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日子下来,齐砚差不多也能把傅端此局的方方面面都推演的出来。包括从一开始,到现在,傅端每走一步所打的盘算到底是什么。
“云昭,知道你生气,可有的时候应对这样的事,态度却不能太过强硬。”齐砚让他坐,然后才把傅端的心中所想一一分析给他听。
“傅家六娘应该是那次马场上一眼看中你的,之后又碰过一回面,她便越发动了心。傅家大房母女身边肯定有傅端安排的线人,傅端就是通过这个线人得到的消息。之后,傅端便设局,再在傅府制造了一次你们邂逅的机会。傅六娘自幼娇纵惯了,一旦坚定了念头,便一发不可收拾。”
“加上她如今年纪也大了,身份又尴尬,再寻不得一门好亲事。所以,便索性把心思全部放在了你身上。”
“从始至终,傅端都不曾牵扯到其中来。一旦你同傅家大房撕破了脸,这就正中傅端下怀了。到时候,他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怕是心情好得很。”
方云昭自然不会让傅端奸计得逞,所以,他认真思索了一番后,认真同齐砚商议:“三哥的意思……是要我在对待傅家大房的时候态度不那么坚决?”
“拒绝的态度自然是要坚定一些,毕竟你从头到尾都是没有过再娶的心思的。但态度坚定的同时,语气不能太冲。并且,也要适时引导那傅铎去怀疑傅端。此事虽然从头到尾傅端都置身事外,看似不曾掺和进来,可那傅铎也并非愚钝之人,一旦点得他通透了,他自然知道傅六娘之所以走到今日这一步,傅端背后的重要性到底有多大。”
“他们兄弟间生了嫌隙,或许,傅铎会更多世子之位耿耿于怀。到时候,傅端这也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面。”
方云昭听后认真点头,表示赞同道:“我明白了。”
说罢就立刻站起身子来,动作之迅速,倒把一旁齐砚也给惊着了。
方云昭笑着挠了挠头,有些难为情的样子:“方才的确态度有些不好,我现在就去找那傅铎,再把话同他好好说说。”
齐砚唇角略微勾起一些,颔首:“那你去吧。”
方云昭风风火火来,又风风火火的离开,就似一阵龙卷风。他一走,似是整个世界又安静了般。
初夏的正午外头烈日已经烧得很厉害,那明晃晃的日光似是一捧捧的炸裂在了屋内。见缝插针,但凡窗户、门前,哪里留了些缝隙,它就从哪里钻进来。
齐砚身子在一日日的恢复中,早渐渐变得不再畏寒。但即便如此,如今天热时他也不敢在屋里放冰消暑。所以,如今他的这间书房,热得同火炉几乎没个二样。
纵然他心再静,方才同方云昭这么个活火炉同室一阵后,也变得浑身燥热起来。并且,他也突然明白过来,为何方才方云昭一谈完了正事就立刻大剌剌跑了。
从前他可是最愿意在自己这里多赖些时候的。
想到这些小细节来,齐砚不免摇了摇头,无奈一笑。
罢了,又尽力去沉了心,并继续捧起手中书来看。
那边,方云昭火速离开齐府,当登了自己马车后,他方才觉得人像活过来了一般。
他是最怕热的,如今天渐渐热起来,他是能不出门就尽量不出门。实在不得已必须要出门了,也是走哪儿就把降暑的冰鉴带到哪儿,否则这日子没法子过。
既是再回过头去找傅铎,自然也得讲究方式方法,他不能就那样堂而皇之的登傅家大房的门。所以,马车先直接往自家方信侯府驶来,待回了家后,他立刻亲笔书了一封帖子差人送去傅家,并交代,万要亲自送到傅家大房的大公子手中。
傅铎收到方云昭差人送来的书信后,略有片刻的迟疑。毕竟,今日这位小侯爷才轻狂的把他数落一顿。此事上他们虽然理亏,但也不愿这样被人指着鼻子责骂。
回来后,自然也是生了一肚子气。
这会儿又收到这样的帖子,是邀他后日再见一面的,傅铎突然心中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这位小侯爷到底是何意?人也骂了,火也泄了,难不成现在又后悔,想要再来示好吗?
