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她自由之身。”凤阳也没拐弯抹角，直接就表明了来意。
“而且，本宫听说，她如今已不是贱妾的身份了。在不久之前，你们府上已经交还了她的卖身契书，她也算是良妾的身份。既如此，那么再由本宫做主的话，可否就直接解除这样的婚约关系呢？”
长公主义女的身份，再做傅家妾，的确是不合适了。
若搁往日，傅老夫人肯定不会说什么，直接就做主应了长公主的要求。只是……
昨儿之恨还压在心头没解得了呢，今日这长公主又带着人堂而皇之闯将进来说这些，傅老夫人心里难免很不自在。
所以，此刻也就不想给她这个便利，直接笑着推诿说：“按理说，她如今既是长公主殿下您的义女了，纵我们傅家再大的脸，也不敢纳长公主殿下之女为妾，应该即刻放还的。只是……此事我却做不得主。殿下也知道，我只是一个半截身子入了土的老虔婆子，这个家早不归我管了，所以这样的大事，我也做不得主来。”
翠鸣听得这话，心中却是一紧。她很怕长公主不能顺利把她从傅家带走。
因为如今她早和傅家撕破脸了，若不能成功抽身而退的话，那么接下来等着她的将是人间炼狱的日子。
她不能不害怕。
但面对傅老夫人的奸猾，凤阳却浑然不在意，只是顺着她话就问：“那您老人家看，今日我找谁，能解决得了这件事呢？”又笑着，态度虽很好，但语气却十分强势，不容半点拒绝的样子，“我今日既带着鸣儿过来了，此事自然是要办得妥当的。哪怕你们傅家再不舍放人走，我也必须要把人带走，大不了……就进宫去，找陛下来裁夺此事。”
凤阳这样说，就大有威胁之意了。
傅老夫人心里自然不服气，但碍着凤阳如今所受的圣宠，也只能奉承着。
“这点事，哪里就值得惊动圣驾，殿下言重了。”这才说，“她是端儿姨娘，殿下就算不直接去找端儿说，也该找了端儿娘说。殿下想必也听说了，如今咱们傅家分了家，我老婆子夹在中间也尴尬，所以，索性两边的主都不做了，彻底由着他们胡闹去。”
傅老夫人不想管这事儿，一来有落凤阳面子之意，二来，也是多少有些看出了二房母子的心狠手辣，就不太想再掺和到他们母子的事中去。
何况，这还不是什么好事。若她此番主动替他们母子做了决定，日后他们计较起来，也是够她这把老骨头喝一壶的了。
之前两房分家时，她虽看似是站在了二房这边，但心里的天枰到底有没有往大房那边倒去，其实也只有她自己心里有数了。
看在小儿子面子上，她一直都很偏心二房母子。哪怕早听闻她那个好孙儿外头名声不大好，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她也不在意。只觉得，走仕途的人，不大多如此么？你若不施手段算计别人，那就要被别人给算计了。
可若是，这样狠辣的手段竟也能用在自家亲人手上，这不免令她不寒而栗。
或许，她就从未真正了解过二房母子。
老大一家说的有些话倒是对的，老二那么善良的一个人，何故却生了端儿这样心思阴诡且心狠手辣之人呢？想来，是随了老二媳妇的。
傅老夫人思绪有些飘远，凤阳却没看出来，只是说：“既如此，那便劳烦您老人家差人去请了贵府世子和二夫人来吧。”
若可以选，傅老夫人是绝对不愿意他们在自己这地盘谈判的。但眼前的是长公主殿下，她可以驳她一次，但却不能在人家已经退让了一步的情况下，再驳人家的意思。
所以，略一思索后，傅老夫人便喊了嬷嬷来。
对她说：“去请了二夫人来，就说凤阳长公主殿下驾到，让她过来见安。再看看世子在不在家，若在的话，一并请了来。”
嬷嬷一一记在心中，然后应是转身退了出去。
这会儿傅端还在早朝上，人没在家。所以，嬷嬷直接去的傅夫人那里。
嬷嬷也没多言别的，只说是凤阳长公主在，老夫人让二夫人过去请见。
凤阳长公主一早就登傅家门一事，傅夫人是有听说了的。只是一时也没想到，她今日这般早的登门，会是为着何事。
方才还在猜测着她的来意呢，却没想到，老夫人那边这么快就来叫人了。
