
高永军看着我说道:“夏大夫,其实这条路只有五六公里远。但是,你刚才也看到了,这条路都是隔壁土路,所以难走得很,因此要多走一些时间。马上就到了,看到前面的那个小坡没有?走上去就能看到我的村子了。”
我看了一眼前面,却什么也看不到。
赵主任站着说道:“小夏,你这小身板还真不行。咱们就停下来吸支烟,休息一下吧。”
高永军就坐在了土埂上,卷起了莫合烟,我给了赵主任一支烟,三个人暂时休息。
黑夜中,只看到三个烟头的亮光,在广阔的大地上一闪一闪的,犹如鬼火。
休息了十几分钟后,我们又上路了。果然,前面不远处有一个小山坡。当我奋力的走上小山坡后,眼前就豁然出现了更大的一片农田,而且被很整齐的田埂分成了一块儿一块儿的。
在微弱的夜色中,我根据高永军给我普及的农业知识能看出来,都是种的黄豆、大豆、青稞。
在两大片田地的中间,是一条石子和土铺成的路,看向路的尽头,隐隐约约的能看到两三排平房,那应该就是高永军的村子了。
我立刻有了精神,迈开大步快步走下小坡。
走到村子口儿,才发现这里不止是两三排房子,约有几十户人家,每户相连,前后有四排。
高永军跟在我的身后,我能听到他的脚步声。但是,他的脚步忽然就停住了。我转过身,看到高永军呆呆的站在那里,他的手在剧烈的抖动,叼在嘴上的那支粗粗的莫合烟也随着在抖动。赵主任站在他的身后,也在看着此刻神态有些激动的高永军。
是呀,这是高永军生息的家,是他十几年再也没有回过的家!在家的门口,停住是很正常的,此时他的心情肯定是异常的激动。家里的父母还好吗?家里的妹妹还好吗?家里的儿子还好吗?这些,只有家门开的时候才能知道。
赵主任说了一句什么,我没听清,高永军深沉的“嗯”了一声,但是没有回答他的话。
高永军忽然蹲下来,从地上抓起了一把土,捧到了眼睛前,在夜色中仔细的看着。然后,又用另一只手在地上揪下一撮青草,放在鼻子下用力的闻着,这个情形让我觉得,好像突然之间高永军完全康复了。这是一个思乡的游子,在家门口正常的表现。
赵主任应该更加理解高永军此刻的心情,他走过去,轻轻的拍着高永军的肩膀说道:“老高,回家了,可以见到你的父母、妹妹和儿子了。带我们进去吧,天都快黑了,你就别磨叽了。”
那条木垒县的主灌溉渠从村子边上穿过去,此刻夜色降临,渠水“哗哗”的流动声清晰可闻。高永军默默地走向那条灌溉渠,下了低矮的渠壁,蹲在渠边用手舀起一捧水,“咕嘟咕嘟”就喝了,用袖子擦了擦嘴,站起来,然后带着我们走到左边第二户人家的门口站住。
这是高永军的家了。
从外面我能看到这是一个很大的院子,里面并排着五间砖混的平房,但是没有一间房子里有灯光发出。
看到高永军激动的不知道要做什么,或许他是心情忐忑的忘记了该做什么。于是,赵主任站在门口喊了一嗓子:“有人没有?”
我听到木门特有的吱扭声传了出来,院子里的一个房门打开了,没有人说话,一个人的脚步声传了过来。然后,院子门就打开了,夜色中一个上了年纪的人站在门口。他看到门口的高永军时楞住了。
然后,他什么也没说,往旁边让了一下。
高永军叫了一声:“爸。”
老人“嗯”了一声后,转过身,也没问高永军身后的我们是谁,他就朝着院子里五间房子左边的第二间的门口走了过去。
我们跟着高永军的父亲一起进了那间房子,这时才看到这间房子里的灯打开了。进到房子,我看到一个五十多岁的年纪稍大的妇人站在一张桌子的旁边,不用说,这肯定是高永军的妈妈。
看到高永军,她也楞住了。
虽然我们已经提前了好几天给这里打过电话,说的大概就是今天前后要带着高永军回来。但是,高永军的父母突然看到自己的儿子,还是很吃惊。
这一间房子看着很像是一个堂屋,也比较大,一张黑漆漆的八仙桌,摆在房子的正中间,在屋角摞着四五个长条的木凳。左边有一个与房子的宽度完全一样的大炕,我很稀奇在新疆还有烧炕的,因为我只在电影电视里看到过火炕。
房子的右边有一个破旧的沙发,还有个五斗柜,五斗柜旁边有个小桌子,上面放着一台小电视机。
高永军的父亲让老妇人给我们搬下一个长条凳子,他自己再搬了一个,在桌子边坐下。
屋里只有一个灯,大概也就四十瓦,整间屋子根本照不亮。我借着微弱的灯光看清了高永军父母的样子。
他父亲也就五十多岁,头发是灰黑色的,没有一点儿的光泽,长期在农田里劳作的人基本都这样,脸型稍长,高永军和父亲的脸型特别的像。他的鼻子很高而且挺直,嘴唇厚厚的,眼睛不大,眉毛很粗很重,脸色很阴郁,好像永远有撵不走的忧愁。他母亲的脸色和丈夫一样,如果不是满面忧愁,他母亲也应该是一个很漂亮的中年妇女,他母亲椭圆的脸型,眼睛有点儿像刘晓庆的那个眼睛,眉毛细弯弯的,小口薄唇。
我知道为什么高永军的形象特别的有样子了,因为我认为高永军是个长的很好的男人,如果他不是精神病患者,应该是个很受女人喜欢的那种男人。这是遗传,高永军的父母长的都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