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已经有很久没见到世子了。
自从怀孕了后,他就再鲜少踏足自己这里。
每日的山珍海味奇珍异品,倒如流水般往自己这里送,但他人却是很少很少再来。
听说,如今世子奶奶感情极好,二人如胶似漆,世子是去她那儿了。
她心里虽颇有点难受,但也没敢有非分之想。毕竟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和地位,哪怕如今怀了身子,她也做不出恃孕而骄之事来。
她心里也清楚明白得很,只有她老实了,自己和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日后才能有好日子过。若她去肖想不该想的,甚至是仗着大肚子去和奶奶争宠,那么她才是断了自己的路。
虽已经习惯了日日独处不再有他陪伴的日子,但若哪日他来了,她自然十分欣慰。
这会儿心中的喜悦之情也没有丝毫的收敛,一瞧见那道熟悉的身影,翠鸣就立刻喜笑颜开起来。连带着,脚下的步子也更轻快起来。
“世子等候多久了?”她一边迫不及待的同他打招呼,一边则还不忘近了身后先蹲身请个安。
但当他抬起脸望过来,她清楚瞧见了他脸上的冷漠神色时,她脸上的笑立刻僵住。同时,心中的喜悦,也被一种莫名的恐慌取代。
她太了解这个男人了,许久不见之后突然登门,这会儿又摆出这样的神色来,若说不是出了什么事,她也是不信的。
见他脸色不好,翠鸣也再不敢笑,立刻收起脸上的喜悦之色来。
同时她也识趣的垂了头,如从前一样,摆出了那副伏小作低的姿态来,也更加的谨小慎微起来。
“是不是……妾做错了什么,惹了世子生气了?”她小声询问。
傅端却仍没吭声,只是伸了手去捏住她下巴,用力逼迫她抬起头来看自己。
傅端这会儿因怒火中烧,故并不会怜香惜玉。甚至因为心中有怒火无处发泄,他捏住翠鸣下巴的手,更是多用了些力道。
翠鸣疼得眼泪在眼眶打转儿,却始终不敢哼出声来。
傅端冷漠的眼眸就逼近在眼前,他没让起,翠鸣半蹲着的身子丝毫不敢有起来的架势。甚至因为承受不住,翠鸣险些要跪倒在他面前。
“去哪儿了?”捏着她下巴居高临下看了半晌后,傅端这才突然问出这么一句来。
翠鸣不敢有隐瞒,立刻说:“家中母亲病了,妾特意去求了夫人,夫人准妾回去探亲。昨儿出发的,才刚回来。”
这个傅端自然知道,但他要问的却不是这个。
“还有呢?”他逼问。
“还有……”翠鸣唇嘴颤了颤,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也是这会儿她才真正慌起来,因为直觉告诉他,世子好像知道了些什么。
“还有……”翠鸣不擅长撒谎,更不会随机应变。这会儿被问到了关键处,她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了。
难道,要实话实说吗?可若真说了,她坚信世子是不会原谅她的。
可若不说……只怕情况会更糟糕。
所以,不管说还是不说,她似乎都是死路一条。
原以为去到那么远的地方,这远在京中的世子夫人们,是不会发现和察觉的。可没想到,这一切竟都逃不过世子法眼。
可见,人还真是不能做坏事,更是不能抱侥幸之心。
“说!”见她神色迟疑,久久不再开口,傅端更是没了耐心般,语气也更凌厉起来。
时至此刻,翠鸣再不敢隐瞒,忙实话相告道:“妾……妾得到一个消息,是……是吴青似有轻声的念头。妾念着曾经好歹相识一场,并不愿他就此轻易了结一生,所以……所以就去见了他一面。”
见她好歹算是说了实话,傅端这才松了扼住她下巴的手,然后又将身子坐正了回去。
“吴青?”他随手掸着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摆出一副并不在意的姿态来,问,“可是你曾经那个未婚夫?”
