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韵娇很快就被转移了注意力,立刻想到了赏赐上去。那些玉器自然是拿回家去好好供着的,陛下赏赐,宫里送出来的东西,自然不能卖也不能典当了。
但那黄金百两……却是可以任自己处置。
苏韵娇还没具体想好怎么花,但大概率是要么好好存起来,要么就用在济世堂的日常开销上。
说起这个来,苏韵娇又喋喋不休起来:“今日阵仗搞这么大,之后我济世堂的生意会不会越来越好?”穷人来她这儿看病,她自是一分钱不收的。但若是富人来瞧,她自会按着市价收取银两。
如今一进一出,虽还是亏损的多,但若之后有钱人都闻风来她医馆看病,自然就有利可盈了。
她开医馆的初衷自然是想自己能学以致用,后来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才考虑的救济穷人的这条路。但开馆子做生意嘛,没有不想盈利的。
若既能救济穷苦百姓,又能赚取富人的钱,这自是再好不过。
如今圣旨这样的一道旨意下到她医馆来,这简直就是一道活招牌嘛。
今日下午,明显肉眼可见的,登门来问诊看病的有钱人变多了。
但如今馆内就两名大夫,加上她,才勉强算三个。若人多了,长此下去,就得再招人了。
不过须臾,苏韵娇已经把之后的很多事都想好了。
齐砚见她如此热情的展望着自己的未来,他也就正好不说话了,只默默陪坐一旁笑看着。他的眼神中,有温柔有平静,也温柔平静之下,自也有忧郁和忧思。
他有自己的心事。
宫里人多眼杂,宣和帝如今常常出入长乐殿,时间久了,自就慢慢传出了流言蜚语来。
凤阳不想一直被困在这长乐殿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所以,必然会有所取舍和牺牲。她心里也知道,萧启年这样的心思也不是一年半年了,当年他还是蜀王时,就有觊觎自己之意。
如今多年过去,他又尊为帝君,少年时期心中的执念自然根深蒂固,所以要想他打消这样的执念,根本不可能。
既不可能,她又力敌不过,只能智慧的利用这件时尽力去得到更多的利益。
为儿子,为齐家,她做出点牺牲,又怕什么呢?
何况,自己受困于长乐殿,如今连徐家那对母女都敢欺辱自己儿子儿媳,她难道还要作壁上观吗?徐家当年的背信之仇她还没报呢,如今,竟又敢明目张胆的得寸进尺,难道当她是死的吗?
凤阳一心为儿子,为死去的丈夫,为齐家……只奈何她身为弱质女流,能做的也有限。
走出这一步,其实她自己也思虑纠结了很久。也是近日,实在被徐家母女的行为给刺激到了,这才索性一鼓作气做出了那个决定。
但当然,她也同天子约法了三章。
凭她如今的身份,自然不适合公开。所以,日后她还是做她的凤阳长公主,名义上仍是他的皇妹。
至于私下里……私下里自然也不能太过分。
若哪日此事晓于天下,她名节不保,自会自我了结,一了百了。
二人已经算是克制,但还是传出了些风声来。凤阳也算是有气性,不服软,直接就同宣和帝谈起了条件来。
“如今宫里的风言风语,想必陛下也有所耳闻。对此,陛下有何打算?”今日宣和帝又来了长乐殿,但凤阳却一改了往日笑脸相迎的常态,摆起了架子来。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就算再隐蔽,再小心翼翼,但毕竟是皇墙之内,人多眼杂,传出些风声来,也不奇怪。不过对此,宣和帝也已经派人去严查了,一旦查到了传出消息的根源,必会严惩不贷。
自然,宣和帝把自己的这个打算,也如实告诉了凤阳。
凤阳听后,却不以为意,只冷笑道:“若是冤枉咱们的,皇兄大可理直气壮严惩。可这也不算冤枉,皇兄即便查到了源头,能堵住一个人的嘴,难道还能堵住许许多多人的嘴吗?到时候,皇兄又要杀多少人呢?”
