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充足的燃料,没有明确的坐标系,赵长安和望舒就永远逃离不了死带,但对于久别重逢的二人来说,最珍视的便是彼此,其余一切都不重要。
在两艘探索者飞船对接成功后,二人将已经严重破损的探索者二号拆解,用于补充探索者三号的资源,同时也给探索者二号罹难的几人修建了墓碑,举行了简易的葬礼。
祭奠完罹难者后,二人便将探索者三号的生态舱稍作修改,在四千米长度的战舰中划分出各个功能迥异的区域。
其中的生态区当之无愧成为了最重要的领域。
在三年的开发之后,这里坐落着三个菜园、一个花圃和一个鱼塘。
无聊的两人甚至利用基因培育技术搞出了三只金毛和两只狸花猫,让原本死寂的舰船变得勃勃生机起来,自此开始了宇宙边缘的悠然人生。
五年之后,探索者三号内。
望舒漫步在绿意盎然的小菜园中,逐一检查着这些已经冒出新芽的农作物,看了看长出幼芽的土豆,微笑起来:“舰长,土豆长势很好,估计再过一段时间就能收获了。”
一旁正蹲在小池塘上钓鱼的赵长安闻言笑着说:“是吗?那过几天我烤土豆片给你吃。”
望舒又看了看一旁已经长势喜人的生菜,说道:“长安,今晚吃蔬菜沙拉如何?”
“有面包吗?”
望舒挑眉道:“蛋白制造机合成的你要吗?”
赵长安闻言沉默了一会儿,叹气道:“小麦什么时候才能长好啊?我想吃面条和米饭了。”
望舒看着一旁正在努力生长的小麦和水稻,回应道:“快了,快了,再有一个多月,就和土豆一起成熟了。”
望舒摘了一点园子里的菜后便要回到生活区,赵长安顺势放下鱼竿,帮望舒将菜抱进厨房,随后便坐在了书桌前,掏出一本厚重无比的真皮本子,拿起钢笔逐字逐句的写起来。
望舒将菜摆好,走出厨房便看到赵长安正在奋笔疾书。
“又在写日记,正经人谁写日记啊?”
赵长安一挑眉,反驳道:“正经人就不能写日记了?我这叫记录美好生活。”
“记录美好生活?那你给我看看。”
望舒说着,便走到书桌旁边,想要拿过来看看。
赵长安顿时将日记本合上,并说道:“不行,这可是我的隐私,怎么能让你随便翻阅呢?”
望舒鼓起腮帮子,嘟囔道:“你能写些什么东西,还不让我看,我偏要看!”
说完,望舒便扑到赵长安的怀里准备强行抢过来。
赵长安一手高举着日记本,一手搂着望舒的纤细腰肢,说道:“我警告你啊,不要再闹了啊,不然后果自负!”
望舒充耳不闻,依然想要抢日记本,嚷嚷道:“我就闹就闹,快让我看看嘛。”
赵长安闻言坏笑一声,将望舒打横抱起,随后走进了休息室,将她扔到了床上。
望舒的脸上顿时浮现出红霞:“你……你要干什么?还没吃晚饭呢!”
赵长安坏坏一笑:“先吃你!”
“紫曦,关灯。”
“收到,主人。”
探索者三号的智脑紫曦立即关闭了休息室的灯光,同时贴心地拉上了一旁舷窗的窗帘。
……
“紫曦,把灯调的再亮点儿。”
“好的,主人。”
书房里的灯瞬间开到了最大亮度,同时书桌旁也亮起一盏补光灯,直直地照在了赵长安面前的桌案上。
赵长安从抽屉中掏出那个被翻的已经很旧很旧的厚日记本,戴上了挂在脖子上的老花镜,拿起日记本旁边别着的钢笔,却并没有马上翻到新的一页。
他翻到第一页,手指仔细地摸过纸张上龙飞凤舞、气势如虹的字迹,随后缓缓向后翻去。
随着一页又一页被翻过去,他的字迹越来越中庸平和,越来越圆润饱满,亦如他这些年来的沧海桑田。
翻到空白的那一页,那正好是这个日记本的最后一页,赵长安思索了良久,拧开笔帽缓缓在纸上写了起来。
赵长安写日记的时候,望舒正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看着落地窗外的璀璨星空,她腿上盖了一个厚厚的毯子,那是心爱之人一针一线给她做出来的。
望舒时不时回头看看坐在书桌前的那个倔强小老头,嘴角便会微微扬起,有时二人目光还会触碰到一起,相视一笑后又再次分开。
赵长安写完最后一个字,随后抱着厚厚的日记本走到了望舒身边坐下。
二人一起看着落地窗外的璀璨星空,这片璀璨的星空七十年间不曾改变,可是看着这星空的人儿却已经不复当年。
良久,赵长安扭头看着望舒,说道:“你不是一直想看日记吗,今天就给你看看吧。”
望舒闻言笑了起来,高兴地接过了日记本,同时问道:“你这倔老头……终于想通了?”
