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狱中无岁月。

日升日落,昼夜交替似乎与这里没有半点关系。

李左车每天都睡不着,总是不自觉去关注着陈庆那边的动静。

王翦、王贲父子结伴而来,探望一番后告辞离去。

然后是工部尚书相里奚。

陈庆一口一个老泰山叫得亲切,还若无其事地安慰对方。

再之后是吏部尚书令章邯派了弟弟章平过来,先是向陈庆告罪,阐明不方便亲自过来的理由,然后送上厚礼表达歉意。

停留时间最长的是蒙甘。

他性子粗疏豪爽,提了美酒佳肴过来,和陈庆在狱里大吃大喝。

蒙甘喝得半醉,躺在床榻上意犹未尽地说:“狱里冬暖夏凉,早知道这般舒服,弟子也来住些时日。”

李左车听得想笑又笑不出来。

蒙甘确实有说这话的资格。

他是蒙家的后起之秀,犯了再大的错,上面还有蒙恬、蒙毅保他,最后大概率不了了之。

陈庆也是一样。

来探望他的哪个不是大秦举足轻重的人物。

怪不得人家打了公主还能泰然自若,说自己是来体验生活。

李左车内心煎熬挣扎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向现实低头。

机遇难得,陈庆既然如此看重他,若不抓住机会,何时才能出人头地?

只因为酒后发了几句牢骚,就被人检举揭发,然后深陷黑冰台大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这样憋屈的日子他再也不想过了!

三天的时间眨眼而过。

朝阳初升。

扶苏、太子妃、嬴诗曼……

络绎不绝的马车驶过街道,在黑冰台大门前驻停。

再之后是内务府的各位下属。

相里奚、鹿仙翁、鹤仙翁、田舟、杨宝……

还有韩信一家人,铜铁铺的老伙计及其家眷。

上至当朝太子,下至黔首黎庶,数百人把黑冰台的大门围得水泄不通。

“先生来了。”

扶苏站在最前面,欣喜地喊了一声。

陈庆步伐矫健,和赵崇有说有笑的从里面走出来。

李左车小心翼翼地跟在旁边,只要没踏出大门,他始终提心吊胆的,心情始终平静不下。

“微臣有罪,让殿下费心了。”

陈庆略感意外。

嬴元曼再怎么说也是扶苏的异母姐妹,扶苏要是来接他出狱,胳膊肘往外拐得实在太厉害了些。

但扶苏还是来了。

“听说你在牢里好吃好喝,过得倒是舒坦。”

“殿下却为了你劳心劳力,日夜不得安闲。”

“陈庆,你要是不好好报效殿下,良心肯定是被狗吃了。”

太子妃半是埋怨半是打趣地说道。

“微臣怎敢有负殿下。”

“他日殿下有命,让我上刀山下火海,陈某也绝不皱一下眉头。”

陈庆郑重地拱拱手。

“夫君,来跨个火盆去去晦气。”

嬴诗曼命人端过火盆,放在台阶下面。

“好。”

陈庆也不啰嗦,脚步轻快地迈了过去。

“李兄,你也来跨一下。”

他回头招手。

李左车一向不与人来往,突然间被这么多人盯着,浑身紧绷头皮一阵阵发麻。

扶苏诧异地看着对方。

怎么还多出一个李兄?

“殿下,微臣又得一宝。”

“回头和你说。”

陈庆打了个眼色,神神秘秘地说道。

扶苏瞬间了然。

这肯定是后世有名的人物。

赵崇看着他们在自己面前摆火盆,去晦气,不免心生郁闷。

你们把我这里当什么了?

然而扶苏都没觉得不妥,他也没法说什么。

——

就在陈庆大张旗鼓为出狱庆贺的时候,嬴元曼心慌意乱的被一名侍者带去了郑妃面前。

“见过母妃。”

嬴元曼拘谨地行了一礼。

“免礼。”

“元曼,你与李由和离多久了?”

郑妃抿了口茶,淡淡地问道。

嬴元曼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猛地倒吸凉气。

“母妃,尚不足三个月。”

她抬起头,语气带着惊慌之意。

“那也不短了。”

郑妃点点头,沉吟着说:“你父皇请太史令算过,未来三年都没什么太好的良辰吉日。”

“不如趁着今年,让你再许个人家吧。”

嬴元曼死死地捻着衣角,暗暗咬紧后槽牙。

她早就郑妃叫她过来没有好事,一提和离之事,就猜出了对方的意图。

然而后宫之事,全由郑妃做主,她根本无法反抗。

“不知母妃想把女儿许给谁?”

郑妃露出微笑:“武将辛胜之子,你应该见过。”

嬴元曼先是愣了下,心中立刻掀起了滔天巨浪。

李斯得势时,辛胜只不过是任凭宰相府驱使的走狗之一。

她一向对其不假辞色。

更何况……

“母妃,女儿怎能嫁给他。”

“辛胜之子蛮横霸道,作恶多端。”

“在咸阳素有恶名……”

郑妃打断了她的话:“辛家小儿被送去蜀郡任职,已经悔改了。”

嬴元曼脱口而出:“您想把我嫁到蜀郡?”

“女儿不从!”

她气恼地说:“李由再怎么说也是宰相之子,女儿嫁他,尚且般配。”

“也不是元曼自夸,早些年女儿未嫁之时,咸阳城中的公卿子弟恋慕我的如过江之鲫。”

“怎么轮也轮不到辛家!”

郑妃的表情波澜不惊,淡淡地说:“你也说早些年未嫁之时了。”

“如今你已嫁过一次,李相举家被发配岭南,你寻死觅活要跟李由和离,你父皇也允了。”

“若要再嫁,哪有许多好门第给你挑选。”

嬴元曼双目冒火:“母妃是在责怪女儿?李家遭难,与我有什么关系?”

“与你没关系。”

“但是李家败落你弃之不顾,就是有负夫妻之义!”

“背负如此名声,还想嫁什么好人家?!”

郑妃逐渐不耐烦起来,语气愈发严厉。

嬴元曼与之对视片刻,很快败下阵来。

“反正女儿就是不嫁,死也不嫁!”

她恨声说了一句,抹着眼泪往外跑去。

“放肆!”

“还由得了你!”

郑妃也火了。

嬴元曼上次要和离,她就不想答应。

但架不住对方闹得凶,嬴政又不想让女儿跟着去岭南受罪,便勉为其难准了。

她打定主意,回头就让始皇帝起草诏书,将这门婚事定下。

——

黄昏,夕阳西斜。

宜春宫的洗尘宴持续到下午才渐渐散去。

只留下扶苏、陈庆等人在偏殿中说话。

“殿下。”

“殿下不好了。”

府中的管事匆匆忙忙跑进来。

“出什么事了?”

扶苏停下话头,纳闷地问道。

“乐平公主割腕自尽啦!”

管事脸色发白,惊慌地说道。

“什么?!”

扶苏猛地站了起来,表情变幻不定。

“殿下先别慌。”

陈庆安慰了一句,然后问那管事:“目前人怎样?死了没?”

管事听他说得如此直白,支吾了片刻说:“幸好侍女发现得早,侥幸救回来了。”

“那便是无事。”

“雕虫小技而已。”

陈庆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殿下,待微臣去走一趟。”

“别说乐平公主没死,就算真死了也让她活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