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殷宁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当她侧过脸望向伊萨克，茫然地对上他的视线时，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了一丝不对劲。
转瞬即逝的警觉在心中晃过。
反应过来以后，殷宁脸上的表情僵了僵，掌心撑着冰凉的地板，出于本能地向后缩了缩。
“你不会又当真了吧？”
低迷蛊惑的轻笑声从喉间溢出，伊萨克眉梢微挑，分外神秘妖惑的金色瞳仁里写满了探究和戏谑。
几分玩笑，几分认真，难以揣摩，真假莫辨。
他接着俯身轻轻靠近，将殷宁刚刚退缩着拉开的距离重新拉近。
充盈着清冽雪松香味的男性气息迎面袭来，萦绕错缠。
这又是一个玩笑……？
虽然殷宁有些半信半疑，但看着他如此认真的模样，心中的疑虑跟着渐渐打消。
说实话，当伊萨克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的时候，真的会让人从心底里产生一种无端的敬畏。
但当他谈笑时，就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让人完全无法将他与传闻中那个杀伐果断、不近人情的帝国皇帝联系到一起。
“而且，看你这么不确定的样子，想必你自己也没有考虑清楚。离开帝国以后，未来要怎么生活、如何生活，也没有规划过吧。”
顿时，殷宁感觉自己像是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一样。
过了一会儿，她轻声反驳道：
“我不是没有想过去规划未来，而是……这一切都要建立在一个前提上。”
“什么前提？”
“往生岛。”
这轻薄缥缈的三个字，让伊萨克的眸光深幽了许多。
他还记得，自己之前以‘武装局高层’的身份和殷宁在武装局偶遇时，发生过一次不愉快的‘争执’。
那次争执的话题，就是关于往生岛。
伊萨克认为，现如今直接命人登岛清剿实在太过草率。
众所周知，往生岛掌握着领先于世的科技，当年为了彻底铲除往生岛，帝国消耗了无数人力财力。
无奈之下，帝国最后只能采取了最暴力的方式——炸毁整座岛。
如此极端的手段，自然引来了无数人的反对。
谁能保证炸毁、移平整座岛的同时，能够完全不伤及无辜？
当时舆论愈演愈烈，以至于在帝国上下掀起了一阵狂潮，为了平息这件事，又花费了很长一段时间。
显然，殷宁也清楚地记得那段谈话，不然她此刻不会露出如此谨慎小心的表情。
殷宁想说，在往生岛没被彻底抹除之前，她是无法安稳度日的。
可话到了嘴边，她又冷静地换了一种表达方式，选择用事实说服伊萨克。
“昨晚，在大公阁下举办的游轮晚宴上，往生岛派来的杀手伪装成了舞女潜入了晚宴，万幸他们的伪装被提前拆穿了，才没酿成大祸。”
“我知道，卡洛斯已经和我说了，他希望我能够尽快批示他之前呈送上来的公文，同意启动重新清剿往生岛的计划。”
伊萨克摩挲着手中的木制长剑，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南珂，我记得你曾经对我说过，只要能彻底摧毁往生岛，你甚至愿意和他们同归于尽。”
“现在也一样，我的意志没有改变。”
殷宁点了点头，虽然她的声音不算响亮，但却隐含着万钧的力道。
她侧转过了脸，盯着伊萨克的眼睛，一瞬不瞬，极其认真，也万分恳切，似乎下一秒就要吐露出什么请求的话语。
当然，在这之前，伊萨克先一步看出了殷宁心中所想，也知道她下一步会向自己请求什么。
无非是和大公爵一样，希望他能够尽快批示那份文件。
“陛……”
殷宁刚启唇，甚至还没来得及吐出一个完整的音节，头顶就传来了一击轻巧冰凉的打击感。
下一秒，这柄轻轻敲击过她头顶的木制长剑被塞到了她的手里。
“怎么又忘了？”
伊萨克金色的瞳眸危险地眯起，唇角挑起意味不明的弧度。
“又打算称呼我为‘陛下’，忘记我白天说过什么了吗，你难道很想进宫吗？”
殷宁明白伊萨克这是想回避这个话题。
她无声地攥紧了手中的木剑，不着痕迹地轻叹了一声。
敏锐捕捉到了殷宁的叹息声，伊萨克忍不住侧目瞥了她一眼。
他浅浅挑眉，学着她的模样，如出一辙地弯唇叹息。
“我又没欺负你，你怎么这样愁眉苦脸的？”
愁眉苦脸？
殷宁语塞。
她只是轻叹了一声，除此之外再无任何表情变化，何来愁眉苦脸这一说？
“好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在这件事上，我希望你能相信我，我有自己的考量。”
话落，伊萨克优雅利落地从训练场的地板上起身。
他接着俯下了身，朝殷宁伸出了一只手，想要将她从地板上拉起来。
“不过，如果你能在接下来的剑术对弈中赢过我，我就答应你的请求。”
殷宁愣了愣，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您的意思是，如果我能……”
“您？”
伊萨克眉梢微挑，幽幽纠正了殷宁的发言。
殷宁顾不得再去考虑其他，立即纠正了对伊萨克的称呼。
“尤斯，你的意思是，如果我能够击败你，你就会批示大公阁下递送上去的那份文件？”
伊萨克点了点头，“嗯，你可以这么理解。”
听了这话，殷宁的脑海里涌现出了一些之前的回应。
她扬起了下颚，抬头盯着眼前这张毫无瑕疵、圣洁出尘的面庞，小声嘀咕了一句：
“可是我之前不是已经击败过你一次了吗……你当时不是说了，会满足我一个愿望吗……”
这句话一字不落地传入了伊萨克的耳朵里。
他居高临下地与她对视，唇边的笑意更加耐人寻味了。
“我是这样许诺过，难道你忘了？你当时自己放弃了那个愿望。”
“而且，殷小姐，你能不能讲点道理。就算是中了普通奖券，也有个兑换期限，你逾期了这么久，还指望我给你兑现？”
而且，虽然她当时没提出任何要求和愿望。
他后来不还是命人送了一把乌金十字剑给她吗？
那把十字剑了价值连城，难道不算获胜奖励？
殷宁哑口无言。
觉得有点道理的同时，她忍不住再次小声吐槽了一句：
“这么小气……你真的是帝国的皇帝陛下吗？”
“嗯，是个好问题。”
伊萨克似乎很认同殷宁的这句吐槽，也很理解她的委屈和埋怨，甚至赞赏般地点了点头。
然而，殷宁的内心深处却就此升起了一种极其不妙的预感。
下一秒，果然……
“那你要和我一起回皇宫确认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