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还知道配气机构?”陈山河纳闷地问。
江拾月立马卖了阳阳,“儿子说的,他还说什么气门传动组、凸轮轴的。”
陈山河停住动作抽空看了看阳阳,“笔记你都看完了?”
阳阳摇头,“看了一半。”
“你过来。”陈山河招手把阳阳叫到跟前,一边拆柴油发动机一边现场教学。
陈山河边说话边讲解,语速不算慢,手上的动作更不慢。
不过,江拾月觉得与其说陈山河在教阳阳不如说是在教自己。他说的东西阳阳应该都知道只是缺乏实践经验。
“配气机构是按柴油机各缸工作的顺序,定时开关进排气门。”
“气门组和气门传动组是配气机构的两部分。”
“气门传动组包括曲轴正时齿轮、凸轮轴、挺柱……”
“气门组顾名思义包括气门、气门导管、气门弹簧……”
“……”
江拾月听得一头雾水。
期间阳阳还回头看了江拾月一眼,脸上的意思很明显:“是不是很简单?”
江拾月:“……”
嘴角抽了抽,秉承这对父子往日的作风:沉默是金。
陈山河迅速拆开发动机,检查了一番,赞许地对阳阳道:“你说的对,确实是凸轮轴有问题。”
他没夸奖阳阳,但脸上的骄傲溢于言表。
陈山河把弯曲的凸轮轴拆下来,重新修复后安装回去,试着摇了下拖拉机,正常打火。
库管只说了句:“还是读书有用!”就跑出去报喜。
陈山河倒车出库,把车斗安上。
生产大队队长过来,领着人用竹片在车斗上方现扎了一个防雨的棚子,在里面铺好被褥,把受伤的孩子一一挪上车斗。
李春天跟着最后一个担架上了车,“快!先去最近的卫生室,简单急救后再走,要不然院长撑不到县医院。”
陈山河二话不说跳上拖拉机。
陈山河的驾驶技术比村里其他人都好。
一个连飞机都在风中开稳的人,在路上开拖拉机也一样平稳。
当然,这个平稳只是相对的。
泥泞的土路就是坑洼不平,任陈山河有天大的本事也使不出来。
陈山河和李春天这一去,天都黑了才回来。
李春天一回来就喊着要洗澡,江拾月把早烧好的热水给她提进卫生间。
陈山河回帐篷简单擦洗了下,一出帐篷看见江拾月等在门外,微怔,“有事?”
江拾月摇摇头,指着天上的彩虹,“你看,雨过天晴了。”
陈山河抬头,看着半截藏在云层中的彩虹,“嗯。”
江拾月仰头,接着昏暗的光线端量下陈山河的表情,“心情不好?!”
疑问句却是笃定的语气。
陈山河在脸上揉搓了把,“很明显?”
江拾月摇头,陈山河是个情绪管理很到位的人,不会轻易让人看出他的想法。
作为半个枕边人,江拾月看不透他。
“刚才春天跟我说,宋校长情况不太乐观。阿姨说,宋校长也是你上学时候的老师。”
陈山河“嗯”了声,仰头看着越来越淡的彩虹,“不止是老师,我能有今天,很大一部分原因归功于宋校长。”
宋校长是他们生产大队考出去又走回来的第一个大学生。
他说他见过了外面的世界,所以想让更多的学生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当时老百姓根本就不认读书,只骂宋校长傻,明明可以拿铁饭碗却非得回来当生产队的驴。
宋校长的父母曾经数次以自残、上吊、断绝关系等手段威胁他,可宋校长都没有妥协。
那时候还是村长的陈定国是唯一一个支持宋校长的。
可是陈定国有心无力,那时候老百姓个顶个的穷,村里根本没有钱盖学校。
后来陈定国以各种理由跟镇上申请款项。
最后镇上批了一笔款给村里盖大队部。陈定国当然不敢挪用这笔公款,但是盖完大队部,原来的大队部就闲置了下来给宋校长当学校。
陈山河是后山村小学的第一位小学生。
即使后来赶上特殊时期,宋校长也从未停止过办学校。
老百姓穷没钱交学费他就不收学费。外面泥墙破损了他自己去修。
学校里的板凳桌椅是村里防护林里的枯树做的。
是陈定国和宋校长两个人一点点儿做出来的。
镇上之所以能批款修大队部就因为那个大队部年久失修。
陈定国当村长和队长的时候,集体账上的钱越来越多,眼看就能盖一所新小学,陈定国出了事,从此再没能站起来。
新队长又攒了些钱连同盖学校的钱拿去买了拖拉机。
于是本就是摇摇欲坠的小学校,坚持了一年又一年。
这场雨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知道的,普通老百姓想当兵都不容易,更别说专业性那么强的飞行员。都是宋校长栽培我,我才有今天。”
陈山河会当飞行员,源于一年级的时候做的小游戏。
游戏是小朋友们一起捏着鼻子转十圈然后根据宋校长的口令指方向。
指错的淘汰,指对的加十圈再比。
大部分小朋友转十圈就晕晕乎乎分不出东南西北,唯独陈山河,转十圈没事人一样。
二十圈以后,又淘汰了一部分人。
三十圈以后,整个小学只剩陈山河自己站着。
宋校长在诧异中,让陈山河转到晕为止。
结果,陈山河足足转了六十三圈。
从那以后陈山河每当放学后就会有个“转圈”特训。
不是捏着鼻子转圈,就是一个简易滚轮。
陈山河当时不明白为什么,但是陈定国让他听宋校长的他也就听了。
每次被赵彩凤体罚不给饭吃,他就去投奔宋校长,蹭吃蹭喝的代价是连转圈。
陈山河小学毕业后,赵彩凤就不再让他上学。
陈山河白天跟着大人去队里挣工分,晚上回来去宋校长家里读书。
宋校长依旧坚持让陈山河学习高中的课程,他自己教。
除了读书还有转圈。
直到某一天,陈山河去宋校长那儿,宋校长炖了一只鸡,还拿出一瓶酒,满脸喜色地把一个信封推到陈山河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