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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河以及近海水域通常没有什么大风大浪,而且水深不足,多礁石浅滩。

因此咸阳常见的船只都是平底船,大概类似‘︶’字型底。

它的优点是吃水浅,装货多,平稳性强。

但同时阻力也大,破浪能力极差。

李左车之所以觉得秦墨建造的三艘船只模型古怪,是因为其中两艘都采用了飞剪式船艏+V字型尖底。

形如一柄上翘的尖刀,锐气十足,造型相当惹眼。

“你们学得挺快嘛。”

陈庆指点着两艘尖底船,忍俊不禁地说道。

田舟老脸一红。

当初秦墨与陈庆斗技,对方的帆船犹如利箭一般在水面疾驰而过,将他们的龙舟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众人心里的憋屈与无力感至今记忆犹新。

事后他们仔细研究讨论过双方的差异。

上翘外飘的船艏,更加尖利的船底构造、面积更大、吃风能力更强的帆面,这三点大概是那条船速度奇快的原因所在。

“师父曾说过,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秦墨的造船技艺一半源于历代的总结,后秦灭巴蜀后,又吸收了蜀地的技艺和造法。”

“如此才能以水战胜过楚国。”

“再之后覆灭齐国,秦墨融会贯通,兼学众家之长,技艺更进一步。”

田舟摇了摇头:“然而还是比大人您的尖船相差甚远,故此……我等就直接拿来用了。”

“拿得好。”

陈庆指着唯一一艘圆滚滚的船只模型:“它是留作保险之用的?”

“万一两艘尖底船失败,那就倒退回以前的样式,等找出疏漏之后再行尝试。”

这句话算是说到田舟心里去了。

他用力点头:“没错。”

“此船乃是以现有样式稍加改进,无论手法还是工艺,都颇为熟稔。”

“它能成的希望最大。”

“当然,如果不是龙骨太难得,下官还是想造尖底船。”

田舟十分不甘地说道。

世人都说墨守成规,但秦墨可一点都不迂腐。

战国时,以齐国的造船技术最为先进。

秦国深处内陆,根本不靠海。

如今却能打造优良的海船,比齐国起初的技艺犹有过之。

先前韩国夸耀‘天下劲弩皆从韩出’,等秦灭韩之后,就变成了‘秦国箭阵天下无敌’。

他们一直在进步,从未停下探索和学习。

“两艘尖底船,一艘纯以风帆驱动,一艘辅以人力摇橹加上……水车驱动。”

田舟小心翼翼地说道。

陈庆早就注意到了其中一艘船上的前后两对木质水轮。

他只是不敢相信,自己连提都没提,明轮船这玩意儿居然出现了!

“田师兄,先说说这两艘尖底船吧。”

“它的样式为何要做成这样?”

陈庆循循善诱地问道。

“大人,当初我等奋力划桨,却仍然敌不过您的风帆快船。”

“巨舟若建成,体型庞如山岳,指望人力摇橹不光费劲,而且收效甚微。”

“风力是一定大过人力的。”

“故此下官只用风力才驱动它。”

田舟指着无桨的风帆船只说道。

“另外那艘呢?”

“它前后装的是水车?”

陈庆故作不知。

“呃……”

“下官也是在工坊中观摩水车,突然生出的想法。”

“既然河水冲刷能推动水车运转,那反其道而行之呢?”

“水车应当也能拨动水流呀!”

“如果在船上架设人力、畜力水车,去推动海水……”

“沧溟重量无穷,一定是推不动的。”

“既然如此,动的就会是船。”

田舟比手画脚,一时想不到该如何解释自己原始的力学知识,他急切地说:“小人曾试制过模型,而且成功拨动了流水。”

“故此把它装到了这艘船上。”

“然而此物新制,万一有什么缺陷下官未曾发现……”

“故此只做了前后两对。”

“依照下官的计较,水轮足可做四十八对,遍布船身两侧。”

“其行如奔马,且一旦遭遇意外,还可反向推动,使船只倒退,比之前所有的船都更灵活、易操纵!”

他越说越兴奋,然而看着陈庆平静的脸色,又心虚了起来。

“水轮亏在耗工耗时,造价昂贵。”

“下官也不知道行不行。”

田舟又想起脚踏磨面机的惨败,心里七上八下的没个主意。

他们在某种程度上形成了对陈庆的依赖。

只要陈庆点头,那肯定是对的,只要负责实施就好了。

陈庆如果说不行,那大概就是真的不行。

“行不行的,试试不就知道了吗?”

“我说过多少次,你们只管放手去干,出了什么纰漏本官兜着。”

“大料干废了还可以再想办法,陛下怪罪大不了本官削爵罢职。”

“吃软饭都能保我一世荣华富贵,我都不怕,你们怕什么?”

陈庆爽朗地说道。

秦墨是全天下最好的工匠,也是当今全世界科学素质最高的一批人。

稍不留神,他们就会给自己一点小小的墨家震撼。

历史上最早的车船始于南北朝时期,现在它足足提早了八百年来到这个世界上。

明轮船直到蒸汽时代还在使用,直到螺旋桨出现后才被淘汰。

陈庆最惋惜的就是自己穿越来的时候,没带些蒸汽机之类的现代机械。

不然让秦墨工匠看见,硬是用手搓都能仿个大概出来。

“多谢大人提携。”

田舟感激地作揖行礼。

他迅速招呼师兄弟们解开缆绳,升起风帆,准备开始测试。

“李兄,看什么呢?”

“秦墨工造冠绝天下,如今眼见为实了吧?”

陈庆看到李左车在发愣,笑着调侃道。

“非也。”

“即便不是秦墨,换了旁人这船照样能造出来,无非是耗时多寡而已。”

李左车认真地说。

“哦?”

“为何李兄如此笃定?”

陈庆略感意外。

他自认没帮上什么忙,甚至连当初斗技时使用的飞剪式帆船,还是强逼手下的秦墨工匠做出来的。

“因为内务府府令是您。”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如您这般人,世间万中无一。”

李左车郑重地说:“能为陈府令效力,乃是在下前世修来的福分。”

“李兄说话怎么这样客气。”

陈庆挠了挠头:“这话我爱听,能不能多说点?”

忽然背后传来一阵哄笑声。

秦墨工匠也想起了上次斗技时的场景。

有一位出身楚地,便说起了每年端阳节的时候,故乡各乡县举办的龙舟赛。

彼时划龙舟不光代表着荣誉,还代表着各自村庄在乡里的地位,以及天旱时用水的多寡,因此竞争十分激烈。

加上楚地民风彪悍,每当龙舟发生冲撞时,双方想也不想,抡起船桨就是一通乱打。

落水溺死者,被当场打死的,一年下来总要有百八十个。

楚地工匠说得活灵活现,引得其他人不断发笑。

“好啊!”

“你们这是后悔当初没打死我吗?”

“反了你们了!”

“快去试船,今日若拿不出合用的船型,全部以渎职论处!”

陈庆板起脸来训斥道。

众人连忙收声,动作比先前更快了几分。

李左车看到陈庆与秦墨工匠相处时的场景,心中再不怀疑。

大秦疾在骨髓,公卿贵胄,包括始皇帝却一无所知。

拖延下去,乃是必死之局。

谁知道陈庆这个异数横空出世!

“大秦命不该绝啊。”

李左车深沉地叹息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