“是。”这个“是”字,似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般,翠鸣说得也十分艰难。
傅端松了对她的挟制后,翠鸣也不敢就顺势起身,而是直接跪在了一旁地上。她知道,此时此刻,她只有更加的伏低作小,更加的摆出卑微的姿态来,才能得到他的些许宽恕和原谅。
可她显然是小看了傅端的狠辣之心,只听得接下来傅端在她耳边低低道:“或许他本来也不会死,但正因为你去见了他,所以他必须死。”
翠鸣彻底傻在了原地,她一脸不可置信的望着面前男人。
“世子……是说……”她心里其实已经猜到了答案,但却不敢说出来。
她没那个勇气。
望着她这副模样,傅端却笑了。他掐住她腋下,只稍稍提力,就一把将她拎站了起来。
可翠鸣这会儿头昏脑胀,双脚更是绵软无力,她站不起来。
傅端索性就直接让她横坐在了自己膝上,然后继续用最轻松自在的语气,在她耳边说着最恶毒的话。
“昨儿你见过她之后,他就不慎失足落进了湖水中。也是巧,那湖面都结了冰块儿,只一处被凿开破了个角儿,他偏就掉了进去。你说,他是不是本就命该如此?嗯?”
翠鸣只觉得自己脑袋被重物狠狠撞击着,渐渐意识开始有些不清,根本无力再思考其它。她此刻满脑子都是昨儿与他见面时的场景,她清楚记得,他当时是答应了自己的。
可她也知道,这根本就不是他去寻了短见,而是世子对他下了手。
那句“他本不会死的,正因为你去见了他,所以他必须死”一直盘旋在脑袋中,就跟个锤子般,一直狠狠敲击着她脑袋。她实在受不住了,便双眼一闭,昏厥了过去。
等醒来时,已是深夜。而此刻,傅端早不在她身旁。
不知是不是大冷天的跑了这一趟,受了风寒,又或是,受不了对母亲弟弟的相思之苦,总之她醒来后就觉得身上极不舒服。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这是生病了。
浑身绵软无力,她撑不起身子坐起来。也正好,也不想坐起,就索性就这样继续躺着。
等再合上双眼时,眼角有汩汩热流淌过。
再次想到那件事儿,翠鸣再忍不住,一个人默默哭了起来。
或许,她真的就不该多跑这一趟去和他相见。若狠了心来不见,日子长了,他自己想得开,也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可她偏偏心软了,偏偏鬼使神差般去见了,这才出了这样的事儿。
她原是想救他的,却不曾想过,竟是害了他。
那边,徐馨兰也一直关注着披锦阁这边的动静。在得知一大早时世子就已经等候在了披锦阁,且之后就传出翠姨娘病倒时的消息时,徐馨兰忍不住的会心笑了。
母亲的这一招果然厉害。
杏芝说:“经此一回,怕是那翠姨娘在世子心中连一席之地都没有了。她本来就是个替身,也不多得宠,如今失了世子信任,往后的日子可想而知。”
他们夫妾二人离了心,徐馨兰自然高兴。可到底……那王氏肚子里还有个孩子在。
“若是能连这个孩子一并没有了,那该多好。”徐馨兰恶毒诅咒着,“省得留着这个孽障在,那王氏日后就还有翻身的可能。”
杏芝却说:“娘子别急,凡事总得一步步慢慢来不是?翠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才多大点啊,之后还有九九八十一难要历呢,说不定就是生不下来呢?”
徐馨兰今日本就高兴,又得了这样的安慰,就更高兴了。
她笑着点头,附和着杏芝,说她说得对。然后又道:“今日世子心情不佳,今日若他过来,切记交代下去,凡事小心着些伺候,万不能出一点差错。”
杏芝应是。
但傅端今日却没过来歇夜,徐馨兰等了会儿,实在扛不住,就自己一个人先睡了。
半夜时,是被身边的侍女给叫醒的。
只见一睁开眼,就听杏芝对她说:“披锦阁出事了。”
徐馨兰还有些没睡醒,迷迷糊糊的,一时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还无所谓的说了句:“出事了就出事了,什么大不了的,也值得来扰我好觉。”
然后过了一小会儿,才突然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般。
徐馨兰立刻弹身坐起,认真问杏芝:“披锦阁出事了?”紧接着又问,“出了何事?”
杏芝这才说:“说是翠姨娘肚子里的孩子莫名流掉了,这会儿府医正在那边为她医治呢。”
“什么?”徐馨兰懵愣住了,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那翠姨娘的孩子流了,这自然是好事儿。只是……她怕这事又会是出自母亲之手。
这么大的事儿,若傅家真认真查起来,万一查到了母亲去……凭傅端的心狠手辣,他如何会放过母亲呢?
