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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串烟花先后升空,凌空绽放出大片暗红色的烟雾。

城内外无数人仰头凝视,心脏紧张地提到了嗓子眼。

“起爆!”

“起爆!”

“起爆!”

鹤仙翁的爆破团队技术精湛、经验丰富,先用红色烟雾示警,然后又摇动彩旗传讯。

相隔五十步左右,拇指粗的导火索被同时点燃,似是一条条电光火蛇朝着城墙飞快地窜去。

“趴下!”

“不准抬头!”

“趴下,护住脑袋!”

将官大声呵斥着匍匐在河滩上的匠工,确定所有人都听命行事后,赶忙埋着头团在一起蹲了下去。

宜春宫内此刻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大批难民扶老携幼,哭喊着涌入大门内。

宫中的护卫、仆役全部调动起来维持秩序,依然显得捉襟见肘。

王菱华匆匆吩咐几句后,就带着婢女穿过幽深曲折的回廊,赶往嬴诗曼的居所。

“姐姐,你可算来了。”

“我这身打扮怎么样?”

“没丢了咱们王家的脸吧?”

王芷茵一袭锦色战袍,腰系碧玉革带。

头发高高挽起,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

当她旋转起来的时候,枪头的红缨随之飘扬,显得简洁利落、英姿飒爽。

王菱华微微颔首之后,视线投向盛装打扮的嬴诗曼。

“叛军在城下埋设了大量炸药,马上就要打进来了。”

“诗曼,非是嫂嫂薄情寡义,而是……”

嬴诗曼温婉一笑,欠身行礼:“皇嫂的心意我明白。”

“身为皇家儿女,维系江山安定、社稷传承,诗曼责无旁贷。”

“芷茵,咱们走吧。”

王菱华忽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对方答应得太痛快,情绪也太平静了!

“姐姐,我们去了。”

“你千万小心,把大门锁好,切勿外出。”

王芷茵挥手招来一队女兵,跟在嬴诗曼身后往外走。

“芷茵!”

王菱华一把拉住了她:“你平日里嬉戏胡闹也就算了,这回万万不可儿戏。”

“祖父和父亲征战大江南北,不知多少次险死还生,才有了王家今日之荣光。”

“你若是……”

王芷茵拍着胸脯保证:“姐姐连我都信不过了吗?”

“大义与小节孰轻孰重,我还是分得清的。”

王菱华略微犹豫片刻后,无奈地松开手。

除了自家亲妹妹,还有谁能委以重任呢?

万一嬴诗曼执迷不悟,随行监督之人必须果断采取行动。

王芷茵出了名的天不怕地不怕,她是最适合的人选。

“大秦的万世基业,王家的世代忠义,全交给你了。”

“别让姐姐失望。”

王菱华拍了拍她的手臂,侧身退开两步让出道路。

“走!”

王芷茵挥舞着长枪,大步流星地离去。

等转过一道弯,嬴诗曼立刻回身投来愧疚的眼神。

王芷茵满不在乎地笑了笑。

有什么好计较的?

就算叛军攻入城内,面对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勤王兵马,最后照样免不了落败退走。

到时候我姐姐依然是高贵尊崇的太子妃,我姐夫仍然是万众期望的太子殿下。

唯有我那让人又爱又恨的夫君,他什么都没了。

咸阳世家子弟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无一人愿意娶我。

只有陈庆那个倒霉蛋,他左一个不愿意右一个不愿意,还是受形势所迫乖乖地把我娶进家门。

抱歉,我那冰雪聪明、兰心蕙质的亲姐姐。

我自小顽劣难训,行事鲁莽,脑袋里装不了太多的弯弯绕绕。

自从嫁为人妇,我的眼中再也容不下家国大义。

无论如何,我不能眼睁睁看着陈庆走向穷途末路。

轰!轰!轰!轰……

王芷茵凭借在侍卫面前刷脸,逆着避难的人潮走出宜春宫大门。

一行人刚走出不到三十步,远方突然传来一连串惊天动地的爆炸声。

“姐姐小心!”