“我知道了。”傅夫人面无多余神色，叫人看不出情绪来，只听她说，“你先回去禀告老夫人，就说我换身衣裳就去。”
“是。”话已带到的嬷嬷立刻应了声，然后蹲身退了下去。
昨儿之事，举京皆知，傅夫人不可能不知道。凤阳看似是在整治徐家，但无疑此事也牵连到了他们傅家。她昨儿才和傅家对着干过，今日又是来做什么呢？
这时候，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侍女又匆匆进门来禀，说：“奴婢打探到，长公主身边带着位小娘子，看着像是翠姨娘的样子。”
“翠鸣……”傅夫人突然了然。
心里大概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后，连带着紧绷着的眉眼也舒展开了。
“这大概是要为她的‘功臣’做主了。”傅夫人扶着侍女的手起身，不急不慢吩咐，“去前头说一声，让长青亲自去衙门里把这事告诉世子，且问问他的意思吧。”傅夫人俨然也知道，凤阳长公主亲自做主，今日他们母子必然是要有所退让的。
此事……她怕是一个人做不得主。
大概弄清楚了是怎么回事后，再去傅老夫人那边时，傅夫人心中也轻松了一些。
心里有了成算，接下来面对凤阳时，傅夫人自然也就做好了准备。
傅夫人过来时，首先去朝翠鸣望去了一眼。翠鸣虽不觉得自己做得有错，但她心里多少是有些惧怕傅夫人的。
所以，触碰到她投射过来的目光后，立刻避开了。只垂着头，安静又乖巧的候在凤阳身边。
傅夫人先后给凤阳和傅老夫人请了安后，便又向翠鸣打招呼：“听说，如今你得了长公主殿下的青睐，成了长公主府义女了？我在这儿，先给你道一声贺了。”
翠鸣有些拘束，竟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凤阳拍了拍她手，示意她冷静一些，然后她微笑望向夫傅夫人。也没帮翠鸣接她的话，只是顺着她话说道：“是啊，翠鸣如今是本宫义女了，傅夫人又打算如何处理这件事呢？”
傅夫人坐下后，笑着答：“她能得殿下青睐，这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气，自然也是我们傅家的福气，我是高兴都来不及的。”
凤阳言简意赅，问道：“翠鸣如今都已是本宫义女的身份了，难道傅夫人还想委屈着她，让她做你们傅家的妾吗？”
傅夫人忙说：“娘子身份尊贵，傅家不敢。”但又说，“只是，娘子乃先为的傅家妾，后做的殿下义女。凡事若论先来后到的话，此事也怪不上傅家。”
凤阳懒得同他们扯这些闲篇，直接表明了来意：“本宫也长话短说了，明确告诉夫人，今日来，本宫就是要彻底带翠鸣离开的。从前的事，既往不咎，但如今既知道了她身份，就不该再留着人不放。”
见话总算是说到了重中之重上，翠鸣此刻十分的紧张，生怕傅家会不同意。
她在傅家讨生活这么多年了，傅家一家都是什么样的人，她心中是有数的。
傅夫人……看着菩萨一样，好说话，又明事理。但却是菩萨面孔，蛇蝎心肠。若非当年她擅自做主棒打了她和青哥，如今青哥又怎会无辜被害，她又怎会落到这番田地？
一切都是她害的。
可偏偏，她却并不这样认为。
可能还觉得，能施舍她一个姨娘的身份，就是对她最大的恩赐了。
长公主虽身份尊贵，但却是单纯坦荡之人。若玩心计手段，她未必比得过傅家妇。
可凤阳就根本不需要和傅家人比什么手段，凭她如今的恩宠，直接搬出陛下来，拿自己的圣宠压制傅家，傅家也是不敢如何的。
凤阳也不喜那些弯弯绕绕的花花肠子，她就喜欢有话直说。
所以，在傅夫人把问题又抛了回来，问了句“那殿下觉得该如何？”后，凤阳直接说：“两个选择。第一，令郎休了徐氏，改娶我义女为正妻。第二，给一份放妾书，日后鸣儿与你们傅家再无干系。”
傅夫人笑：“殿下心里真正谋算的，应该是第二条吧？说出第一条来，无非是觉得我们做不到，故意拿出来摆着看的而已。”
