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辰闻言,指尖在菜单上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却只是不动声色地继续翻动菜单。
侍者退下后,满桌佳肴渐次呈上。
颜曦洛微微一怔,发现满桌都是她喜欢吃的菜。抬眸望向对面神色平静的男人,眼底泛起复杂的波澜。
沉默半晌,她开口说道,“萧景辰,你直说吧,找我什么事?”
萧景辰温和的面容一凝,执筷的手微微一顿,随即轻轻搁下竹筷,从旁拿起一个牛皮纸档案袋递了过去。
颜曦洛接过,解开缠绕的棉线,取出内页翻阅。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在静谧的包厢内格外清晰。
“这些都是近期与苏涵有过交集的人员资料。”萧景辰缓缓说道。
颜曦洛的目光在密密麻麻人名和附属资料间逡巡,细长的眉眼渐渐眯起。当翻到某页时,眉头不自觉地蹙起。
将资料重新装袋后,她抬眸凝视着对面的男人。窗外斑驳的树影掠过他清俊的轮廓,为他镀上一层忽明忽暗的光晕。
“多谢。”她指尖轻叩档案袋,语气比往日多了几分郑重,“但S·集团正值权力交接的敏感期,你刚坐上总裁之位,萧家那些人都虎视眈眈……”她顿了顿,琉璃般的眸中映出对方微蹙的眉头,“这些调查耗资源又担风险,实在不必。”
萧景辰薄唇抿成一道直线,指尖无意识的摩挲着青瓷杯沿,“颜颜,钱和资源都不是问题,重要的是你能好好的。”
颜曦洛张了张口,“萧景辰……”
他直接打断,嗓音低沉,“不必有心理负担,当年是我对不起你在先。”
看着萧景辰满脸愧疚,颜曦洛心头涌起万千思绪,喉间像是堵了什么,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怪他吗?
自然是怪的。
那些刻骨铭心的过往,那些倾心相付的岁月,哪能轻易释怀?
可细想起来,他似乎也没什么错。
不过是有缘无分罢了。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良久,颜曦洛抬眸,声音轻却坚定,“萧景辰,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你没有错,我也没有错,只是……我们终究不是一路人。”
萧景辰的眼眶瞬间红了。
颜曦洛别开视线,继续道,“我知道你当年为什么提分手,为什么选择和宋诗媛在一起。萧景辰,你总是这样,自以为是地为我好。可是你问过我的意愿吗?”
萧景辰瞳孔微缩,随即又了然。
颜颜向来聪明,能猜到这些似乎并不意外。
只是这个认知让他心如刀绞,这意味着,他们之间最后的一丝可能也被斩断了。
“萧景辰。”颜曦洛微垂眼眸,以此来掩饰自己微红的眼眶,“那时候你的处境我明白,所以……别愧疚了。如今你如愿坐上总裁之位,希望你能得偿所愿,伯母在天之灵……也该欣慰了。”
得偿所愿?
萧景辰唇角牵起一抹苦涩的弧度。
名利场的觥筹交错从来不是他想要的,那个高高在上的总裁位置更像个华丽的囚笼。可命运从未给过他选择的权利。
幼时,他只能蜷缩在角落,眼睁睁地看着母亲活生生的被人打死。后来,他又亲手将最爱的女孩推开,用最残忍的方式保护她。
空气仿佛凝固了,压抑异常。
这是三年来第一次和颜颜同桌吃饭,萧景辰很珍惜。
他整理了下思绪,眉眼舒展,“颜颜。”声音温润如初,“这家私房菜的主厨是云川来的,你尝尝看。”说着,他手执公筷,将薄薄的鱼片轻轻放入她碗中,“这道江湖沸腾鱼,用的是现杀的鱼,肉质最是鲜嫩。”
他说话时眼睫低垂,专注得仿佛这碟鱼片就是全世界最重要的事。只有微微发颤的筷子暴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颜曦洛察觉到他的异样,却只是低头沉默地低头用餐。
萧景辰不厌其烦地为每道菜做着解说,哪怕得不到任何回应。于他而言,能这样静静地看着她用餐,已是莫大的慰藉。
“我吃好了。”颜曦洛放下筷子,起身便要告辞。
“颜颜。”萧景辰急忙唤住她,从西装内袋取出一个精巧的透明胸针,“这是最新研发的定位器,采用全息投影技术,肉眼几乎无法察觉。”他指尖轻轻抚过胸针底部,“这里有个暗扣,若你需要帮忙时按下,无论何时何地……”
话到嘴边又咽下,最终化作一句,“我都会赶到。”
颜曦洛本想拒绝,却在抬眼的瞬间怔住。
男人深邃的眸子里盛着小心翼翼的期待,让她想起多年前那个在雨中等她的少年。
“……谢谢。”她终究还是接过,随手放进包里,心想着大不了不用便是。
转身的刹那,萧景辰似乎还想说什么,最终只是默默注视着她离去的背影。
走出餐厅,秋风带着凉意拂过面颊。
颜曦洛仰起头,任由暮色将眼底的湿意风干。直到确定情绪平复,她才发动车子驶入川流不息的车河。
后视镜里,那家餐馆的灯光渐渐模糊成一片暖黄的光晕。
……
见颜曦洛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成叙才轻叩包厢门走了进去。
看着萧景辰修长的背影映在窗前,一副低沉的模样。
“总裁……”他犹豫片刻,还是开口,“您为什么不告诉颜小姐真相?她若知道您的苦衷……”
作为萧景辰最信任的心腹,成叙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些不为人知的往事。
总裁的母亲……还有他和颜小姐分手,除了陆君尧施加压力,还有萧家这个毒瘤。
若是他不分手,萧夫人和萧大少知道了,是不会放过颜小姐的。
这三年来,他亲眼见证着:深夜办公室里,总裁盯着那条褪色的手链出神。
酒会间隙,独自在阳台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不得不挽着宋诗媛出席宴会时,眼底藏不住的厌恶。
萧景辰的指尖轻轻敲击着窗沿,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说什么?”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楼下渐行渐远的车辆上,“说我母亲死在萧夫人手里?说我回萧家是为了复仇?还是说……”声音突然哽住,喉结滚动了一下,继续道,“当年推开她,伤害她,是因为我连保护自己心爱的人都做不到?”
萧景辰自嘲的笑了笑,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抚上胸口的位置……那里曾经别着她送的领带夹。
“她那么聪明,你以为她猜不到分手的原因?”萧景辰转身,“错了就是错了,没有理由,不需要借口,而且她现在过得很好,也放下了……”说着,声音渐渐低下去,“我何必惹她伤心,又何故给她平添烦恼。”
“只要她过得好,这便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