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第二天清晨,姐妹俩起来时才发现,原先留在桌上的食物已经被吃完,碗也洗的干干净净摆在了橱柜里,但程卓的门依旧紧紧反锁着,叫他也不答应。
二人知道小家伙这是抹不开面子,便也不再多说什么,简单交代一句她们去工作了之后,姐妹俩便一前一后,踏着朝霞,提着篮子走出了家门。
忙碌的一天很快就过去,时间即将来到傍晚,两人早早便在负责人那里打了招呼,领了工钱下班。
二姐将工钱妥善收好,眼珠一转,便拉着姐姐提议道:“正好时间还早,咱们要不去镇上买点鸡肉饼带回去给弟弟吃?”
大姐欣然同意,待两人买好鸡肉饼后,见还有时间,她又干脆带着自己的妹妹进了山,打算采些药打些野兔,回去给弟弟熬药炖汤,这样既能省些去药房抓药药钱,又能给阿卓补补身子。
这是二女第一次结伴进山,之前的她们都是跟着猎户队伍一起进来的,但临近傍晚,已经没有猎户继续进山捕猎了,她们只能靠自己。
二女凭借自己的经验顺利打了些野兔装入篮中,又采起了药草,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沿路的药草成色越来越好,品种也越来越丰富,价值也越来越珍贵,但相应的,野兽也变得越来越少了。
“妹妹,先别采了。”
大姐很快就察觉了不对,拉住了正打算继续采集药材的二姐,二姐这才从采药的兴奋劲中缓过神来,看着山外那一轮已经消失了一半的斜阳,她这才猛然打了个哆嗦。
“姐姐,我们该回去了吧?”
黄衣少女拉着妹妹的手,神情有些凝重地点了点头:“嗯。”
说完,两人便互相搀扶着沿路往回走,但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山林里一片漆黑,只有朦胧的月光自云层之上洒落。
而这本就算不上明亮的月光,再经过树木的遮挡,照到两位少女身前时,便已然失去了指明前路的功能。
“姐姐,我们……是不是迷路了……”
黄衣少女静静攥着妹妹那正在颤抖的小手,一双明亮的眼睛里满是坚定
“别担心,我们会出去的,阿卓还在家等着我们。”
银衣少女轻哼了一声,弱弱地点了点头,死死抱着篮子,又往姐姐的怀里钻了钻,仿佛这样会更有安全感。
“嗯,我相信姐姐。”
但在少女不知道的阴暗里,一只浑身散发着冰冷锋芒的巨蛛,正轻拭着它那锋利的獠牙,一对复眼散发着黝黑的死光。
它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匍匐在两位少女的身后,像个狡诈的猎人一样,不急不慢地看着两人径直朝着它那已经织满了巨网的巢穴走去。
……
“大娘,请问您看到了我的姐姐了吗?”
“哦,是小程啊,不好意思啊,我也刚回镇上,没注意到哦。”
“大叔,请问你见到过两个小姑娘吗,就大概这么高的个子,一个穿的黄色裙子,一个穿着银边黑纹便衣。”
“没看到没看到。”
月色之下,虚弱的少年正一边咳嗽着,一边神色焦急地向着街上的行人商户门打探着自己姐姐们的消息。
程卓看了看已经逐渐爬上了夜空的明月,内心的不安越来越浓厚,自己的姐姐们一般不会等到天黑才回家,最晚的一次也是因为参加庆典,但那一次也只不过是天黑后一个时辰就回来了,事前她们还特意和自己说了会晚点回来。
但现在太阳都下山两个时辰了,她们怎么还没有踪影,甚至连一点消息都没有,她们到底去哪了?
“你是问那两个女孩子?”
正当他百感交集之时,一旁的肉饼摊摊主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情况,开口招呼到
程卓猛然回过神来,连忙走到摊位前,焦急地问道
“是的,请问先生,您可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肉饼摊摊主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你莫非就是那两个小姑娘口的弟弟?”