王芷茵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嬴诗曼的胳膊,三两步奔向最近的墙檐下。

“啊——”

芈滢、热巴、娜扎等人吓得惊声尖叫,飞快地捂着脑袋躲在墙角瑟瑟发抖。

哗啦、哗啦、哗啦。

漫天的烟尘裹挟着数不清的砖木、碎石海啸般席卷而来。

周围尚未倒塌的宅屋被砸的叮当作响,眨眼间就变得千疮百孔。

“姐姐,你说陈庆是不是很厉害。”

王芷茵紧紧握住嬴诗曼冰凉的小手。

“天地翻覆,乾坤扭转。”

“诸夏纷争五百年,从未有一人做成这般大事业。”

嬴诗曼心乱如麻,待周围渐渐平息后,立刻催促:“咱们快走,一切依计划行事。”

——

咸阳城外。

地面剧烈地摇晃了很久,一股浩瀚磅礴的热风从河滩上空扫过,激得每个人浑身直冒冷汗,毛孔急剧紧缩。

河面上犹如遭遇了猛烈的冰雹袭击,溅起大大小小的水花。

鱼儿受到惊吓,争先恐后地跃出水面,亡命般朝着其他地方逃窜。

霎时间,浑浊的渭河犹如一股烧开的沸水,久久都无法平息。

“噗,噗噗!”

陈庆灰头土脸地站了起来,伸手拍打着衣袍上厚厚的扬尘。

放眼望去,绵延不绝的城墙已经变得七零八落,几乎整个倾塌。

满城百姓同心协力一夜之间建起的防御工事,在短短一瞬间就化作废墟。

“城破了!”

“整军列阵,随我杀进城去!”

韩信就在他身边不远处,陈庆打了个眼色,让对方来到自己身边。

“狙击手都安排好了吗?”

“凡是榜上有名者,勿要走脱一个!”

韩信用力点头:“叔叔放心,您想让谁死,他就必须死。”

“信绝不辜负您的期望。”

陈庆这才满意地笑了出来。

不是口口声声把礼义廉耻挂在嘴边上吗?

我就成全你们!

这回你们不想当大秦的忠义死节之士都不行!

爆炸的尘埃尚未散去,河滩上匍匐的人影迅速爬了起来,与相熟的匠工汇集在一起。

极少数流年不利的被从天而降的土石瓦砾砸中,由身边的同伴搀扶着退到了船上。

数十步之外,透过破损不堪的城墙,巍峨恢弘的咸阳城已经近在眼前。

“各位同志。”

陈庆声情并茂地做起了战前动员:“陈某执掌内务府时,虽然不敢自夸做出了什么功绩,但彼时各府司蒸蒸日上,无论工坊的产出还是匠工的薪俸只有涨,没有跌!”

“拍着良心讲,我对得起皇家,对得起朝廷,也无愧于在场的各位。”

“但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下子风向就转转了。”

“有人说内务府的俸俸发得太多了,糜耗皇家内帑。”

“有人说秦墨门徒结党营私,排除异己。”

“还有人说长此以往,社稷之利遭尔等食尽矣。”

“我在这里问一句,各位心中可有愧疚?”

匠工和刑徒不禁被勾起了怒火。

这种荒诞无稽的论调在京报上大肆宣扬,愚弄了无数不明真相的世人。

而操刀者正是朝中德高望重的蒙公!

“我等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

“侯爷,干多少活拿多少钱,亘古如此,我等何愧之有?”

“谁稀罕这份俸禄高,让他自己来干!”

“社稷之利被我等食尽,真是天大的笑话!”

整装待发的阵列中愤然反驳者不计其数, 眼中逐渐凝聚起杀气。

陈庆负手踱着步子:“陈某也觉得奇怪。”

“内务府的匠工无一不是精明能干、诚恳勤劳之辈,怎么突然之间就变成了十恶不赦之徒了呢?”

“要说俸禄发得多……尔等可住过豪宅大屋?可穿过绫罗绸缎?可享用过山珍海味?”

众人不约而同地摇头。

“我等一样也没享用过!”

“哪个住了他的、吃了他的、穿了他的,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侯爷,您说的这些都被城内的贵人享用了,与我等何干!”

“他们拿多少?我们才拿多少?这也能叫高?”

“入娘的,贵人一个个吃得脑满肠肥,看咱们穷苦人吃个面饼,心里还老大的不痛快呢!”

沸反冲天的叫骂声中,陈庆的笑容越来越灿烂。

“诸位可愿与我一道入城,去瞧瞧社稷之利究竟落到了谁的手中?”

“又是自愿降低薪俸,又是自愿夜作,这省下的钱粮到底去了哪里?”

“朝中忠心体国之辈,平日花销享用又与尔等有何不同?”

