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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很厉害吗?怎么,不说话了?”男子笑得张狂,阴暗的面孔如同日暮下的灰影,“圣上的笔迹你不会不认得吧?”
“将军……,白二无能……”一个瘦长的人弓在地上,灰尘染遍其破碎的战甲,脸上的泥沙混杂着血看不清表情,声音却是那么的无助,与愤怒。
哒!男子抬脚踩在白二的脸上,口中啐出唾液,嘴里叫嚣道:“你个无耻败类样的东西,杀人放火,残害百姓,奸淫辱掠……你还有什么做不出来?不知怎样不知廉耻的人才能纵容你这种猪狗不如的东西出来祸害我大汉的江山!”
“够了。”他说道。
“哼!你的下属十恶不赦你还不让我说啊嗯?”
“我知道你带人来了。但他们还挡不住我一心杀你。”他平静的说。
“你不想救你的部下吗?他可是犯下滔天大罪,马上就要斩首了哦。”
“清者自清。我会向圣上那里走一趟。”
“那咱家可是要先斩后奏哦。”
看着对方惺惺作态、黄泥塞裤裆的伎俩,他笑了。
不屑之意、嘲讽,也有愤怒。
有些人在外打仗不行,窝里斗第一名;上阵杀敌不行,争功第一名……他突然大吼:
“白二!站起来!”
这声低沉而洪亮的嗓子震惊四周明里暗里。一时间,阁楼里,巷弄间,纷纷全是张弓绷弦的声音,亦有暗中反射光亮的冷锋。
男子被吓了一跳,好在不是他暴起杀人,又把脚踩在白二头上,叫道:“没可能的!他全身都被麻痹了,指头都别想动一根。”
“站起来!”他重复一声。
白二挣扎了一下。
“将军,没……没力。”白二的声音从男子精致的靴子底下传来。
“你怎么能容忍这没玩意儿的东西踩在你头上!”他眼睛已经泛红,“你可是跟我们一起打过、跟白大叔一起打过,打赢了最艰难的战,流过最铁的血!”
“站起来——”他铿锵掷地。
“呃啊——”白二倔起头,额头上青筋可见的暴起。
男子慌了,忙将脚下狠扭地使劲,白二的头在离地仅一寸的地方死死的停住,怎么也无法踩压下。
他不自觉地捏着手印,来自黑影的恶魔般的声音又在耳畔响起,周围的景色又变得灰蒙蒙的。
“对——使用它,使用你那无所不能的巫术,改变过去,改变未来,让你的亲朋好友流离失所,让历史走向从未走过的路……”
——
怪异的景象消失,听觉恢复,眼前也再次清晰起来。
他说:“白二!还记得去年初冬的时候,白将军把你叫到他面前,骂你不会站岗。你倔得跟头驴似的,一个人跑到十里外去放哨;饥饿、寒冷,你愣是站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清晨,你恍惚间发现敌方的踪迹,屁颠屁颠的跑回来报告。大叔又把你臭骂一顿,骂你没出息;我们的队伍却在当天转移,躲过了敌人一次围捕。
“大叔没有其他爱好,就是喜欢骂人,骂到你成才。而你的每一件功绩,大小琐事,兄弟都给你记着呢。”
“你的荣誉,你的尊严,岂能被这种吃软饭的东西践踏?”
被骂“东西”的精致皮革穴蹭破了白二的后脑勺,汗水融合血水染红浓密的短发。
“你竟敢张口一个东西,闭口一个东西的骂我?”男子气得发抖。
“你不是东西。”他淡淡的回了一句。
“呀啊——”“东西”气得发抖,铆足了劲把全身的重量压在白二头上。
远处传来奔涌的马蹄声。
他充耳不闻,继续盯着白二倔强的脑袋,“对付踩在自己头上的东西,只有掀翻它,踩在自己脚下,才能找回……尊严。”
随着他的话语,白二猛地挺起身来,“不是东西的东西”一声嗲叫,飞升半个人高,摔趴在地上。
白二抬起脚,向着那“东西”的脸——
四周绷紧的弓再次拉满,似要射出。
他一声大吼:“通通不许动!”
随之白二狠狠把脚踩下!
“吁——”城外一匹快马闯入,一个急停,激起尘扬。
尘埃落定,马上之人发声。
“最好都听公子的,不然这‘玩意儿’,呵呵!”来人一身黑色素衣,马鞍部拎着一人。
噔噔噔!
马群如游龙掠过城门,一支“麻匪”队伍把城门演武场里里外外围住。
他会心一笑,朗声道:“擒贼先擒王!你们的大人已经在我手,躲在暗处的人都给我缴械出来!”说着挥挥手,示意骑兵们让出一条通路。
但队伍并没有动。
“将军!”卫九忍不住叫他。
“嗯?”他疑惑地往卫九望去。
卫九一身黑衣,昏暗的光线使得其脸上的表情忽明忽暗。
“为什么,要放他们一条生路?公子,我们的人数占据绝对优势。不如……”卫九往自己脖子上做了一个斩首的手势。
“哦。”他洒然一笑,道:“一来呢,他们都是精锐的战士,还可以留着报效祖国,为领国战事出一份力;二来呢,自己人打自己人有什么意思,死斗下去只不过自斩羽翼,徒增了伤亡。”
“万一……他们其实都是太师的死侍。”
“你怎么了,卫九。”他的笑容有点僵住,“怎么怪怪的?”