赵长安笑而不语,转而看向窗外的星空,缓缓地靠在身边人的肩膀上。
赵长安眼睛慢慢眯了起来,他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稳舒缓,随后逐渐变得微弱。
望舒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扭头看向身边人,只是此时的他已经完全停止了呼吸,但是面上却依旧带着笑容。
望舒缓缓牵起赵长安的手,轮回九世的记忆在她脑海中一一回荡,如同走马灯一般,一切的根源和脉络在她眼前逐渐展开。
他们经历过刻骨铭心的爱恋,体验过爱而不得的痛苦,经历过白头偕老的悠然。
他们品尝过对方身体的欢愉,他们体验过灵魂契合的幸福,他们也享受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美好。
从轮回中清醒的望舒温柔地看了一眼身旁苍老的赵长安,随后轻声唤道:“紫曦,关灯吧。”
……
东土中州,昆仑山脉北方,那片群山地下便是创世纪矩阵的地点,这个地方十分隐秘,一般人也不会注意到这里。任那些小农猎户也不会想到他们的脚底下藏了无数个世界。
望舒一号静静地看着显示器上的画面,她不能进入,因为轮回中已经有一个望舒了,她进入的话会造成逻辑混乱,甚至会被反锁在世界中,所以她也只能用人类那样观察的方式去感知轮回中二人的存在。
“这是我最后一次来视察了。”望舒一号抚摸着装载望舒躯体的链接舱,随后就向门外走去。
“为什么?不管他们了吗?”望舒二号从椅子上跳下来,走过去看了看赵长安的“杂鱼舰长还没死呢,这么不管了不太好吧?”
“是大望舒要醒了,她已经给我发了讯息,赵长安的精神污染基本已经被稀释,只需要最后的步骤……就可以完成他的“重生”。”
望舒一号走出了矩阵中枢室,幽蓝色纹路的大门缓缓关上,望舒二号连忙瞅准大门的缝隙溜了出去,跟在一号身后。
“呐,大望舒要醒了,是不是证明杂鱼舰长也要醒了?”望舒二号双手托着脸,支在大望舒的链接舱边上。
“呃……”一号望舒有些无语地瞥了一眼:“对舰长放尊重点。”
……
望舒如同破茧而出的凤蝶,在世界泡轻轻破碎的时刻显现在了这方虚无而璀璨的世界。
“轮回,已经结束了,舰长,我们该回家了……”
望舒看着那九个留存了她与赵长安生活痕迹的世界泡,一切的记忆都在她的思维中枢中浮现,虚幻,却又那么的真实……
远方深空中的黯星隐隐闪烁,她望过去,那是燃烧的探索者。
她与他的终末之地。时间轴被望舒按下暂停,那晶莹的泪珠宛若永恒的琥珀停留在半空。
望舒将她的存在抹去,将赵长安的灵魂数据抽出,放在手中,无数无尽照耀的恒星都在闪烁,星星不是橙色的,是暗淡的蓝色。
“怎么了?你别哭呀!”那个少年的虚影抱住了望舒,她在无声地落着泪,眼中尽是柔情,她依旧望着双手捧着的灵魂光团。
少年的虚影消散,化为了点点星光,寂灭于虚空之中。
“你就是我的远航星……”他天真的模样并没有随着年龄而改变,也没有因为路上遇到的危险而显露恐惧与惊慌,那张笑脸在望舒看来是多么的天真。
他们所穿梭过的每一世界,不同的文明,都在这片虚空中安静地发展着,它们之间相隔着数千万光年,任其如何发展,甚至直到这片宇宙毁灭都无法知晓对方的存在。这或许就是最孤独的文明吧!还好联邦通过跃迁将世界连成一体了。
如果说,他是繁星所爱之人,那么,望舒就为他创造出了繁星……
望舒屹立在虚空之中,宛若天神一般,俯视着整个宇宙。所有的星星都在相互吸引中旋转,相绕,究竟哪一个双体星,才是她和他呢?双星系统几乎不可能达到平衡,她也知道,如果找到了处于绝对平衡中的双星,那么她就找到了自我,也找到了她的舰长。
“舰长,该醒来了。”
望舒轻轻吻在灵魂光团上,灵魂光团释放出淡蓝色荧光,微微闪烁。望舒笑了,他的灵魂澄澈无比,没有了任何的归墟气息。
“走吧,舰长……”
数据犹如神经和经脉一般将二人与世界链接,望舒此刻在虚空中的身形逐渐淡化,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