如今也只能祈祷着,此事最好是那王氏命不好,是她自己留不住孩子,而不是被母亲算计的。
“你去问问情况。”徐馨兰差了杏芝过去打探行情,“再看看夫人和世子那里的动静,看看他们母子是何反应。”
很快,杏芝又带了消息回来。
“奴婢打探了流产的原因,说是翠姨娘心思郁结,加上胎又还没真正坐稳,这才出了这样的意外。自出了这事儿后,世子不但自己始终没踏足过披锦阁半步,就连他身边的人也没去看过一眼。不过,老夫人和夫人那里,倒是都差了人去问情况的。甚至大房那边,也派了人来关心。”
徐馨兰听后轻哼了声:“大房?大房那边都是些净瞎凑热闹的草包,这会儿指不定幸灾乐祸着呢。”
杏芝说:“老夫人和夫人都很遗憾,似乎挺伤心的。”
徐馨兰十分不屑:“伤心是自然的,毕竟是她们的孙儿和重孙。可又怎样呢?她们没有那样的好命,能这么早抱手孙子和重孙。”
杏芝提醒主子:“不管怎样,出了这样的事儿,府上大家心情都不好。这个时候,娘子还是越低调越好,免得老夫人和夫人那里迁怒了娘子,得不偿失。”
“我知道。”徐馨兰淡淡应答。
但为何突然好端端的,肚子里的孩子竟然能没了,这令傅老夫人和傅夫人都十分的不解。之前翠鸣回家省亲一事,老夫人是不知情的,这会儿事情闹大了,她得知了翠鸣竟然大冷天的回家过后,不免也训斥起傅夫人来。
“这个节骨眼上,你就不该放她回去。”老夫人痛心疾首,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捂着心口,“这可是端儿的第一个孩子,虽非正室所出,可到底也是咱们傅家的血脉啊。如今端儿这头一个都没保住,岂不是寻了晦气?”
傅夫人也是懊悔得不行,比起老夫人来,她更是有一肚子的悔恨和懊恼。
早知道早知道,可世上哪有后悔药吃呢?若有的话,她宁花重金,也要买些来吃了。
“是儿媳的错。”傅夫人丝毫不狡辩,硬着头皮认了错,“儿媳现在心中也十分悔恨,若是可以的话,真恨不能拿自己的十年寿命去换!”
傅老夫人知道她这会儿心里肯定也不好受,只能叹息道:“算了算了,或许一切都是命。只是吃一堑长一智,有了这次的教训,日后再面对这样的事时,定要做到万分周全。”
又说:“也是那孩子没福气,孩子都在肚子里揣上了,还能又掉了。这掉掉了孩子,身子肯定亏了,这段日子得让她吃好喝好,万不能亏欠了。能怀上一个,后面肯定也还能怀得上,若是有缘,说不定很快就有了。”
傅夫人点头应下:“是,儿媳明白。”
傅家二房出了这样的事儿,傅大夫人虽心中也感叹翠鸣命不好,是个没福气的。但二房痛失一子,这却令傅大夫人十分的高兴,甚至是有些幸灾乐祸的。
隔了有些日子没去找苏韵娇说话了,这日却特特跑去了济世堂寻人。
苏韵娇同傅大夫人没多深感情,但因是利益合作者,所以常常对她的到访也比较欢迎。
因为她一来,必然是带了什么好消息过来的。
所以一听说是傅大夫人来找,苏韵娇立刻差人来请。
一见面后,苏韵娇就主动向她道喜:“听说令千金婚事已经定下,亲迎之日就在来年春天,我在这儿先给夫人道喜了。”
傅大夫人的小女儿傅蓉前些日子总算把终身大事定下了,虽然男方门第较其几个姐夫还是差了些,但历过那么多事后,傅大夫人和傅蓉都对如今这门亲事很满意。
说起来,也算是齐砚牵的线。
不过齐砚和苏韵娇夫妇也只是搭了个桥,最终成不成,还是看他们两家自己。
如今能成,自然是皆大欢喜。
提起这事儿来,傅大夫人就更是高兴,口中少不得又要多说几句对苏韵娇夫妇的感谢。
苏韵娇却不揽这个功,只笑道:“他们两个自己愿意就好,最终能成,也是他们自己的缘分,同旁人无关。”然后主动问,“夫人今日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傅大夫人这才想起要紧事儿,然后立刻说:“二房的翠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没了,突然间就没了,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只知道,前几日她出过门一趟,说是回乡下省亲去了,不知道是否跟这事儿有关。”
“什么?”苏韵娇有些愣住了。
这于她来说,倒不算什么好消息。撇开别的不谈,那可是一条小生命,任谁小产了,都是要道一句罪过的。
然后她突然想起来,前几日她下乡时,先后偶遇到过翠鸣和傅端之事。
当时她就觉得傅端的行为很是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