还是说,上午还没骂够他们兄妹,想再寻个机会接着骂。
傅铎一时猜不着这位小侯爷心思,索性也不猜了,到了赴约日直接按着时间和地点去到了赴约之地。
方云昭约他在庆楼的包厢见面,庆楼是整个京都最大的酒楼之一,拢共有五层,方云昭所定的这间包厢便就在第五层。坐在窗边往外面看去,不但可以俯瞰整个京都城的盛景,而且几乎像是置身在云端般,似是一抬手,就能触碰到天边的云朵。
高处静谧,也就只有公侯府邸爵爷这样的身份才能提前定到这样的包厢。
方云昭比约好的时间先到了有一盏茶功夫,一个人静坐着先要了壶茶。差不多一杯下肚后,傅铎过来了。
方云昭这次的态度比上回好很多,甚至,见他人进门来时,他还起身迎了迎。
傅铎虽对之前方云昭的态度有些不满,但这会儿见人家也给足了礼貌和体面,他便也谦逊的回了礼。
方云昭是个性情洒脱之人,拿得起也放得下。没了之前的气愤后,这会儿同傅铎相处,仍十分自然。
邀傅铎落座后,他先是致了歉:“上回是方某失态了,还望傅大公子莫要怪罪。”
傅铎忙说:“当时也是在下先唐突了,方小侯爷的心情……在下也能理解。”
方云昭见他倒是个敞亮的实在人,比起那狡猾阴险若毒蛇的傅端来,这傅家大公子倒称得上一句“谦谦君子”。
面对真诚的人,方云昭态度上自然也会更真诚些。他先给傅铎倒了杯茶推过去,然后才又重新谈起那日之事。
“我同内子乃青梅竹马的少年夫妻,此生既娶了她为妻,便再未想过纳娶别的女人。当初成亲时,洞房花烛夜,我也是对她立下过誓言的。即便没有那样的誓言,我也做不到抛弃此生挚爱。所以……那日傅大公子所言,在下听了后的确有些激动了。”
方云昭如此真诚的态度,不但令傅铎对他态度好上许多,还更自责了自己之前所言。
将心比心,若突然莫名其妙有个人跑到自己面前来,说要把他的妹妹许给自己为平妻,他想他也会动怒。
傅铎垂着头,明显一副难为情的模样。
那边,方云昭通过他脸上神色看出了他内心的挣扎后,便也笑说:“当然,也看得出来,大公子你身为兄长,此事上也是为难得很。都是有家室的人,将心比心,我信你是能明白我内心的苦楚的。”
傅铎尴尬一笑,也不敢抬眼来直视方云昭的眼睛,只虚无的望着一处,无奈说:“小侯爷所言极是,我心中自是明白的。”
方云昭道:“只是在下觉得奇怪,在下拢共也没同令妹见过几回,怎的令妹就突然非在下不嫁呢?”然后又细细回忆起来,“前两次时连话都没说过,第三次……哦,想起来了,第三次是受贵府上世子相邀,去了国公府做客,当时因内子在,故傅世子便让六小姐留饭陪了内子。当时六小姐在饭宴上时……似乎反应就不太对,一直灌自己酒。我看傅世子也没说什么,我也就不好劝。”
“再之后的一次,就是前几日在四方茶楼了,六小姐跟在傅世子身边,几人坐了会儿。”
方云昭一番话说下来,提的次数最多的,就是傅端。纵傅铎再愚钝,也是渐渐感觉到了不对劲来。
怎的之后的两回见面,都和二郎相关?难道真的就是巧合?
看到对面的人眉心越蹙越深,甚至一度陷入到了沉思中去,方云昭就知道,他提点他的话,他是听进去了。
既起了疑心,那么他目的便也就达到了。再多言,反而适得其反,所以,方云昭也就点到为止,没再继续说下去。
他只又道:“我也是有妹妹的人,故对姑娘家的这些心事,多少也能理解。只是,在下怕是同六小姐无缘了,还望傅兄回去好好劝一劝六小姐,叫她想得开些。这世上的好男人多的是,不只在下一个。女孩子家,尤其是家中受宠的女孩子,一旦执着于一件事时,可能脾气的确会执拗些,但一旦时间长了,这事也就算是过去了。或许到时候再回头想来,不但会为自己曾经的行为感到脸红羞怯,也会懊恼,当初怎么就看上了方某这样的粗人。到时候,说不定也是一桩笑话了。”
傅铎终是抬眸朝方云昭看了来,他端起了手中茶盏,眼中尽是感激之意。
“舍妹眼光不错,会挑人。只是……她运势实在不好,小侯爷早早娶了贤妻在旁,她便没这个福分了。今日小侯爷一席话,实在令某人醍醐灌顶,也更多想到了一些事。在下一茶代酒,先干为敬,敬小侯爷一杯。”
说罢,傅铎豪爽的举杯饮尽。
方云昭也笑:“傅兄是个爽快人,你这个朋友,在下是交定了。”说完,也仰头喝完了自己杯中茶水。
在齐砚的指点下,今日此趟,方云昭不但成功化解了同傅家大房的矛盾,还挑起了傅家两房间的嫌隙。日后若再多个傅宅里面的人一同对付傅端,那可真是再好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