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家那边还在等着齐家兄弟阋墙、手足相残的消息,却万没想到,齐家早因齐砚的几句话,拧成了一股绳。
蓝氏自然还是挨了罚,她被罚继续禁闭在祠堂中,日日抄经念佛。至于什么时候能够解除禁闭,齐巍说了,且看她自己的表现。
若表现得好,齐家列祖列宗也愿意原谅,自然可早日出来。若心存怨恨,表现得也不好,态度马虎……那么,或许之后的大半辈子,都要在祠堂中了此残生了。
但蓝氏是真的意识到自己做错了,所以态度很端正。
并且,比起她预料中的,这样的惩罚也的确是太轻了些。
经此一事后,她也算是成长了些。也明白了,眼下拥有的日子就是最好的,人啊,还是不能妄想那些原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因为一旦奢望了,很可能会付出些别的代价。
如今她有夫有子有女,还有娘家撑腰,不缺钱又不缺爱……多好啊。只要她日后都能老老实实过日子,这辈子都会很顺遂的。
所以,蓝氏十分珍惜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每日抄经念佛,态度也十分认真。
齐砚知道,他必须得再找齐慷亲自谈一回,才能更加彻底的解开他的心结。
他所求,不过是身份地位能配得上他的学识和才华。他在意的,不过是大兄齐恒明明哪儿哪儿都比不上他,最后却能得到伯爵的爵位。
人一旦觉得世道不公了,就会生出愤恨来。而这样的愤恨若不能早早得到释怀,一直积压在心中,迟早有一天会彻底爆发。
齐砚知道,齐慷是聪明之人,他心里知道哪条路该走哪条路不该走。但再聪明,也架不住外面有人使坏,有人离间。
如今唯一能让他彻底放下芥蒂的法子就是,许诺他日后能够前程似锦。
掐指一算,其实时机也快到了。
这日,齐慷回来得早些,恰在回自己院子的路上遇到了齐砚。
兄弟二人一直不亲厚,从前如此,如今亦是。
所以,当齐慷瞧见挡在自己前面的齐砚时,脚下步子一时顿住。但也只是一会儿,很快,齐慷则又坚定的朝着齐砚走了过去。
不管从前关系如何,但对上次之事,齐慷还是心存感激的。
所以,瞧见人后的第一反应就是道谢。
齐慷抱手,要弯腰朝齐砚作揖,却被齐砚抢先一步扶了起来。
“二兄何故如此?快快请起。”
齐慷直起身后,仍是说:“之前之事,还是得要谢谢你。我知道你或许不在意,但这于我们来说,却是极要紧的事。若蓝氏真被推了出去,我们夫妇在京中的名声就彻底完了。”
齐砚:“都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哪有你们失了名声而齐家别人却都能全身而退的道理?当时,伯父也是在气头上,这才说出了那样的话,我想,事后等他气消了,定也后悔过。”
“嗯。”齐慷点头,“虽然父亲当时说了那样的话,但我也觉得情有可原,更不敢为此对父亲心存埋怨。毕竟,祖母她……”
“不提这些了。”齐砚打断他,只笑,“我今日是特意候在这儿等着二兄的。”
“特意等我?”齐慷诧异,“三郎可是有什么事要说?”
“当然。”齐砚伸手邀请,“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去那边的凉亭里坐着歇息吧。”
说罢,齐砚率先往亭子方向去了。
齐慷虽狐疑,但也仍是紧步跟了过去。
凉亭就在不远之处,几步路就走到了。
进了凉亭坐下来后,齐砚就直接问齐慷:“二兄论才情学识,都在长兄之上,所以,若爵位日后落到大兄手中,二兄心里不平是不是?”
齐慷听后,脸色突然很难看。
这虽然是事实,但却从未被这样拿到明面上来说过。如今齐砚这样揭他的短,齐慷难免有些不自在。
但也没否认,他点了点头,直接大方承认了:“是不平。”但又说,“可那也是过去的事了,自之前那事之后,如今我倒再没那样的想法。”
齐砚说:“有志之人,野心大些,这压根不是坏事,所以二兄倒不必羞愧。”
齐慷挑明,倒一时不明白齐砚的意思了。
难道,今日寻他来,不是替世子当说客的吗?
怎么又来肯定他的野心了。
可接下来,齐砚又道:“但二兄的心不妨可以再大一些,无需只局限于齐家之内。”
“再大一些?”齐慷这回彻底不明白了。
但静下心来细细一想后,似乎又有些明白是什么意思,于是忙问齐砚:“三郎的意思可是……投于东宫?”
