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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旗 > 历史军事 > 封唐传 > 第75章 风起(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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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化及头盖披风,快马加鞭,慌不择路地飞驰,下了瓦岗寨后,头也不回地策马飞奔,一直跑了几十公里,身后再无人声,方敢放慢马步,这时天色渐明,他周围看了一圈,发现全是白茫茫的雪地,也不知身在何处。

但他知道自己暂时总算脱离了险地,心中喑叫饶幸,定下心神后,心中暗道:“虽然是逃得了性命,但从扬州带来的十万兵马一个不剩,再去洛阳只怕未入大门就会被因缘斩了,现在老子孤家寡人,不如还是回扬州算了。”

他在扬州还有产业,当日从扬州出发之时,他本想带着萧皇后同行,但无奈萧皇后死活不愿上洛阳,现在看来,倒也留下了一步妙棋,他现在可不再想什么雄图伟业了,只想着不如回扬州拥美做个富家翁算了。但这里离扬州千里迢迢,他独人单马,现在又身无分纹,怎能轻易地下得了扬州?

望着毫无人烟的荒野,宇文化及欲哭无泪,分辩了一下方向,冒着风雪提马慢慢而行。

徐世积还站在黎阳仓的城头,本以为王世充的兵马埋灶吃食了之后便会展开新一轮的攻城战,他已将城中可战之兵全都派上了城头,想着拼死一战。

却想不到一直到了烈日当空,王世充的营中虽然还是热闹,却没见到一兵一卒出营,徐世积和众将正感到奇怪,忽然看见西面尘土飞扬,征旗遮天蔽日,鼓声震耳欲聋。一军西来,漫山遍野的高呼声一阵接着一阵,更是夹杂着无数悲愤的哭声,令天地为之变色。

杨天鹏的大军早上才赶到黎阳仓,在离王世充的军营五里的地方扎营,才刚刚吃完早饭,忽然有瓦岗寨的信使快马加鞭入了营地,片刻,瓦岗寨被屠寨的消息便已传遍全军,顿时,军中传出阵阵的哭声,毕竟,大家的家人都在寨中,一下子全部被杀,营中的士兵俱把持不住,相拥而哭,哭得悲伤欲绝。

一骑如电,马上一名高大的骑士,骑着一匹高大的大黑马,头上扎着一条白巾,手上掣着一面大旗,旗帜迎风飞舞,一人一骑从瓦岗寨的阵前驰过,马上之人朗声喝道:“兄弟们,王世充尽杀我们的家人,现在他们就在对面,为家人报仇雪恨的机会就在现在,提起你们的兵器,让他们血债血偿。”

马上之人正是杨天鹏,他很快便在瓦岗寨前阵掠过,这几声用内力喝出,声浪汹涌,传到了瓦岗寨的每名士兵的耳中,顿时在军中引起了一阵骚乱,兵器敲击声,哭骂声响成一片。

“报仇雪恨,血债血偿…”

“报仇雪恨,血债血偿…”

“报仇雪恨,血债血偿…”

……………

瓦岗寨的士兵纷纷从身上撕下白布,绑在头上,口中嚎嚎而叫,大踏步向着几里外王世充的大营而去。

杨天鹏立定马头,他的嘴角露出了一丝不为人知的笑容。看到瓦岗寨的兵马在众将的带领下向着王世充的军营而去,他从腰间将弯刀慢慢地抽了出来,一声长啸,跨下的大黑马撒开四蹄,如雷奔驰。

陈章盛手上持了杯美酒,就坐在中军处,不时地将手中的酒杯在唇边轻轻地喝着。帐中人员出出入入,手下正将情报不断地报了上来。

杨天鹏一马光先,率领着大军一头撞入了王世充的阵中,瓦岗寨的人马含怒而战,悲伤之下人人都是全力以赴,只一盏茶的功夫,便已将王世充的阵地撕出了数道的裂口。两队的人马“轰”的一声碰在了一起。

杨天鹏的弯刀快如闪电,出刀或劈或刺,犹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在他面前的人员俱无一合之力,他所向披靡,就如砍瓜切菜似的刀锋直指王世充的中军大阵。

