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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威心里比吃了黄连还苦,瑟缩着站了出来。

“小侄醉眼朦胧,没成想竟在这里遇到了姑丈。”

王元脸色愁苦,强挤出一张笑脸,作揖道:“姑丈贵安。”

陈庆掏了掏耳朵:“刚才我听你们说,谁不给王家面子来着?”

“怎么回事?”

王威连连摆手:“绝无此事,误会,一场误会。”

王元也连连点头:“是呀,小侄喝多了酒,出来吹吹风,散散酒气。”

“姑丈您不是在陪太子作客吗?”

“小侄酒宴未尽,得赶紧回去。”

两人都巴不得赶紧找借口溜掉,语气急切地说道。

陈庆知道这两块货不会说实话,转头看向韩信。

“先前那位公子醉酒,要拉我去赴宴。”

“信推拒了几句,似是惹得他不喜。”

韩信既不想撒谎,又不想让对方为难,斟酌着用词说道。

“你是哪个?”

陈庆目光平淡,却带着上位者的倨傲。

“小侄……小人……”

事到如今,醉酒青年哪还不知道闯了大祸。

他吞吞吐吐,不知该怎么介绍自己的身份。

“好叫姑丈知晓,此乃我二人义弟,名唤王游。”

“昔年其父是我爹帐下亲兵,随军出生入死,不幸夭折。”

“故而被收在门下,与我等自小一同长大。”

王元鼓起勇气解释道。

“王离的义子?”

陈庆上下打量了一遍,王游深深地埋下头去,知道对方是他得罪不起的人物。

“你倒是会为王家着想。”

“我侄儿不愿随你去赴宴,就是折了王家的面子?”

王游唯唯诺诺地说:“小人不敢。”

陈庆直接招手唤过王元、王威。

“你们俩过来。”

兄弟俩明知道讨不了好,也只能慢吞吞地挪动脚步,走上前去。

“王家三代为将,为大秦出生入死。”

“怎么养出你们两个小畜生!”

他不轻不重地一巴掌拍在王元的脸上。

“你寸功未立,仗着祖先的威风作威作福。”

“我看看你到底有多大的脸!”

王元挨了一巴掌也不敢作声,歪着头说:“小侄知错了。”

陈庆再次抬起手,王威下意识偏了偏身子,又不敢真的闪开。

啪!

这下抽得更加用力。

王威委屈地捂着脸,低着头同样说了句:“威儿知错。”

“我看你是屡教不改!”

“祖先再大的功劳,早晚会被你们挥霍干净!”

“你们俩有个屁的面子!”

“别人还不是看在两位侯爷的份上,让你们几分?”

“真把自己当成什么人物了?”

陈庆骂得畅快淋漓,毫无顾忌。

王游胆战心惊,他是罪魁祸首,下一个就轮到了自己。

然而陈庆却没有动怒,脸色冰冷而平静。

冠袍带履,锦衣华服。

不明真相的人或许真把他当成了咸阳哪家的名门贵公子。

谁会想到他父辈只是王离帐下的亲兵呢?

“今日暂且作罢,过两日我与你们姑母回去探亲。”

“你们好自为之。”

陈庆严肃地叮嘱道。

王元、王威一时俱露出惊惧之色,不停地用目光讨饶。

小姑简直就是个混世魔王。

王家一向对女儿格外宽待,对男丁管教却十分严格。

他俩从小就被王芷茵欺负,这回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那还了得?

王游看着陈庆和韩信离去的背影,一时间心里说不出是庆幸还是失落。

王元、王威都挨了掌掴,还在那里商议怎么蒙混过关。

可他惹出的祸端,却像是被无视了一样。

这种滋味,让人分外难以承受。

——

“信儿,你羡慕他吗?”

陈庆喝了不少酒,秉承着安全第一的原则,没有骑马。

再说两人只是在附近找个地方,弄点汤汤水水来醒酒,故此徒步而行。

“叔叔说的是哪个?”

韩信下意识问道。

“王游吧。”

陈庆犹豫片刻,说:“王家赐了他姓氏,与自家两个儿子一同抚养。”

“衣食住行,皆一般无二。”

“叔叔好像亏待了你不少啊!”

韩信笑着说:“怎会如此。”

“若无叔叔搭救,信儿早就死于非命。”

“救命之恩,不比身外之物要重得多?”

陈庆也笑了。

没有我搭救,你也不会死。

只不过嫂嫂和你的幼弟却没能熬过去。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身外之物,你说得一点都不错。”

陈庆长叹道:“什么荣华富贵,也不过是过眼云烟。”

“只不过是个替死鬼罢了。”

王元、王威这两块货之后各自开创了两家长盛不衰的门阀。

王游却连个名字都没能留下。

八成是咸阳被攻破的时候,受命驻守本家,最后丧命于乱军手中。

“今日他飞扬跋扈,颐指气使,以侯门子弟自称。”

“将来早晚要还的。”

陈庆意味深长地说道。

韩信思索片刻,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叔叔是真心待我,信儿心里清楚。”

陈庆点点头:“人呐,最难的是认清自己。”

“你不与功勋子弟往来也是好事。”

“少沾惹他们那身臭毛病,有益而无害。”

“将来凭自己一拳一脚,真本事得来的东西,那才是自己的。”

“其余皆是虚妄。”

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先生似乎最近心事重重?”

陈庆回过头:“殿下,你怎么来了?”

扶苏笑道:“先生走了,本宫自然紧随其后。难道还在那里与人寒暄客套不成?”

“殿下倒是个实在人。”

“先生也是。”

两人相视一笑。

扶苏追问道:“先生方才所言,颇有道理。”

“只是本宫总觉得意犹未尽……”

陈庆避而不言。

他怎么能说,最近与咸阳的豪门世家相处多了,内心逐渐萌发出了一些不该有的念头。

陈庆早年在代郡搞非法产业的时候,就经常感叹地方豪强占据了太多社会资源,根本没给他白手起家的机会。

今天也同样如此。

秦国数十代积累下来,许多世家大族早已盘根错节。

一点点割得割到什么时候?

饶是以他的权势,办起事来还时常感觉束手束脚。

真不如快刀斩乱麻……

“无事。”

“微臣最近吃得太饱了。”

陈庆压下了心底的念头,笑着说:“方才见了王家几个不成器的子弟,略有感慨。”

“人之贵贱,岂能用抹不抹鸡蛋汤来加以区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