程卓连连点头。
店主见他的反应,轻叹一声:“你的两个姐姐在今天太阳快落山时来我这里买饼,期间谈到想要给弟弟进山打猎采药改善伙食,我想,她们现在应该是进梁月岭了。”
程卓猛地一愣,如遭雷击般定在原地。
梁月城内无人不知梁月岭的恐怖,山内毒蛇猛兽不说,就连最老道的猎手都不敢夜晚进山,自己的姐姐们只是两个弱女子,她们进山,入夜未归,哪里还有活路?!
回过神来,他身子一晃,拄着摊主的摊子,声音沙哑地质问到:“您,您为何不拦着她们?”
摊主一脸无奈:“我和她们说了夜晚最好不要进山,山里很危险,但她们说白天要上班糊口,很难有时间进山,自家的弟弟又确实需要好好补补,再者她们只是采点药打点野兔,很快就能出来,因此还是进了山。”
程卓拄着摊子的手微微握紧,指节骨攥得发白。
为了,我吗?
我只是个连累她们的废物,我从生下来到现在每一天每一刻都在麻烦人,我只不过是一个先天缺陷的残废!
她们却为了我这个废物,为了废物乱发的一通脾气,不惜冒险傍晚进山捕猎,而我这个废物,就只能在这里拖着个残废的身躯懊悔,我还能做什么?
“唉,小兄弟,节哀顺变吧,除非有人能进山去事宜救援,否则你的姐姐们,注定是回不来了。”
肉饼摊摊主有些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幽幽一叹道,谁知话音刚落,程卓仿佛是想通了什么,猛然抬起头来,随后便转身,拖着身子朝着城镇外走去
“谢谢您,先生。”
“你去哪,小兄弟?”
摊主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程卓擦了擦脸上的汗,步履蹒跚却又坚定
“进山,救姐姐。”
夜晚进的山路并不好走,男孩第一次出远门,除了年少的一腔热血以外,什么也没带。
他拖着疲惫虚弱的身躯,咬着牙,一步一步地在小路上前进着,清冷的月光自九天之上挥洒而下,为天地之间都镀上了一层精致的银辉。
“呼,呼……”
山林内,程卓拄着腿,感受着体内由于大量运动而疯狂跳动的心脏,满头大汗地喘着粗气。
“这就不行了么……”
他看着自己因为体力不支多次摔倒后而鲜血淋漓的双手,又看了看自己已经被汗水浸透了的衣衫,苦涩一笑。
“果然,仅仅凭借一时冲动,我也做不了什么啊。”
随后,他眼前一黑,直挺挺地栽倒在地,作为一个病人,他能走到这里,已经是极限了。
到头来,他还是什么也没做到。
抱着这样的想法,程卓望着天上的明月,直接晕了过去。
当他再次醒来时,时间已经来到了深夜,稍稍感受了一下身体的情况,确认自己还能行动后,他再次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不能……止步于此,还没找到姐姐,我要带她们回家。”
程卓咬着牙,捂着右胳膊上刚刚因摔倒而出现的伤口,颤颤巍巍地朝着山林深处继续走去,直到他发现了一滩血迹和挂在树枝上那几缕黄色银色的布条。
与此同时,一股强烈的危机感自心底升起,来不及悲伤与恐惧,程卓一头扎进了路旁的深灌木丛中躲了起来。
“砰,砰,砰。”
类似于巨物敲打地面的震动声响起,一道巨大的阴影自道路的一端响起,随后,无数的灌木树木像被什么东西暴力挤开一般像四周倒去,恐怖的魔物就这样出现在了程卓的面前。
漆黑宛若精钢所铸的身躯宛如山丘一般立于大地之上。
八条粗壮如柱长腿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凌冽的金属光泽,腿的末端更是深深扎入地面。
那锋利如刀的獠牙丝毫不让人怀疑它能将一切猎物的躯体都轻松切为两段。
它的身上用蛛网挂满了各种垃圾与杂物,猎物的残肢断臂、遗留物品皆被捆在上面,程卓更是一眼就看到了那两个淡黄色的竹篮。
蛛妖的一对复眼巡视了一圈,随后便像是雷达般顷刻锁定了程卓所在的位置,下一秒,这巨大而又骇人的魔物就这样朝着程卓所在的地方窜了过来。
程卓仿佛明白了什么,看了一眼自己因为受伤而仍在流血的右臂和双手,瘫坐在灌木中,惨然一笑,闭上双眼接受了自己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