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来消息的陈默的表情十分沉重。
他的心情也同他的表情一般沉重。
平时，陈默并不是这样一个不擅于掩饰情绪的人。身为一个探子，掩饰情绪对他们这样的人来说，几乎是本能了，不然，也干不成这一行。
可如今，他连掩饰的心情都没了。
怎么会这样？
好不容易解决了温和的大军，眼看着终于有了希望的苗头。
可如今……
这个消息如果传出去了，局势会变成怎么样？
陈默简直都不敢想。
之所以在耶律古可罗、温和联手如此巨大压力下，萧素素还能顺利将这局势给稳住，固然一方面是萧素素的威望如今正盛，可另一方面，何尝不是因为，秦家军的即将到来给了所有人大大的盼头，让他们有了信心。
大家觉得这样的坚持是有意义的，也不用太久，等秦家军一来，自然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秦家军能在北边那么险恶的环境下，还能立国，建立北盛。
如今南盛还有大江天险，还有明家军，还有苗家军。
大盛四大边军，如今其三都到了南盛，这还护不住半壁江山？怕是收复整个大盛都不在话下。
正是因为如此，双方正式开战以来，他们人心虽然忐忑，但也还不至于崩溃。
可现在呢？
不说别人，就说苗人杰吧！
这人固然是强将，可忠诚度却有限，两父子一身的反骨，就是大盛朝时，都十分桀骜，对朝廷向来不怎么恭顺听话。
可这么一个人，偏偏之前又取得了大捷。
这在之前，当然是不需质疑的好事，但如今，却是不尽然了。
苗人杰大胜温和军，南盛立国以来，还从来没有取得过这样的大胜。
如此空前绝后的战绩，再加上作为南边的土着，苗家军素来颇有威严，其边上株州等数州，向来以苗家马首是瞻。虽然如今因为之前的战事双方生了些嫌隙，但毕竟上百年他们长期倚仗，苗人杰又得了这般战绩。如此乱世，有实力就不怕没人。而且比起外来的明家军，还未来到的秦家军，还是熟悉的苗家军更让人亲切一些。
这几个州恐怕又要朝越州靠拢了。
而且，不止最南这几州，其它几州也在心动中。
虽然他们乐见明家军、秦家军前来，分担南盛和北丹开战的巨大压力，可另一方面，哪个地头蛇会喜欢强龙呢？
一个明家就压得他们这些江南世族抬不起头来了，再来个秦家，以后的南盛，他们这些本土世族还说得上话吗？
而他们江南各族，战力孱弱，就算北伐成功，收复了大盛江山，到时候论功行赏，他们这些南人，又能得多少功劳呢？
大盛立国百余年，国泰民安，少有战事，这许多年，他们南边各族，终于靠着读书人才辈出，渐渐能跟北边分庭抗礼了。
这一打起仗，他们就又要打回到原形了？
这谁能甘心？
之前苗人杰没起来时，他们缺少个主心骨，崔浪之还有王家、谢家等虽然也出了些人才，还算不错，但远远称不上惊才绝艳，挑不起大梁。而白深等一些后起之秀虽然也开始冒头，但名声还不显，也同样不能服众。
大家各不服气，各为其主，以至于一团散沙。
至于苗家军，固然战力强，可之前他们一直守着越州的一亩三分地，岳州等各州对他们而言，就是一头头待宰的肥羊。
双方立场敌对，根本不是一路人。
但如今不一样了，双方都在萧素素麾下，一切就都有了可能。
苗人杰能力如此卓越，他们又何必依附明家，屈居秦家之下？说起来，他们江南，有钱有粮有人，若再加上苗家的武力，他们拧成一股绳，大可同明家、秦家分庭抗礼，不说压他们一头，至少，也不会差上太多。
未来大盛复国，到时候朝廷才有他们南人也能扬眉吐气。
也许，还能更进一步……
苗人杰的胜利，让这些南人有了更大的信心的同时。也大大激发了他们的野心。
陈默就收到不少情报，虽然苗人杰如今人在前线，但已经有好几个家族的子弟们一改之前冷淡观望的态度，最近同苗家军的人走得近了许多。
陈默本来没太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争权夺利这种事情，什么时候都少不了，有人的地方必然有江湖。
而且，有野心也是好事。
如此一来，擅长打仗的苗人杰被他们捧起来了，想必这些南人们也不会再一遇到战事就想当缩头乌龟了吧？
他们秦家军，从来不怕争，更不怕争不赢。
所以，抱团就抱团吧！
只是，那个时候的陈默又怎么会想到，秦家军会消失踪迹了呢？海上不知道出了什么意外，如今，踪迹全无。
据明家精通海事的老人分析，秦家军乘坐的是他们最好的战船，就算是再强的暴风雨，也不至于全军覆没，再说，也没看到什么战船的残骸。很大可能，他们是不小心陷入了海上的鬼域，迷失方向了。
秦家军走的虽然是安全路线，按说有富有海上行船经验的人带路，不至于偏航，但大海神秘莫测，有很多不可思议的事。就算是再熟悉的浅海近海，也很可能因为台风等气候，一下子变得十分危险，更不用说其他地方了。
这鬼域便是其中一个海上的危险传说。
见过的人并不多，可能许多人进去了就再也没有出来了。只有数十年出来了一个，这才为人所知。据那人说他当时是在一场暴风雨后，海上突然起了大雾，不知道怎么回事，就陷了进去，怎么开也开不出来。
幸好他船上的吃食多，这才撑了过来。
等雾散了，都是两个月之后的事了。
或许也有别的人也曾经陷进去过，但就没有这人这么幸运了，刚好带了这么多食物，能撑这么久。
秦律这回带着秦家军，提前出发，就是为了赶来支援，带的物资并不多。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到雾散出来。
更不用说，及时赶来参战了。
而赶过来的秦战、何盈秀他们，物资倒是带了不少，偏偏军队就……
这样的情况下，就算他们到了，怕也顶不了大用。
此消彼长，苗人杰为首的江南势力想必会大大膨胀，若是这个时候，苗人杰有了异心，得了江南诸族支持的他，所造成的破坏可不是之前的小打小闹了。
走出萧素素营帐的他，抬头望天。
真黑啊，这夜！
连一点星光都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