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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翠花站着没动。

她不想坐下来吃,总觉得这样做了,她就是在孩子们面前特别是二丫头那失了脸面。

可是脚下也迈不开步子。

现在日子比前些年好过些,可还是穷。

逢年过节时才去镇上割点肉。平时想吃肉了,或去河里捞条鱼,或去山上设个陷阱,看能不能逮到个山鸡兔子啥的。

这都是碰运气的事,运气不好,一无所获也不是稀罕事。

上次家里吃肉都是两个月前了。

蛇肉汤的香气直往鼻孔里钻,吃过饭没多久的肚子又感觉在咕噜噜响。

最后是贴心的张念安,站起身,直接把她拉过来坐下,又把她的碗端了过来。张念霞递了双筷子。

接过筷子,陈翠花给自己找理由。

这是孩子们硬拉她坐下,可不是她自己坐下来的。

“妈,快喝吧,香着呢。”

张念平吃得头也不抬,嘴里含着东西,含含糊糊地劝了一句。

然后陈翠花就端起碗喝了一口汤。

鲜!美!好吃!

也不顾得烫,她一口气喝了好几口,才想起来堂屋里的老伴。

扫视一圈,几个孩子全都在埋头吃东西,那狼吞虎咽的样子,活似几天没吃饭一样。

“吃慢点,当心烫到。”陈翠花忍不住提醒一句,浑然忘了自己刚才不顾烫的样子。“念安,喊你爸去。”

吃吃吃,没一个人惦记着去喊一声当爹的,养孩子有啥用, 一个个还是靠不住。

******

“爸,妈喊你过去。”

张念安站在堂屋外喊了一声,张满山闻声走了出去。

张念安拽着他的胳膊就往灶房走。

屋里,张念春一直盯着他们,一直盯到他们进了灶房,没有再出来。

好啊,她妈嘴上说要去收拾那几个小的,结果收拾到最后,她妈把她爸也喊走了,就留她一个人在这。

张念春眼眶里又蓄上了泪。

她噔噔噔跑出去,跑到了灶房门口。

屋里的场景刺激了她的眼。

灶房内,一张小方桌,六个人围坐一起,坐得满满当当。每个人面前一个大海碗,碗里是红红绿绿黄黄,颜色特别好看的蛇肉羹。

她跨进门,冲到灶边往锅里看,锅里是半锅刷锅水。

她直觉是张念秋搞的鬼,直接冲她去了。

“张念秋,你什么意思!”一开口,眼泪就忍不住了,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每个人都有,为什么就我没有。”

被她愤怒质问的张念秋,眼都没抬,当没听见。

还是张念霞,担当了解释的那个人。

“呸,什么不做的人不能吃,那爸妈一直和我在堂屋,他们做什么啦?”

解释并不能让张念春信服,她理直气壮的质问。

没想到这句话先惹怒的是陈翠花。

她筷子一摔,骂道:“我们做什么了,我们养你们了。麦子是你爹种的,菜是我种的,我和你爹吃怎么了,要你多嘴多舌。你吃不着,还要我们老俩口陪你一块吃不着。”

白疼她了。

也是个白眼狼。

张念春被骂得呜呜哭起来,张念平也恼了。

“大姐,你平时在镇上,吃香的喝辣的,也没想着给爹妈送回来点,怎么我们吃点肉,没给你吃,你就不乐意了?”

“我什么时候在镇上吃香的,喝辣的了?”

“打住啊,姐夫工资是不高,但他每月也有二十来块收入。哪个月你们不割上两次肉,当我镇上没认识的人?”

张念春不说话了,抿着嘴默默流泪。

“嫁出去两年了,没见你往家里拎过啥东西,过年回娘家,就掂几个蔫苹果。从家里拿走的粮食蔬菜倒不少。”

“你胡说!”

“我胡说,来来来,就这三个月,我在家没出去,就看到你往家跑了有五六趟,回回来是空着手,走的时候可拎着满满一兜。”

“李前程一粮站工作的,他还能饿着你?”

“他要是这么没用,要不你考虑考虑二妹的建议,你嫁给刘长喜得了。”

“张念平——!”张念春歇斯底里。

******

夜已经深了,张家庄笼罩在黑暗里,一片安宁。

张满山和陈翠花还没睡。

陈翠花探头看看外面的夜色,回过身,满是忧虑。

“这丫头,气性咋这么大呢,天都黑了还非要赶夜路回去,一点都不考虑咱当爹妈的心。”

张满山半靠在墙上,还在吸旱烟袋。

屋里烟雾缭绕。

陈翠花咳了两声,挥手扇了扇烟雾。

“你少吸点吧,这玩意伤身。”

“嗯。”张满山应了一声,“吸完这一锅就不吸了。”

唉,陈翠花叹口气,也爬过来靠在墙上。

“也不知道她走夜路安全不。”

“走的那会天还没黑,她又骑着自行车,这会估摸着快到镇上了。”张满山在炕沿上磕磕烟锅子,磕干净后,把烟杆子收了起来。

“不让人省心的丫头。不让吃就不吃呗,她在镇上呢,像念平说的,吃肉的机会少吗?就非要闹,非要争,争不过就甩脸离开。”

陈翠花越念叨越堵心。

“她甩这脸给谁看呢,还不是给咱俩个老的看。”

今天她看明白一件事,这几个小的,和这个大的,不一心了。

“都是二丫头撺掇的。”陈翠花恨恨的,“她今天闹这一场,扫了春儿的面子。”以后大闺女在这几个小的面前,说的话可没那么管用了。

张满山闷闷的,没吭声。

陈翠花又唠叨几句,才发现了张满山的异常。

“他爹,你想啥呢?”

听见老婆子问,张满山转头看着她,“老婆子,你有没有留意一件事。”

“啥事啊?”

张满山又望着屋顶,眼神放空:“二丫头有多久没喊过你娘了?”

啊?这莫名其妙的问题问得陈翠花一愣。

“这几个孩子啥时候喊过娘,都是喊的妈好不。”

这搞不清重点的老婆子!张满山要是留的有胡子,胡子绝对气得翘起来。

“你仔细想想,她多久没喊过你妈了?”

张满山又重新问了一遍问题,重音放在了这个妈上。

这个态度让陈翠花对这个问题也重视起来。

多久?她皱眉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