咸阳敞开了大门,近在咫尺之遥。

恢弘壮丽的宫阙阁楼虽然遭受过炮火的洗礼,却依然难掩昔日的繁华。

而这些和内务府的匠工素来没什么关系。

渭南地价昂贵,只有田舟等立下大功者才获得赏赐,在此拥有了安身之地。

绝大多数人唯有眼馋的份,在渭南安家置业连想都不敢想。

“杀进城里去,看看士人勋贵家里藏了多少钱粮!”

“那都是搜刮咱们的血汗钱!”

“朝廷处事不公,何怨我等反耶?”

“哼,瞧瞧这些尊贵之人到底比咱们强在哪里!”

韩信冲着陈庆点了点头,高高地举起长剑。

“炮车在前,火箭军掩护。”

“枪队从旁策应,余者集结垫后。”

“李先生,安抚民众就交给您了。”

城内遥遥地传来声嘶力竭的呐喊声。

各府衙的兵卒、青壮百姓、野人从藏身处挥舞着兵器汇聚到街道上,绕过崩坍的土墙和散碎的木料瓦砾,不顾一切朝着城墙的缺口涌来。

“报效皇恩!”

“保护太子殿下!”

“大丈夫唯死而已,道义不失!”

“讨逆平叛!”

陈庆神情凝重,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也不想跟你们走到对立面。

但是初露端倪的世家门阀不除不行!

“凡阻挠拦路者,皆视为附从贪官污吏,格杀勿论!”

“前进!”

嬴诗曼和王芷茵等人躲在一处残破的高楼上,朝着人群汇聚处翘首张望。

心怀忠义的敢战之士沿着狼藉的街巷一路飞奔,挥舞着兵器迎向叛军。

内务府一方仅仅推进了百步左右就驻足不前,炮车和火箭军前后排列整齐,准备对冲上来的兵马迎头痛击。

“姐姐,陈庆的军阵好稳。”

“冲不破的!”

“他们这是在自寻死路!”

“蒙毅老登在哪儿?他怎么指挥的!”

王芷茵家学渊源,一眼就看出了双方的优劣。

嬴诗曼轻咬着下唇,心绪翻腾不休。

城中的百姓为了报答皇兄的仁德,甘愿舍生赴死。

内务府的人接连受到朝廷苛待,怨愤之情汹汹如火。

他们都没错。

那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以至于闹到今天这般地步?

“奉天讨公,清君之侧。”

“我等只诛贪官恶吏,不伤无辜百姓。”

“无干者速速退下!”

李左车进行了一番毫无意义的喊话,就退到了一旁。

稀稀落落的箭支疾射而至,韩信用力挥下手:“开火!”

砰!砰!砰!砰!

炮火接连喷吐着硝烟发出怒吼,火箭兵蹲在地上,从容不迫地点燃了引线。

剧烈的轰鸣声震得陈庆耳膜嗡嗡作响,他沉默地偏过头去,不忍看到前方的惨况。

华夏有两次极具历史意义的事件。

一是黄巢天街踏尽公卿骨,让高高在上的门阀大族从此走向衰落,寒门子弟得以出人头地。

二是司马昭当街弑君,将皇帝从神坛上扯落,从此兵强马壮者可称王。

秦朝世人的认知还停留在‘王侯将相确有种乎’‘君权神授不可侵犯’。

“唯有血和火才能改变这个世界。”

“是非对错任由后人评说去吧!”

陈庆猛地转回头去。

疾速飞过的炮弹犁出一条条血肉通道,顷刻间便是无数人命烟消云散。

猛烈的爆炸在密集的人群中掀起腥风血雨,残肢断臂漫天飞舞。

“向前!”

“向前!”

“向前!”

义军的后方,蒙毅焦急地踱着步子左顾右盼。

“诗曼公主怎么还没来?”

“再派人去宜春宫催促一遍!”

“行事务必小心,不要被太子殿下发现!”

赵崇沉声道:“由黑冰台的人去吧,一刻钟之内,定然把她带过来。”

蒙毅断然挥手拒绝:“你的人一个都不能动。”

“陈庆现身之际,务必将其当场击杀!”

“赵统领,皇家基业、江山社稷,全系于你身上了。”

“万勿辜负陛下!”

赵崇深吸了口气:“我晓得厉害。”

“此行不成功便成仁,绝无失手的可能。”

世间不光内务府生产火药,黑冰台也有自己的秘密工坊。

只是二者之间的产量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赵崇隐忍那么久,就是在等陈庆进城,找准目标后一击绝杀,永除此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