“那你说怎么办?”不论凤阳是何态度,是笑脸相迎也好,是鼻孔冷对也罢,宣和帝始终一副宠溺的姿态,似乎看着她在自己面前任性撒娇,也是一种享乐般。
凤阳也没吞吞吐吐,索性直接开门见山道:“皇兄难道不觉得这是个机会吗?为证清白,为撇清你我间的关系,皇兄何不直接放我出宫去?我在京中也是有自己的府邸的,既是奉命代发修道为皇室祈福,能在宫里修道,难道不能在自己的公主府内吗?”
“我若出了宫,不但谣言可止。日后,皇兄若有兴致,直接来我的公主府,总也好过一直在这人多眼杂的深宫内院偷情。”
宣和帝其实心里明镜儿似的,知她正是抓着这个机会想要逃离自己。
可离开了皇宫,就能彻底逃离他的掌控了吗?
萧启年自然也有自己的心思在,此时此刻,他只略作犹豫一番,便直接爽快的答应了凤阳的要求。
“好,朕答应你。”萧启年应得干脆爽快。
当初,之所以把她弄到皇宫里来,不过是为了近水楼台先得月。人尚未得到时,自然要把人安排在身边、在自己岁时随刻都靠得去的地儿。
而如今二人早迈过了那层关系,如今,自然也得适当退上一步。
她若想搬离皇宫去,就由着她。正如她所言,住在她自己的公主府,总好过皇宫之内的人多眼杂。
而她的公主府就在京城之内,想她逃也逃不了。
不过就是想寻求个自由自在罢了,他便应了她。
他答应得这样快,凤阳倒有些诧异了。原以为,为着这事儿,她总得再牺牲一次。又或者,二人间总得软磨硬泡,再讨价还价一番。
却没想到,竟这样简单,轻而易举就谈妥了。
如此容易,反倒是令凤阳接下来该做什么了。她原来的盘算是,若他不答应,她便摆脸子同他好生吵闹一番,直到闹得他应了为止。
可现在……
凤阳紧紧咬唇,倒是摆低了姿态来,立刻离座蹲身行礼。
“多谢皇兄。”
将她方才脸上的一系列表情尽收眼底,萧启年扶额大笑起来。然后伸手,去扶了凤阳起身。
“何必如此?”他拉着她,顺势让她挨坐自己身旁,“你我之间,早不是外人,难道连你的这点小小要求朕都不能满足?朕可是说过要护你一辈子的,朕必然做得到。”
凤阳悄悄抬眸看了他一眼,倒没再说什么,只仍软软道了谢:“谢皇兄。”
很快,凤阳便搬离了长乐殿,搬到了自己公主府邸居住。
对此,李皇后着实是松了口气。
她身为一国之母,统领六宫,若他们兄妹二人的丑事真在宫里闹得众人皆知了,日后朝臣议论起来,不免要再讨她一个管理后宫不严的责任。若再因此而连累了太子,就实在得不偿失了。
所以,如今长公主搬离了后宫,不再她管辖范围后,她反倒是一身轻松。
眼不见心不烦,李皇后自然心情越发好起来。
而宫里的那些流言蜚语,也随着凤阳搬离了皇宫,而渐渐消散殆尽。
转眼便到了隆冬之季,凤阳在自己府上把家里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好生翻修一番后,这才喊了儿子儿媳登门。
公主府,自然华丽气派。又因被凤阳精心翻修过,如今更显雅致。
自己独住,就是洒脱自在。
苏韵娇夫妇携手过来时,凤阳还在忙前忙后的指挥着下人们干活。
这处院子虽没有齐家那么大,但被布置得十分惬意,颇有点南方水城的细腻柔美感。苏韵娇一来,就被深深吸引住了,忍不住四下逛了起来。
儿媳妇喜欢,凤阳高兴,忙差了嬷嬷丫鬟跟着去,特意给她引路。
齐砚显然并无这个兴致,只是同母亲一到进了待客的花厅坐了下来。
支摘窗半开半掩,外头院子里的红梅若隐若现。齐砚随意看了眼,继而又慢慢收回了目光。
