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多位朝廷官员到达灾区。
苏辙平时不干活是有原因的,但到底是从基层一路升上来的,组织能力很是不差。
人员调派、物资分配都做得井井有条。
但此次的主角还得是傅斯年,他被授予了调动厢军的权力。
当然,毕竟是武官,还得有枢密院的大员跟着。
曾布之前做了多年枢密院使,部门里当然都听他招呼的官员。
临行前,曾布特意嘱咐他们,要配合好傅斯年的工作,尽量给他创造方便。
傅斯年当仁不让,立即开始调动厢军,主要是让他们承担运输工作。
不管是赶着走,还是装车运,总之要在规定时间、将鸡鸭运送到指定地点!
有些官员不禁心中打鼓:厢军能行吗?
也不怪他们怀疑,这些年厢军的情况他们都了解,那就是一座座难民营。
还打仗?不造反就万幸了!
可这一回,当他们见到路过的厢军大队人马时,几乎不敢相信这是印象中的那群要饭花子。
虽然还是器械不整,但也没说懒懒散散的。
反而一个个显得颇有精神,走路带风、干活麻利,别的不说,队列起码是整齐的!
其实这也好理解——吃饱了当然就有精神了呗!
傅斯年整编了关中各地的厢军,几乎放弃了他们的军事职能,安排的都是农活儿。
这些事是他们的本行,因为绝大多数人本就是农民。
傅斯年将农副业规模化以后,产出大大增加,特别是在肉、蛋、菜等方面,提供了充足的保障。
养鸡什么的都不是白干活,营头说了,傅虞侯交待过,年底统一收购养殖产出后,赚得钱会按比例分配下去。
各营自负盈亏,赚多赚少全看你们自己!
甚至有聪明的一盘算,按照现在的规模,不但以后不用担心挨饿,还能攒下点钱。
原先都是混在厢军里度日,如今日子越过越好。
谁不渴望过上好日子?
厢军里集中的都是破产农民,如今有了翻身的机会,那还不玩命干?
当然,张弛有度,吃饱喝足了,有些精力无处发泄,必须还得找点事情做。
像什么蹴鞠啊、队列啊,就成了基本的训练手段。
毕竟还是叫“军”嘛,样子总得装一装。
真要是打起来,这些人可能一哄而散,可要说糊弄不懂行的文官,他们这整齐的队列还是挺打人的。
三日后,最近的厢军集结在侯蒙面前。
这是他强烈请求的,只因当地的蝗灾最严重。
他大手一挥,指明方向后,冲带队的傅斯年微微施礼:
“虞侯,全拜托你了!”
傅斯年坚毅地点头,回以郑重一礼。
……
现在是一年之中最热的时候,往年人们此时本应该日出而作,中午在树荫下纳凉。
可现在,人们全都焦急地分布在田间,有的手里拿着抄网,有的抬着箩筐,一刻不停地驱赶、捕捉着蝗虫。
从早喊到晚,许多人的嗓子都哑了。
赤日炎炎,晒得人们汗流浃背,可谁也不敢停下。
终于,一个老汉体力不支,望着周围仿佛抓不完的蝗虫,流下了绝望的泪水:
“这么多,可怎么抓得完呀!今年……怕是要颗粒无收了!”
其他人闻言,也渐渐停下了酸麻的臂膀。
一个青年将手中的箩筐往地上一扔:“抓的这点儿顶什么用……”
悲凉的气氛是会传染的,渐渐地,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
他们脸上的表情是麻木的,胸膛里是冰冷的,满脑子想的都是:活路在哪?
忽然,地面微微震动,似有大队人马到来。
地平线上冒出了黑压压一片脑瓜顶,接着是数量众多的车马。
更奇怪的是,队伍中发出的声音却不似人语,咯咯的鸣叫声不断,偶尔也有鸭鸣。
青年凑到老汉的身边,好奇地问:“爹,看旗帜是朝廷的军队,咱这又不是边境,怎么会有这么多军队?莫非……”
大灾之下有大乱,他还以为是哪里有人作乱。
老汉摇摇头:“不能。真要有什么大事,得是禁军出动,厢军是不成的。而且你没看他们手里都没有武器?”
鸡鸣此时陆续传来,老汉也搞不清楚了,自顾自地嘀咕道:
“哪来这么多鸡鸭?”
接着,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喃喃自语道:
“鸡……吃虫子……”
忽然,老汉的眼中燃起了希望,激动地指着厢军的方向,朝乡邻大喊:“快,跟我一同去请命!这些鸡鸭哪怕能在此停留两天,我们就有活路了!”
……
“今天是东风偏南,东北角和西南角各去一营人!点火放烟,注意别把庄稼烧了,以免引起大火!”
“我再强调一遍啊,烟雾一定要浓,不能让大群的蝗虫乱窜!”
傅斯年此时被一大群人围在中间,犹如众星捧月一般,意气风发地发号施令。
忽然,一群百姓渐渐汇聚过来,找上了正在忙碌的厢军。
为首的是个老汉,激动地问:“郎君,敢问哪位是大军主将?小老儿有要事商量!”
军士往傅斯年的方向一指:“那边!那位是傅虞侯,东京来的制使!”
老汉腿脚麻利地就往傅斯年的方向走,乡民纷纷跟着他,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赈灾毕竟也是军事行动,没走多远,他们就被警戒的禁军拦住了。
老汉再次说明来意,禁军的军官道:“你们不能都过去,选几人过去吧!”
傅斯年站得高,也注意到这群百姓,远远地传令:“放他们过来吧,正好我有事跟他们说!”
老汉快步带着众人走到傅斯年面前,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大人,救救我等吧!今年大旱,若我救济,我等皆死我葬身之地!小老儿见大人随军带了不少鸡鸭,还请大人慈悲,放大群的鸡鸭捕捉蝗虫!”
傅斯年赶紧跳下厢车搀起老汉,边安抚边解释:“老人家,不用你求,我们就是朝廷派来赈灾的!”
说完一指厢军正在卸的一个个鸡笼:
“看见没?此地就运来十万只鸡鸭!我从三个月前就着手准备,耗钱三十万贯,共养鸡鸭一千万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