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大强讪笑：“大表……村长，俺这回回来就不走了，小美也跟俺回村里好好过日子。可这婆娘占着俺家不走，俺也是没办法。咱老田家的屋子总不能不给俺住，反而让外人占着吧？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田小花听后忍不住往前一步，用自己最大的声音——但听起来还是很小的声音——道。
“爸！十二年前你跟那个女人离开家，走的时候说的清清楚楚，钱你拿走，房子归妈妈，当时还立了字据，这件事整个田家村的人都知道，你怎么能反悔！”
“你走的时候把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拿走了，连地都卖了，就给妈妈留了一个空屋子。你一走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回来看过我们一眼，连奶奶的后事都是妈妈办的，现在回来连这个唯一的房子都要拿走吗？”
原来如此。
林河轻轻捶了捶手掌。
他在这站了好一会了，就听这些人叽里咕噜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但这儿的方言他听！不！懂！
好不容易来了个说普通话的，这下终于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林河准备过去帮忙，就被人拦了下来，他转过头，就见夜长晴对他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田小花说的事整个田家村都知道，但此时却没有一个人帮她说话。
田大强本来还有些心虚，见状立马挺直了腰杆。
“恁说的事，俺不记得，俺就知道这房子是俺的，上面写的俺的名字！俺就认得田大强三个字，啥子字据？俺不识字！”
“字据是村长伯伯帮忙立的，还请了两位族长做见证，你在上面签了字按了手印……”田小花求助的目光看向村长，“虎伯伯，这件事您记得吧！”
田大虎回避着田小花的目光：“既然有字据，那就把字据拿出来看看。”
田小花嗯了一声：“妈妈，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拿当年的字据。”
有证据就好。
林河为田小花母女松了一口气。
夜长晴摇了摇头，完蛋了啊。
夏小花很快就抱着一个铁盒子出来，从里面拿出一张对折了几道，有些发黄的A4纸。
“当年的字据一式三份……”
她话都没说完，田大强就猛地冲过去，抢过纸一把撕得稀巴烂往嘴里塞。
田小花都没反应过来，田大强就把碎纸全部吞了。
“什么字据？俺么看到字据。”
夏玉凤第一个反应过来。
“田大强，俺跟恁拼了！”
只是一个年轻人拉住她两只胳膊，她白白挣扎一通却只能在原地踢脚。
田小花忙护住母亲，不让年轻人拉伤她。
“这个字据留了三份，除了我们这里，虎伯伯那还……”
田大虎避过田小花期盼的眼神：“时间太久了，你说的东西我也不记得了。”
田大强挺直腰板硬气起来。
回来之前他可是和大表哥通过气的，就算当年走的时候闹过一场，但他们老田家的人不向着自己难道还向着这个姓夏的外人？
本来他还怕两位还算公正的族长不给他面子，但大表哥告诉他那俩老头几年前就入土了，死人还能爬起来作证？
小美可是跟他说了，田家村马上就要拆迁，按政策这一套房能换七八套！
照现在的房价，随便卖两套就够他们一家三口一辈子吃喝不愁。
他田大强要发了啊！
至于孩子？
小美生的孩子当然是他的心肝宝贝，这个姓夏的婆娘生的是个啥？
就是个孽种！
不过嘛，要是田小果长大以后孝顺，倒是可以考虑把他接过来放在小美名下养着。
毕竟是长子嘛。
“不……不记得了？”田小花愣了一下，“哦没、没关系，那天大家都有看到……”
田小花求助的目光看向四周的人群。
“娟婶，您就住在我们家隔壁，我们家发生的事情您最清楚……”
妇人侧头避开了田小花的目光：“恁家的事，俺们怎么知道，俺又不天天趴恁家床下偷听。”
“二叔伯，我爸带那个女人私奔的时候您还骂过他，签字据的时候还是您抓着他的手按下去的……”
老人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他身边的年轻人拉了他一下。
老人叹了一声：“花丫头，二叔伯年纪大了，恁说的事，俺记不清了。”
“阿秋姐，我爸刚走的时候我们家连吃的都没有，是你偷偷从家里舀了一碗米，让我们挺过了最难熬的那几天，你……也不记得了吗？”
“健哥……”
“阿香婆……”
“梅姨……”
“你们，都不记得了吗？”
没有人回答她，刚刚还充满窃窃私语的田家村突然静到让人害怕。
曾经的好友，帮助过她们的邻居，和蔼可亲的婶子，公正严明的村长，好像突然就从地球上消失了。在这里站着的，都变成了有着和她们一样外壳的陌生人。
田大强得意地抬起了头：“拿不出证据吧？恁母女么胡搅蛮缠，赶紧滚出我老田家！”
“爸！”田小花哭着喊道，“妈妈还生着病，小果还在上学，要是连这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你要他们怎么办啊？你可以不认我这个女儿，可她们一个是你的结发妻子，一个是你的儿子，你不能不管他们啊！”
田大强不耐烦地摆手：“么胡说，俺就小美一个老婆，那婆娘不过给俺生了个娃娃，啥法器不法器的。”
田大强回来之前大概是经过了“高人”指点，有些得意洋洋道。
“夏玉凤和俺么领过证，从法律上来讲，她从来不是俺老婆！”
村子里这种摆了酒席却没有领证的情况很多，在他们的眼里，拜堂吃席才是正儿八经的结婚，至于领证？
有啥用？
证能吃？有酒喝？
领个证谁知道你们结婚了？又不能天天把结婚证缝胸口。
周围所有人都是这样，以至于夏玉凤从来没有想过，从如今的法律层面来讲，她和田大强，从来都不是夫妻。
房子是田家村的，是田大强的，和她夏玉凤没有一点关系。
就算像电视里演的那样去打官司，她也什么都得不到。
田大强，你好狠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