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0章 大奸似忠忠似奸 将非为是是为非
罗汝芳没有理会那司马,只是双眼紧紧盯着廖崇源。
此时廖崇源无法再沉默了,缓缓站起身道:“罗相公,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下官也不怕跟您交个实底,这个‘均田令’恕下官难以从命!不光是博州,我敢断言,‘均田令’在整个京东路都不可能推行的开!”
“哦?廖刺史这是打算造反了?”罗汝芳怒道。
“不敢!博州众官员对圣上忠心耿耿,绝无二心;然圣主有过,做臣子的也不能一味迎合,不过是尽诤臣之本分而已!”
“诤臣?”罗汝芳一阵冷笑,“你廖崇源一生为朝廷提过几道利国利民之策?有过什么拨乱反正之举?也好意思在罗某面前提‘诤臣’二字!”
罗汝芳将左手高高举起,三根残指触目惊心,在此刻却宛如一道功绩碑:“我罗某人下过冤狱、受过大刑,仕途尽毁亦初心不改,如此尚且不敢自谓‘诤臣’,你廖崇源好大的口气!”
廖崇源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呼”地站起身来,大声道:“罗相公铁骨铮铮,廖某自是佩服!然而,今上自登基以来,颇多倒行逆施之策,以致高门大姓人人自危!你与杜延年等人一味迎合上意,不知规劝,这次又弄出什么‘均田令’,强占百姓私财,此乃祸国殃民之举!你就不怕日后史书的‘佞臣传’里记上你一笔吗?”
“‘均田令’是对是错自有后人评说,罗某人将来是万古流芳还是遗臭万年都用不着你廖刺史操心,但有一点老夫可以肯定,你廖崇源若拒不执行朝廷政令,用不着等日后修史,本官今日便可将你法办!”
二人针锋相对,周围其他官员大多不敢吱声,只有一名年纪不大的青衫官员站出来为廖崇源帮腔:“罗汝芳!不要以为只有你一个人是忠臣、我们大伙儿都是奸臣!不过仗着自己教过圣上几天,就摆起了帝师的架子!依我看,你才是大奸似忠!我们为何不愿执行‘均田令’?因为此策会激起民变!我们身为父母官,岂能眼睁睁看着治下生乱?”
罗汝芳转身面对那人不确定地问道:“你是那个金成县令彭——”
“下官彭复,行得正坐得直,不怕任何人挟私报复!”那人只觉得自己大义凛然,答得理直气壮。
罗汝芳简直要被他气笑了:“好!彭县令倒是直率!诸位也跟彭县令一样的看法?”
众人或低头不语,或顾左右而言他,只有少数人点头支持。罗汝芳见状心里有数了,斜瞟了彭复一眼,突然大声呵斥道:“大胆彭复!你是如何勾结刁民阴谋作乱的?还不从实招来!”
不止彭复,众人都被他这一嗓子弄糊涂了,纷纷望向罗汝芳。彭复更是梗着脖子嚷道:“罗汝芳!你休要信口开河!下官何时勾结刁民作乱了?你不要乱扣帽子!”
“我信口开河?好!本官且问你,自‘均田令’颁布以来,博州乃至整个京东路可有一起因‘均田令’而引起的刁民作乱?”
彭复想都没想,立刻道:“当然有!十余日之前,百姓不就围了项国公世子......”
“住口!休要胡言!”彭复话说一半,廖崇源就一声暴喝制止了他。
然而为时已晚,罗汝芳已经接上了话:“哦?照彭县令的意思,刁民围攻世子是为了对抗‘均田令’?可朝廷接到的奏疏可不是这么写的呀?不是说因为世子在青楼打死了人吗?廖刺史,你跟彭县令到底谁在撒谎呀?”
廖崇源一脸黑线地瞪着彭复,心里早把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骂了一万遍了。彭复此时也明白自己说错了话,连忙倒口:“是......是下官弄错了、弄错了!那日之事与‘均田令’无关、无关......”
“无关?哦!那就回到刚才那个问题——京东路可有一起因‘均田令’而引起的刁民作乱?彭县令,请你回答我!”罗汝芳不动如山,继续套着话。
“没、没有!”彭复硬着头皮道。
“既然没有,你又凭什么说‘均田令’会激起民变?”
“这......”彭复赶紧找补,“虽然尚未发生,不过,确实有很大的可能嘛......”
“放肆!一个小小的县令,一句轻飘飘的‘有可能’就想否定圣上钦定的国策,你以为你是谁?你自诩比圣上还英明吗?”罗汝芳厉声呵斥道。
彭复哑口无言,求救般地望向廖崇源,廖崇源缓缓道:“罗相公不必扣帽子,诸位同僚也不过是想进言而已,难道我等官卑位低就没有向朝廷进言的资格了吗?”
“进言当然可以,朝廷从未阻塞任何人的进言之路!不过,圣上早就立下规矩,所有大小官员进言只有一种途径,那就是通过内阁上奏折!你们有意见尽管写了折子送往京城,老夫也可以代为转交!
但是,在朝廷政令未改之前,‘均田令’必须被严格实施!老夫此来一是查清柳忱之案,二来也是督促博州均田立即开始!所需的钱款户部已经划拨到位,如有不足,平原商号也可以先行垫付。廖刺史,说说吧,你到底是打算明天就开始丈量田亩,还是等本官请出圣旨和尚方宝剑就地罢了你的官、押回京城受审呀?”
廖崇源脸色铁青,跟罗汝芳谈崩了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罗汝芳摆明了态度,“均田令”没有缓和的余地了,他要么执行要么受死,而这两者都不是他想选的!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你还不出来吗?”无奈的廖崇源突然朝屏风后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屏风,果然一名中年男子背负双手缓步从屏风后转出。一见此人,众人仿佛得了信号一般,一个接一个地离开了花厅,只剩下此人与罗汝芳、廖崇源三人。
那人没有理会廖崇源,径直走到罗汝芳面前叉手道:“在下......”
自我介绍只说了两个字就被罗汝芳粗暴地打断了:“我劝你最好还是不要说出来!”