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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斯年混在人群里,高声打岔道:

“什么鸟刀,要卖这许多钱?三百文买把刀,菜也切得、人也砍得,偏你家的刀是镶金嵌玉的?”

杨志听了环顾四周,没找到说话的人,只得解释道:“洒家的须不是店上那白铁刀,这是祖传的宝刀!”

“那你倒说说,怎么个宝贝法?”傅斯年这回没躲,杨志终于在人群中分辨出是谁在说话。

杨志定眼观望,只见一人身量高大,比自己还高半个头,更兼一身贵气,还有许多的威仪。

杨志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这人的身份必然不一般,却没认出对方是谁。

熟人喊他一声杨制使乃是抬举他,制使也是有大有小的。

当年傅斯年做制使,那是去奉命赈灾,相当于现世的督导组下去视察。

而杨志这种制使,说白了就是个保安,只不过派遣单位是皇家,听着拉风,实际没啥地位。

所以,杨志不认识傅斯年。

见对方气度不凡,自己此时又正落魄,杨志不愿多事,耐心解释道:“削铁如泥、吹毛立断,杀人不沾血!”

说完目视傅斯年,眼神中带了些许戾气。

言语间更是暗含威胁,想以此恫吓对方不再捣乱。

岂料对方好像来劲了,当即质疑:“你吹牛,我不信!当着众人的面,你演示一番,若真如你所说,三千贯我出了!”

说完掏出一沓交子,看票面的大小,还远不止几千贯。

杨志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好,你待怎样演示?”

傅斯年左右寻摸,从旁边随意堆放的草垛上抽出一根芦苇杆,又借了旁边摊位上的一根麻线,那是人家打包用的。

众人都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就那么看着他忙活。

转身之际,傅斯年悄悄用指甲将芦苇杆剖开,之后对杨志说道:“不是吹毛断发吗?咱就拿这根麻线试试!”

将麻绳穿过芦苇杆,之后将芦苇杆从中对折,对着杨志一扬下巴:“来,把刀刃冲上!”

杨志还挺不服气,心说你看不起谁呢?

我这宝刀连头发丝掉落都能割断,你弄根麻绳?

抽出刀一翻手腕:“来吧!”

傅斯年将芦苇杆对折的部分往刀尖上一划,芦苇很轻松地就断了。

但令人惊讶的是,把麻绳抽出来以后,却还是完整的一根,丝毫没有被斩断的痕迹。

傅斯年得意洋洋地道:“大家伙都看见了啊,他这刀不好使!”

“你……你耍诈!哪里来的闲汉,竟用江湖手法戏弄洒家!”杨志一时气结,却没看出傅斯年用的什么手段。

其实原理非常简单,芦苇杆的正面看似完整,背面却豁开了,傅斯年悄悄将对折处的麻线揪出来,再用手挡住。

等刀尖割断芦苇杆的时候,对折处根本没有麻线,杨志也无法看到。

最后傅斯年随手将芦苇杆一扔,谁又会去查看已经断了的芦苇……

不等杨志再说什么,傅斯年又大声道:“不还说削铁如泥吗?你再试试这个!”

说完掏出一把铜钱,在旁边的石桌上摞好,回头出言讥讽杨志:“口口声声说什么家传的宝刀,我看你就是个骗子!”

四周早围了许多人,连开封府的差役也在一旁看热闹。

杨志此时已经很不耐烦了,瞪着傅斯年道:“你这人不买便罢,只管缠人做什么?洒家岂是你能撩拨的!今日叫你开开眼!”

说完摆开架势,挽了个刀花,刀锋擦着傅斯年的身体劈下,将石桌上的铜钱一刀剁开。

真个如刀切豆腐一般,被劈成两半的铜钱散落一地,若是仔细看,切口光滑平整,足以证明那宝刀的锋利。

杨志对着傅斯年冷哼一声,意思是看你还敢不敢来惹我。

但接下来的事让杨志怎么也想不到,只见傅斯年迅速冲到两个开封府的差役面前,用手指着杨志道:

“二位看的清清楚楚,这厮当众损毁钱币,已然触犯了律法。众目睽睽,差爷万不可饶了他!”

两人互相对视,脑海里同时浮现出一句话:嘿,这小子真特么坏!

明明是你拿出一把铜钱激人家劈的,这会儿却来了个釜底抽薪,夺笋呐!

杨志更是目瞪口呆,气得用手指点傅斯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但傅斯年有一条却没说错,杨志劈铜钱确实犯法了。

古代的人为了牟利,往往将钱币熔炼成铜,或是售卖赚取差价,或是干脆铸造假币。

朝廷对这种行为当然要严惩,毁钱取铜的罪过确实不小。

两人不情不愿地掏出牌票向杨志一亮:“算你倒霉,遇上了这等小人。跟我们哥俩儿走一趟吧!”

杨志牙呲欲裂,恶狠狠地瞪着傅斯年,对方却像没事人一样,将破损的铜钱一一捡起。

之后向两个差役一笑:“我是人证,这是物证,这下齐了!”

杨志真想拿眼前这人的脖子证明一下宝刀,但被差役顺手拿了过去,催促道:“走吧,是非自有大人定夺。”

他们口中的大人不是别人,正是已经混得风生水起的高俅。

开封府尹这个职位很特殊,因为级别很高,以前都是储君担任。

后来确实不方便做事,这才让普通官吏担任,但换人特别快,而且一般不会正式任命,权知、同知是常态。

高俅此前为吏部侍郎,按级别刚好可以代理一任。

在都城管治安,先要把眼睛擦亮。

京城这地界,尚书满街走、国公多如狗,水浅王八多、遍地是大哥……

府尹不可能每个案子都主审,鸡毛蒜皮的小事自有下属处理。

但下属也是招子锃亮,一见傅斯年立即就认出来了——这可是老板的老板!

傅斯年微微一摆手,那小吏马上会意,找了个机会绕到傅斯年身旁,小声道:“太尉有何吩咐?”

“先将那杨志收押,明日我再来寻他。记得找间僻静整洁的牢房单独关押,谁也不许动他,他问什么也不要答。”傅斯年吩咐之后就离开了,打算先晾杨志一宿。

杨志直接被关押收监,心中满是悲愤:今年到底撞了什么邪,怎么如此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