只片刻的功夫,王世充的前阵忽然一声鼓响,交战中的人马忽然向两边散开,露出下一个大阵来。

就在这黎阳仓周边的十多里,陈章盛摆下了七道防线,每道防线俱有万多人马尽是精锐,他也不要求每道防线之人死守,只要防线被瓦岗寨的兵马冲破,王世充的人马便往两边散去,再闻鼓而集。

战斗从早上打响,一直到了正午时分,杨天鹏身上染满了鲜血,手上的弯刀还是挥舞自如,死在他的刀下的兵马已经过百。跟在他身边的便是程咬金,程咬金手上的马搠也是鲜血淋漓。

瓦岗寨的兵马不断地向前冲击,已将王世充大营的六道防线冲破,现在正在全力厮杀,冲击着最后的一道防线,沿途尸垒如山,惨叫声,哀嚎声和厮杀声交织在一起,这方里几里之地雪地都已被鲜血浸透。

而在第七道防线后一两公里处,两边是密密麻麻的丛林,陈章盛坐在山边的一个小岗上,他的身前摆着一张茶几,几上摆满了烤肉。

陈章盛手上依然是拿着一杯酒,时不时的从桌上用刀尖挑着烤肉放入口中大嚼。他的身后有两万的兵马静静地等待着,望着远处热火朝天的战场,而在另一边的丛林,王仁剑也领着两万的人马等待着号令。

陈章盛的这四万人马一早便已埋伏在这里,前面的战斗似是和他们一点关系也没有似的。

陈章盛在前面布下的七道防线,只放了六万左右的兵马,被击散后便向后集结,已四万多人在山谷的后面摆了个大阵,和左右两边的伏兵互相呼应,布了个大大的布袋阵,静待着瓦岗寨的兵马追上来。

这时在右边的两里外,有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左山峰的半山腰的一处丛林中,有十多名精壮的汉子席地而坐,身边拴着十多匹的高头大马,他们伸长着脖子,目不转晴地盯着山下的战况。

当头的是一名四五十岁的中年人,他的双手笼在袖中,眉头轻皱,脸上满是沧桑,此时他转过头来,对着身边的一位少女笑道:“线娘,这场战斗你怎么看呢?胜负会是那方呢?”

少女十七八岁,脸上英气袭入,略带幼稚的脸上露出了一脸的笑容,顿时令得满山的梅花失色,她笑道:“父亲,瓦岗寨的兵马众多,但杂乱无章,只怕不易取胜,你看,王世充的人马虽然是不断退后,但却整齐划一,未到最后,实难分出胜负。”

中年人点了点头,正色道:“李密归西后,瓦岗寨的声誉更甚,程咬金粗中有细,已将瓦岗寨经营得彼具规模,此次和王世充的黎阳仓之战,倒也可窥探一二。”

他望着王世充的兵马不断地在后面集结,眉头皱得更深,沉声道:“王胖子奸滑多疑,用兵不着痕迹,只怕瓦岗寨会吃暗亏。”这时他身边的一名斯斯文文的儒士笑道:“夏王,瓦岗寨兵马虽壮,但似是无出类拔萃之将,成就有限。”

这夏王不是别人,正是河北窦建德,他身边的少女是他的女儿窦线娘,他们一行十多人,半个月前从河北出发,本是准备去长安,途中闻到瓦岗寨大战王世充,他特意带着手下的十多员大将前来观战。在这半山腰上观看了半天,看到王世充的兵马不断后退,于是便和女儿手下指点江山。

窦线娘的眼睛盯着山下,忽然指着山下道:“噢,父亲,你看这瓦岗将军很利害的样子。”

众人向山下望去,只见一名年轻的将军手持弯刀,冲杀在前面,将敌军杀得人仰马翻,只见该将军刀光如电,正将一员王世充的将领一刀两断,接着左手抓住了一柄刺过来的长枪,将持枪的大将挑起,又是一刀两断。

这将军正是杨天鹏,他刚将一员敌将砍翻落马,眼晴向着前面看了一下,忽然髙举手中的弯刀,喝道:“停止追击。”程咬金这时已拍马赶到,对着杨天鹏问道:“天鹏,为何不剩胜追击?”

杨天鹏手中的弯刀向前指去,沉声道:“咬金,你发现了吗?这战和我们战张陀须时是不是有很多相似之处?”

