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笙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以为经过了童年的痛苦，夜长晴心中应该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怨恨，可是没想到她竟然如此善良，善良到让他无地自容。
夜长晴像是在极力压制着内心的痛苦。
“我长大的地方，是平安县一个很小也很封闭的山沟，全村几十口人就生活在这个山沟沟里，那个时候，我根本不知道山的外面还有一个世界。
“我九岁那年，南城新开了一条高铁线，路过那个村子，炸开了那座山，村里的人才搬到外面。
“至于她……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事实上她很少说话，在村子里的时候也很少跟其他人交流。那个男人每次喊她的时候都是‘死婆娘’、‘臭婆娘’这一类的称呼。
“她的长相……说实话，我已经模糊了。在我的记忆里，她总是面无表情，不管那个男人怎么打骂她都没有任何反应，就好像不是人，而是一具失了魂的木偶。
“至于我的厨艺其实也不是跟她学的。我只是偶然间在家里发现一本残破的菜谱，自己自学了一些，后来因为没钱、没饭吃去好几个饭店里打过工，这就样慢慢练出来了。”
夜长晴的第一句话就让柳笙绷紧了神经。
封闭又落后的山沟，不正是人贩子拐卖妇女后最常见的去处吗？一想到小雪可能遭遇到的事情，想到他那样优秀的一个女儿，因为那些事变得麻木绝望……
柳笙的心都在滴血。
“什么样的菜谱？”高明瑞抓住了重点。
“这个……”夜长晴微微皱着眉头努力回想，“是一本很老的菜谱，上面有很多人的笔记，还有毛笔的繁体字。里面记了文思豆腐、四喜丸子等很多大菜的做法，还写了一些关于这道菜的典故。”
是柳家的菜谱，一定是柳家的家传菜谱！！
信息化时代，菜谱里的内容早已被抄誊、复印多次，所有徒弟人手一本复印件，而原本则是在二十多年前给了正在学习厨艺中的柳絮雪观摩，感悟祖先们的学习笔记。
柳絮雪毕业旅行的时候也习惯性地带着菜谱走的，所以，菜谱原件也随着柳絮雪的失踪一起遗失了。
当然，家传菜谱原件对柳家这一脉更多的是一种纪念意义，菜谱遗失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影响。
可在柳絮雪失踪后，菜谱的线索，很大程度上等同于她的线索。
柳笙也回过神来。
“夜小姐，那本菜谱能不能……能不能借我看一眼？”
“这……”夜长晴有些犹豫，“菜谱这种东西我也不会随身携带啊，这找起来恐怕……对了！我想起来了，去年上《经纪人》的时候我临时抱佛脚拍了几张照片，想着如果节目上需要做饭可以照着做……你等一下啊。”
夜长晴说着低头翻起了手机，柳笙就站在离她半米远的地方，焦急又紧张地攥着手，心绪起伏不定。
“找到了！”
夜长晴将手机举到柳笙面前。
她的手机里只有几张零散的菜谱页，没有封面也没有首页，但柳家的家传菜谱，柳笙怎么可能认不出来呢？
看到熟悉的菜谱，菜谱上熟悉的字迹，柳笙老泪纵横。
高明瑞也探过头看了一眼，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菜谱上，还有师父的笔迹……
虽然仅仅只凭一份菜谱还不能百分之百确定，可有菜谱，有一双九分相似的眼睛，又是这么凑巧的年纪……
难道，小雪真的已经……不在了吗……
看着几乎已经情绪失控的柳笙，高明瑞又代他问道。
“夜小姐，我想问问，你的母亲是怎么死的？”
听到这个称呼，夜长晴眼底划过一抹隐晦的嫌恶。
“被那个男人杀死的。”
被那个男人杀死的。
这个答案柳笙和高明瑞早就从夜长晴校园路演的那两段视频里面知道了。
可是原因呢？
“他为什么要杀小雪？！”
二十四年啊。
找了二十四年，终于确定了女儿的线索，却是已经确定了她的死讯，而且不是死于意外，是他杀啊！
柳笙眼神复杂地看着眼前的女孩，一时不知道该将她当做女儿留在这世上最后的礼物，还是杀女仇人的后代。
夜长晴沉默了一会。
“在我的记忆里那个男人总是对她非打即骂，挨打几乎是每天都在发生的事情，你问我为什么，我也无法回答。可能是一时失手？等他从监狱里出来，你可以自己去问问他。”
“你、说、什、么？”
那个男人杀了自己的女儿，对自己的女儿非打即骂，而他居然还活着？
他不仅活着，还有机会“从、监、狱、出、来”？
夜长晴有些不解地看着柳笙，高明瑞忙替又他接话。
“夜小姐，在大夏被证实是故意杀人罪的，至少要判十三年有期徒刑吧？”
夜长晴嗯了一声：“他当时被判的的是无期徒刑。”
“那你刚刚说……他出来？”
夜长晴再次痛苦地捂住了眼睛，等她再拿开手时，双目已是一片通红。
“我不知道，前段时间有人在我车子里塞了纸条，说他马上就能出狱了，我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我好害怕，真的好害怕。他如果从监狱出来，再来找我怎么办？我不想我好不容易打拼出来的人生被他毁掉……我明明什么都没做，我挡着谁的路了啊，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呜呜呜……”
杀害女儿的凶手，或许还是害得女儿失踪被拐的罪魁祸首，以命相抵都不够，他还想出来？
不！
他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夜小姐，谢谢你提供的信息。我今天下午就会出发赶往平安县派出所查证你母亲的身份信息。如果你的母亲真的是小雪……你放心，我会竭尽所能，绝不让恶人有机会逃脱法律的制裁。”
离开饭店，回到车上，夜长晴脸上的痛苦瞬间变得淡漠。
能把叶伟民提前捞出来，背后的人手伸的已经很长了。
能管治地方长手的，只有中央。
国宴总厨虽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高官，可御膳房总厨总有点路子能见到皇帝吧？
厨子的女儿丢了，可能皇帝并不会费那么大的功夫帮着找，可是如果厨子呈上去一件地方明目张胆挑衅国法尊严的事，皇帝会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