母子二人盘腿而坐,跟前放着矮几,矮几旁边的炉子上正煮着茶。咕噜咕噜的,伴随着阵阵清幽的茶香,很是有一番意境。
母子间也有些日子没见了,从前凤阳还在长乐殿时,齐砚倒常会去母亲那坐坐。又或者,凤阳若有什么事,会直接去差人叫了儿子到跟前来。
自搬出皇宫后,这些日子凤阳一直忙着翻修一事,并未有空去与儿子相见。而齐砚呢,也日日忙于政务,不得闲空。就算偶尔得点清闲,他也没轻易到母亲这儿来。
因为有一件事,他心中清楚明白得很。所以不来,也是怕突然的到访,会无意撞上什么人吧。
“这些日子很忙?”见儿子一直沉默着不言语,凤阳倒先开了口,她目光一直落在儿子身上,“瞧着比上回瞧见时,略憔悴了些。”
齐砚回过神,笑着点头:“陛下器重,近来事多,是有些忙。”
凤阳便道:“再忙也得注意身子,前程什么的再重要,又哪里比得上自己个儿身子健健康康的重要。”
齐砚望着母亲,一时没说出话来。然后忽又一笑,顺着应道:“母亲说得是。”
一旁炉子上的水烧开了,有侍女来泡茶奉上。趁着这空当儿,凤阳也悄悄打量起儿子来。
她知道,儿子自幼便聪颖过人,有些事他虽未明说,也从不曾闹过、对质过,但他心里未必不明白。
其实凤阳想过,只要儿子开口问了,她必会把事情真相一五一十都告诉他。但若他不问,要她主动提起,她自也难以启口。
一时间,母子二人都沉默着,只听得烧沸的水“咕噜咕噜”的声音。
侍女冲水泡了茶,很快,茶香弥漫开来。窗外有清冷的气息阵阵扑入,使人醒脑,再闻着这清雅的茶香,又有儿子陪伴身旁,凤阳只觉得此时此刻,什么烦恼都可以抛之脑外。
“快尝尝,这是你最喜欢的君山银针,娘得了些,便一直给你留着。”
齐砚垂眸,望着杯中清黄的色泽,便笑着端起了杯盏来。
茶雾缭绕,如青烟般阵阵往上盘旋,又瞬间弥漫开。齐砚脸掩在茶雾后,神色不清,越发显得高深莫测起来。
茶太烫,他只吹了两口,便又放了下来。
“闻着是香。”齐砚笑。
母子二人此刻对坐,却是都有些心不在焉。彼此什么话都没说,但却彼此都心知肚明。
凤阳说:“此茶难得,年年春贡也就那么多,这回出宫来,陛下全部赏赐给我了。”凤阳也不想再藏着掖着,她心里也不好受,所以,她有意在引导,在试探。
齐砚闻声却略挑了半边的唇角,露出了个清浅的笑来。唇角挑起,很快,又收了回去,神色突然肃穆。
“母亲得圣宠,这是众所周知之事。”齐砚只淡淡回了一句。
或许他也在极力逃避吧,一时间也不想把事情就摆到明面上来谈,他怕一旦真掰开了说了,他会做不到对母亲毫无怨恨。
所以,就让时间来冲淡一切吧。
凤阳看了儿子一眼,搁在膝头的手攥紧了膝盖,她心里不是不紧张的。
犹豫着,想索性豁出去把一切坦白说了算了。可几次欲言又止后,最终放弃。
到底是没有那样的勇气。
最终,凤阳也仍是避开了这个话头,说去了别的。
她侧头看向窗外,映入眼帘的景色令她心旷神怡。心情瞬间好了的同时,她紧绷的面孔总算是一松,脸上露出了笑来。
“看这里,你喜欢吗?你觉得这里布置得如何?”
齐砚顺着她的目光也往窗外看去,这几乎是一步一景,看得出来,在翻修时是费了一番心力的。
“母亲费心了。”齐砚赞道,“这里一看就是母亲付出了心血,每一处都景色宜人。母亲后半辈子住在这,想必会身心愉悦。”
听儿子说着这些好听,但却并不走心的话,凤阳心中的猜测更是坚定了几分。
她笑了笑,只是笑容十分凄凉。
“砚儿如今倒真和母亲生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