“我们在大海寺伏击张陀须之战?”程咬金沉声道。

杨天鹏点了点头,笑道:“当时我们连输十多阵,才将张陀须引入包围圈,现在王胖子似是也用这个策略,我估计前面定有伏兵等着我们。”

程咬金的眼睛眯了起来,笑道:“小的们该发泄的也差不多了,再战下去我们也吃不下王胖子的人马,那我们现在该如何?”

杨天鹏寻思了一下,正色道:“我们的目的是保住黎阳仓,现在犯不着和王胖子决一生死。我们收兵回黎阳仓,就让他们的伏兵在那凉着吧!”

当下鸣金之声四起,瓦岗寨的兵马停止了进攻,前队变后队缓缓地向黎阳仓的方向退去。

“啪”的一声巨响,陈章盛将手中的酒杯往地上摔得粉碎,恨恨地骂道:“他奶奶的,程咬金就这样退兵了?”他犹似全身的力气击在了一团棉花上,毫无受力之处。本以为准备好了一切,就待瓦岗寨的兵马前来,谁知临门一脚程咬金竟然退缩了。

此战陈章盛舍弃了万多人兵,却是毫无收获,他知道瓦岗寨中也有髙人,已将他的图谋看穿,再待下去已无意义。当下一直待到天色将暗,才令手下人马从丛林两边鱼贯而出,缓缓地向洛阳的方向而行。

窦建德一直待到两边的人马俱巳来走远,才从地上站了起来,双手从袖中抽出,一边鼓掌一边赞道:“高人呀,都是高人!”他顿了一顿,又道:“这世道越来越有意思了,程黑子也不可小瞧的。”

这时那儒衣之人叹道:“夏王,时势出英雄,这天下能人辈出,谁都不容小瞧!”他叫做凌敬,是窦建德的主薄,他的建议窦建德平时就十遵八九,听到他那么说自是十分上心。

窦建德这时已拥兵十万,在河北自立为王,手下战将千员,绕的是人强马壮,他本是农民出身,自知人间疾苦,平时和手下同甘共苦,加上又疾恶如仇,极得手下爱戴。他的女儿窦线娘,平时不爱妆装爱武装,上马能战,也是一员扞将。窦建德去到那里都带着她前行,因此也极有见识。

他们望着天色渐沉,山下的尸首慢慢被雪花盖了起来,窦建德的心情有点沉重,轻声说道:“走吧,此战应该不会再打了。”

瓦岗寨中,营内点起了几百堆火堆,虽然是不断还有哭声传出,但经过日间一战,士兵的情绪得到了发泄,倒也不再那么悲愤了。

在黎阳仓城内,徐世积的营房中,中帐内摆了一桌酒席,程咬金和杨天鹏坐在首席,瓦岗寨一众将领作陪。

众人也不多作声,只是不断地喝酒,毕竟,瓦岗寨被宇文化及挑了,虽说后来秦叔宝全歼敌人,但众人的心情依然沉痛悲伤。

就这样喝了几杯的闷酒,杨天鹏将酒杯一推,朗声道:“各位当家的,现在王世充已经退兵,我们何去何从,要尽早做出定夺。”

程咬金的眼睛眨了眨,轻声说道:“瓦岗寨是我们的根本,我认为当务之急还是尽快回寨修整,有了根本才有发展。”

众将齐声称是,到了第二天中午,吃了午食,程咬金一声令下,十多万的大军便开始班师回朝,至于黎阳仓,杨天鹏留下了一万多人,依旧是由徐世积领着二万人马驻守。

这次瓦岗寨出征黎阳仓,只损了几千人马,但回程的时候倒像脱胎换骨了似的,兵马的精神战力俱已上了一个台阶。

风雪天,古道傍,遥望长安,凄风冷雨飘。

天色已近傍晚,天边灰白,在道路的尽头,一人头盖着一件披风,骑着一匹瘦马,迎着风雪慢慢而行。

风雨夹着雪花,掀起了披风的一角,只见马上之人缩着脖子,脸色苍白,正是逃下了瓦岗寨的宇文化及。

这十多天来他望着道路就走,只在荒野中千辛万苦地猎了头小鹿,就靠着这些鹿肉才不至于饿死,他本想回扬州,但漫天的风雪之下,却也分不清方向,倒是慢慢地向长安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