凤阳也并不惯着傅夫人，直接就问：“第一条贵府如何就做不到呢？昨儿之事，闹得满城风雨，难道傅夫人半点耳闻都没有？既有耳闻，必然是知道徐氏女的所为的，难道仅凭‘残害子嗣’这一条，还不能休了她吗？”
不等傅夫人答话，凤阳又说：“噢，我倒是忘了，你们家不也是徐家的帮凶么？明知事情真相，却帮着一道隐瞒，不给我鸣儿做主。如此的黑白不分，本宫又怎会指望你们休了徐氏呢？”
不提昨儿之事还好，一提昨儿事，傅夫人心中更是满腔怒火。
这会儿索性连装都不想装一下，脸色立时就变了。
但傅夫人好歹知道眼前形势，即便心中再愤恨不满，她也不能如何，只能继续对着凤阳强颜欢笑。
“此事……我的确也做不得主，她既是端儿的人，还得端儿回来做主才成。”
凤阳始终很直接，目的也很明确：“那请问夫人，令郎何时能回得来？”
“这个不好说。”傅夫人抿唇，面上作出个恰到好处的微笑来，“近来忙得很，有时回来得略早些，有时通宵达旦，都不一定的。”
过来之前，在傅夫人已然猜到了凤阳此番来意后，又立刻差了个人出去，命她把这件事去告诉儿子。
凤阳自然也看出了傅家的难缠，知道他们一个推一个，迟迟不肯办了此事，必然是故意的。
于是她就说：“既如此，那本宫只能入宫去面圣了。我想，令郎再忙，也不可能连陛下都不能来见吧？既在这儿不能好好说，那就去御前说。”说罢凤阳起身。
傅夫人却丝毫不畏惧的样子，也跟着一并站起了身来。
她并没有挽留，也无惧意，只是恭恭敬敬站在凤阳面前道：“端儿的确是忙，才不能及时来见，实在是有愧于公主殿下。”
凤阳见她并无惧意，心里倒更是有想教训教训他们傅家的意思了。
所以，也未再多做片刻的逗留，只领着翠鸣便走。
傅老夫人和傅夫人始终守着礼数，婆媳二人一路送凤阳到了府邸门前。
望着渐渐远去的那座华丽的车驾，傅老夫人说：“这是迟早的事，你又何必拖延呢？我知你是有报复之心，想为昨儿之事出上一口气。可逞这一时之快又有何用呢？若真闹去了御前，于我们傅家来说也不是好事。”
既送走了人，婆媳二人便又转身往回走。
傅夫人说：“虽是迟早的事，但于我们却不是急事。不过就是闹去御前罢了，到时候最多就是由陛下做主，放了翠鸣出去。但，如此小事，竟也需要惊动天子，就算天子宠公主，可群臣难道不会对长公主有意见吗？长公主恃宠而骄，想必已是惹得很多人不满。若如此微末小事又再闹到陛下那儿去，或许有人看不惯她，一气之下就弹劾了她呢？她和齐砚母亲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弹劾了她，难道还不会弹劾齐砚吗？”
“只要此事能牵连到齐砚，那也算是略为端儿、为傅家报了仇了。”
傅老夫人一旁静静听着她说完，听过后，倒是笑了。
“我果真是老了。”她这话意味深长，“日后这个家落你和端儿手中，我也放心了。有你们在，傅家必然不会受委屈。”
“老了老了，也该好好歇一歇了。”傅老夫人扶着嬷嬷的手，转身往自己院子方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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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府的动向，齐砚也一直暗中有派人盯着。
所以，母亲一早往傅家来的事，包括离开傅家之后，又往宫里去的事，自有人一五一十禀给了齐砚知晓。
得知母亲带着翠鸣往傅家去，齐砚倒没说什么。但得知她从傅家出来后，又立刻往宫里去了，齐砚倒轻轻蹙起了眉心来。
这个时候进宫，又是为何？
论私心，齐砚本能是不愿母亲再往宫里去的。虽不能阻止，但能少一次是一次。
他也怕，怕母亲一旦进去后，就会再出不来。
所以，齐砚本能做出了反应，道：“去拦住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