齐砚笑着点头:“太子乃正宫所出,若无大错,日后必是他登基为帝。你我兄弟若有从龙之功,日后何愁没有好的前程呢?齐家……如今也只是个伯爵,兄长所有官职也是毫无实权的,二兄又何必目光如此短浅,去争这个。”
“可、可万一失败呢?”齐慷怎么不想建大功立大业呢?可那样的大业,又怎是轻易就能立下的?
若成了,万事大吉。可若不成……那可是满门抄斩的大罪。
齐砚却说:“怎么……二兄这就退缩了?就不想往前冲一冲吗?”
齐慷虽有才学,也自负盛名。但说实话,和齐砚比起来,差的又不是一星半点了。
他心里,也承认这位堂弟的才学和胆识,所以,当初觉得爵位日后是落他手中时,他倒也没生过什么怨怼。
齐慷想求名,但他也自认没有齐砚这样的胆识和手腕。所以,这会儿听得齐砚这些话,他不免沉默了。
“或许前路艰难,但二兄若信得过我,或许我们兄弟联手,前途可以更加坦荡。”
齐砚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若他仍是拒绝,齐砚也不会再劝。
但,齐慷在思索一番后,竟突然应了下来。
“好,我随你走。”虽然做下这个决定来,用了他莫大的勇气,但一旦松口了,他自己心里其实也是轻松的。
至少,未来的方向是明确了的。
人嘛,总得为自己、为后代,去搏一搏。
“好!二兄好魄力。”齐砚赞他,然后伸出手来,要同他击掌。
此刻齐慷一旦做下决定后,整个心情都是明媚的。
他觉得,自己的人世真的从未如此令人期待过。
所以,他也立刻伸出手来,迎上的齐砚的掌,一巴掌击了上去。脆的一声响,响声传得老远。
如此,兄弟二人间也算是立下了盟约。
自有了那样的盼头后,齐慷日日都很高兴。
那边,傅家一直有暗中派人跟着齐家人。但日子一日日过去,齐家始终平平静静的,没闹出半点动静来。
素来稳重且胸有成竹的傅夫人,这回不免也有些不淡定起来。
事情出乎了她的意料,她也有些不知所措了。
她原是胸有成竹在等着齐家的内乱的,可若是齐家没有内乱,那么就很可能早把矛盾化解掉,拧成了一股绳。若经那一事后,齐家仍能紧紧拧成一股绳,那么日后就再没什么能离间得了他们的关系了。
而且,情况的糟糕远不止这样。
齐家很可能……再反过来对付自己和儿子。
虽说之前就有仇怨,可如今涉及到敬元大长公主一命,怕是这仇怨就更深、更厚了。
傅夫人也怕齐家会把这笔账算在他们母子身上。
若真是这样,可谓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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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启年履行承诺,待齐家丧事一办完之后,就准了凤阳出宫和儿子相见。
但因齐砚前阵子一直忙,凤阳不得机会相见,故才拖延到了今日。
见儿子好不易有空闲来见自己了,凤阳兴奋不已,忙亲自起身迎到院子中来。
“快让娘看看,看看我儿瘦了没有。”凤阳抓着人手,上上下下前前后后仔仔细细看了许久。
最后,竟是落泪了。
齐砚望着她,只是问:“母亲难道只关心砚儿吗?”
凤阳被儿子这一句给问住了,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儿子话中言外之意。
凤阳诚恳道:“你祖母的离世,我也……也很难过。原是该亲自去吊唁的,可如今这身份……实在有诸多不便。但娘在深宫之中,也有牵挂着她老人家的。虽说从前一直不睦,可再怎么样,她如今去了,我也只有悲伤的份。那些所谓的怨啊恨啊,早就烟消云散了。”
凤阳觉得她不恨敬元姑母了,如此,这份冤仇也算是随着她老人家的逝去而烟消云散了。可在齐砚眼中,祖母的死,多多少少都和母亲脱不了干系的。
齐砚虽心里是这样想的,但嘴上却没说什么。
凤阳也不知道儿子心思,说完后,只仍欢喜着邀儿子进去坐。
屋内坐下后,凤阳又在儿子面前一一摆上了许多吃食。这些,都是她亲手做的。
但齐砚却没胃口,只是目光在一排排点心盘子上一扫而过,然后望向母亲笑,说:“母亲近来可好?”
凤阳道:“我很好啊,你不必担心我,我在宫里……”
她的确过得很好,吃得好睡得好,萧启年也对她百般宠爱,她说的都是实话。
可这样的实话,似乎不该在儿子面前说。所以,凤阳只说了一半,就突然停住了。
齐砚垂眸笑,只是笑容中,难免悲凉。
为父亲悲凉。
可又觉得,这也是母亲她自己的权利啊。
他自己心中一直记着父亲的仇,但不能要求母亲也同他一样。
但齐砚此时此刻却很想知道一件事。
“母亲可还记得父亲吗?”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