啪——啪——
有人鼓掌。
那么清脆。
那么的刺耳。
“慈不掌兵,这虎符还是不适合你掌握啊。”那人从卫九的马上下来,对着他露出得逞的微笑。
“你是?”他摸着额头问。
那人拍手的动作停滞,牵动嘴角,皮笑肉不笑道:“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重新认识一下,某,王匡,小小太师,不过于你官高一级。”
“我以为你不敢来见我的。”
言下之意,算阴谋的人居然敢露脸……
他叹一口气,看卫九,卫九躲闪着他的对视;看向白二,白二早就将脚下一开,低着头,撅着嘴,哭而不泣。
“还是这么没出息。”他冷冷地说了一句。
“好吧,你想怎样?”他环视四周的人马,他们有大内的高手,曾经自己的精锐部下,也有最器重的亲卫;而他的眼眸开阖间都是危险的冷光。
黑影在他心里教唆,灰色的景象又要卷土重来。
“对!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改变过去,改变历史……”
“先静一静伙计!”他在心里说,又抬眼看向王匡。
灰色褪去。
“很简单,交出帅印。”
“那是你哥哥王凤?”他没有马上应答,指向那正扑打锦衣上泥沙的人,“那不是东西。”
“是——呃,不是。”王匡被绕了一下。
“所以你也不是东西。”他斩钉截铁的下结论。
王匡顿了好一会,终是深吸一口气,“别呈这些口舌之利,虎符,交,还是不交!”
“凭什么交?”他歪着脑袋抱个手,踮了踮脚,一副痞子耍无赖的模样。
“你被包围了,够么?”
“怕是交出帅印也是死路一条。”他撇着嘴,摇头道:“不够。”
“两条人命。”王匡抽出一把剑指向卫九,同时王凤将剑架在白二脖子上。
“哼。”他摇头。
“三条。”王匡一招手,一个人被刀架上来,乃是卫八——白九。
“不够。”
“五条。”王匡再招手,又有两个人被刀架上来,——白十三,——白十五。
“不够!”
“八条。”王匡阴阴一笑,又有三人被架上来,——白五,白六,白十六。
“不够……”
“哦,忘了,还有一条。”王匡忽然看向一个方向,他顺势望去,不知何时升起的一缕狼烟,正是他部有留守的领国战事方向。
“正在跟人打仗,哦——又一条战死的英魂。”
“你——”
正在这时,人群外边传来动静。
“报——太师大人,又抓到一个。”
“好!”王匡笑道,“带上来!”
于是有一个熟悉的声音由远到近。
“放开老子!放开!你丫的偷袭算什么本事,有种的战场上堂堂正正的一决雌雄!放开老子……”
只见一个身长九尺的壮汉被五花大绑的扛了上来。
白三!
“老大?你怎么在这里!老大,救……命!唔,唔——”
壮汉的大嗓门被堵上了。
“看来,你是没见到点实际行动。”王匡慢条斯理的抚摸着刀刃,脸上露出狰狞,“来人!把这头壮猪先砍了!”
“慢!慢……”他浑身颤抖着,低声喃喃,“够,够了。”语调又拔高,“够了还不行么!”
“东西。”王匡并没有放松警惕。
“给我一匹马。”
“什么?”
“给我一匹马!”他咆哮道,“就是因为你们这些蛀虫,大汉的江山才会被蛮夷侵略!我要回我的边塞。”
狼烟起,战事说明很吃紧,他要赶回去增援。
“给吗。”这时候,卫九低沉的声音传来。
王匡向前者递了一个眼神。
“让他,当最后一次将军吧。求你了,这对你也有好处。我去帮你把帅印取来。”
王匡脸上露出玩味的笑,收剑道:“准!”
他将虎符传到卫九手上,深深的看了一眼。
“驾!”
他驰马前往战场。
随着北门洞开,单枪匹马增援边塞,他身后的白二、白五、白六、卫八、卫九、白十三、白十五、白十六,徐徐跪下。
“唔!唔……”白三被人扛着,发不出怒吼声来。
……
那一年,竹林花开。
将军的战甲浸透了鲜血,染红了白霜。
那一年,竹林花开。
竹林的倩影,孤身翘首。
京城禁林难得如此景色,便有诗云:
那一年,竹林花开。
半里天,一片红艳。
风林啸,孤身赤裙。
谧无声,丝丝绵绵。
步寻徐,缓缓轻轻。
捧着石,翘首以盼。
伊人醉,光着脚丫;
谁能了,雨从何来?
默念着,君临天下;
为卿守得一生红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